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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英顿了顿，“你会回去吗？”
沈京鹤默认。
阮英浅浅皱起眉，想起上次的家宴上，其他几家和和美美而沈京鹤孤零零坐在一边的情景，心里顿时不太舒服。
她不太想再让沈京鹤经历这样的时刻。
“我也回去。”阮英说。
沈京鹤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到她莫名坚定得跟什么似的眼神，随即明白过来。他失笑，心头微微一软，”我没关系……”
“有关系。”阮英打断他，“我觉得有关系。”
她说：“我陪你一起回去。”
沈京鹤沉默，心绪复杂地盯着对面的人。
所有人都敬他、怕他，觉得他无所不能，掌控着整个沈家。
唯独他十八岁的恋人，担心他会在那个地方受委屈。
第58章
国庆前一天，学校开了运动会，阮英因为仪态太标准被院里拉去举牌，苦哈哈站了一天，晚上沈京鹤来接她回公寓的时候，看见人蔫头搭脑的，第一次走路背不是直的。
整个人像被人吸干了精气似的。
沈京鹤吓了一跳，拎起她的小脖子看看，“怎么了？”
“没，”阮英摇摇头，“就是有点累。”
“怎么累成这样，不是说只是走个步吗？”沈京鹤看看她眼皮子都塌下来的模样，干脆放弃了自己提前订好的餐厅，直接问：“回家吃？”
阮英点了下头，又点了下。
沈京鹤拢了拢她的手，牵着人回了家。
第二天就是沈老爷子定好的家宴日。
两人在一张床上抱着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从一个家门出去，却坐上两辆不同的车，沿着不同的路线前往同一个地方。
从上次家宴后，阮英就再没来过沈家老宅，眼下隔了这么久再回来，她还是有些恍惚。
沈京鹤不知到没到，门口守着的人倒像是认识她了，打了个招呼就给她开了门。或许是十月天逐渐凉了，这次沈老爷子没像之前那样把席面摆在室外，诺大的一个院落，除去匆忙的厨师和小工，一个熟面孔也没有。
没人引路，阮英只好寻着记忆自己往里摸索。
沈家显然花了大价钱修整保养这座老宅，整个院里都扑了造型别致的青色石板路，路两旁隔几步便有雅致的造景，就连房屋的窗柩门楣，都比阮英记忆中要更干净规整一些。
阮英下意识放慢脚步，很有兴致的边走边看，谁知刚走过最外层的院子，就看见沈京鹤正站在拐角处，跟一个陌生男人低声说着些什么，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目光往门口的方向瞥一眼。
“……”
阮英脚步一顿，但很快恢复正常，像是真跟这号人不熟似的，目不斜视地走近了两人，实则心跳得要比往常快一些。
不知是不是看到阮英走近，沈京鹤突然扭头看了过来，就在阮英打算就这么路过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人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叫住她，“小英回来了。”
！
没想到沈京鹤会突然当众叫住她，阮英吓了一跳，心脏猛地蹦了两下。
四处都是人，她很努力地装作寻常的样子跟沈京鹤点了点头，“嗯。”顿了顿，又很刻意地补充了一句：“……大哥好。”
沈京鹤没应这声，不轻不重地看了阮英一眼，见这人一肚子紧张藏也不藏地露在脸上，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一哂，突然对身侧的男人说：“我们让让吧，挡到人家的路了。”
阮英：“……”
陌生男人看看沈京鹤又看看阮英，一头雾水地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拐角的通道来，示意阮英先走。
沈京鹤也跟着退到另一边，很绅士地朝阮英做了个“请”的姿势，露出袖口低调的黑金色袖扣。
阮英：“……”
道貌岸然。
这人早上的袖扣还是她系的。
阮英忍不住目光复杂地快速朝沈京鹤瞥了眼，逃也似的走了。
后面的路就好找多了。
阮英寻着人声找去，没多久就到了主厅，里面已经热热闹闹坐了不少人。
还是上次那些人，除去在国外读书的沈京舟，大家都在，又多了些阮英没有见过的沈家旁枝，坐了满满一个长桌，而沈老爷子则穿着身唐装坐在长桌主位。
他的右侧坐着个同样年纪的男人，穿着身立领军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厉，正大笑着跟沈老爷子说着什么。
而他身侧坐着的年轻女孩，阮英认识。
尽管阮英只见过她一面，她也惊讶自己居然能一眼认出对方。
――这是曾经在商场外碰到沈京绥，对方口中沈老爷子为沈京鹤相中的妻子。
聪明如阮英，几乎立刻明白过来这场大张旗鼓的家宴的真正用意。
只是沈老爷子为什么要特意叫她过来？
难道已经知道了她和沈京鹤的关系？
阮英心沉了沉，很快掩饰好表情，正准备就近找个位置坐下，扭头一瞥看到了同样坐在桌前的沈京绥。
对方不知看了她多久，见她望过来，视线顿时更加复杂。
阮英脚步一顿，收回目光，走到长桌末尾找了个位置坐下，离沈京绥很远。
身侧的人都不认识，阮英坐下后心不在焉地扫了圈，在看到唐婉时视线一滞――她还是像以往那样紧紧依附在丈夫身边，只是面容不复之前的天真滋润，带着浓妆也遮掩不住的疲惫，和她的声音一样。
她的丈夫看起来倒和之前没什么差别。
阮英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几个月，唐婉怎么会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没等她细想，沈京鹤来了。
宴厅一下子更热闹起来，不少旁枝都下意识站起来跟沈京鹤打了个招呼。
沈京鹤目不斜视地依次应了，脚步不停地走到主位，跟沈老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提前为他留好的位置上。
在沈老爷子的左手边，和另一位老人正对着，几乎也相当于主位，跟阮英中间隔了十来个人。
阮英觉得他似乎是不着痕迹瞥过来了一眼，但阮英没回视，她装作很认真地在研究盘子的花纹。
这花纹她一研究就是半顿饭，期间几乎没抬过头，没去夹离她很远的菜，也没有去看离她很远的人。
直到手机在兜里震了震，她掏出来一看，是沈京鹤发来的微信：
【在看什么？】
阮英：“……”
在这种场合，他坐在沈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被一桌子人明里暗里地盯着，居然明目张胆地给她发消息，还是这么无聊的问题！
阮英忍了忍，没有回复，收起了手机。
沈京鹤似乎是又往她这个方向看了几眼，但没有再发消息来。
阮英勉强松了一口气。
当着沈家人和沈京鹤同桌吃饭真是……尤其这里还坐着个知道他们关系的沈京绥，和一个突然出现的沈老爷子很满意的孙媳妇。
阮英心跳快得厉害，隔着整张桌子看沈京鹤淡笑着应付众人的恭维，只觉得这顿饭的每一秒都很煎熬，恨不得立刻放下筷子离开。
可天不遂人愿，酒席过半，沈老终于切进了正题。
他声音洪亮，笑着对身侧的老友道：“我看菁菁也不小了，可带了什么男朋友回家没有啊？你爷爷把你养的这样好，可不能轻易被外面那些坏小子骗去喽！”
少女闻言，害羞笑了笑，她身侧的老人替她回答了，“啧！谈什么啊！野丫头一个！二十好几了，愣是一个男同志没往家里带过，她奶奶在家都跟着着急，说她她也不听。”
“哈哈哈年轻人嘛，都有想法，我们老一辈得理解，”沈老爷子闻言大笑，用拐杖指了指沈京鹤，“这不，我这大孙子也单身……”
“爷爷，”沈京鹤打断他，当着众人的面用餐布轻摁了两下嘴角，随即轻描淡写地通知，“我有女朋友了。”
“……”
明眼人都知道这场宴是怎么回事，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席间顿时一片寂静。
阮英坐在末尾，猛地抬头看过来。
沈老爷子笑容一顿，“你说什么？”
“我有女朋友了，”沈京鹤面不改色道：“而且准备结婚。”
第59章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除去坐在首位的沈京鹤面色淡定自若，其余诸人都面色各异。
沈京绥怔怔看向沈京鹤，捏着木筷的手指在灯下变成惨白的色调。
“哈哈哈，要结婚好啊！”片刻，谢老爷子率先打破了沉默，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你也老大不小了，早点定下来，你爷爷也早点放心！不像我家孙女，还小，我前两天还跟她奶奶说想多留她两年，别叫她太早就结婚。”
“小姑娘家家的，嫁人了家里就算帮衬也有限，结婚太早反倒叫家里不放心。”
沈老爷子回神，淡淡瞥过沈京鹤一眼，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着应和谢老爷子的话。
这事儿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阮英坐在末尾，眼睛瞪得像铜铃，全程不敢抬头看沈京鹤，生怕被别人发现什么异样。
偏偏沈京鹤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过了几分钟阮英还收到他的信息，问她怎么不吃东西，是不是饭不合胃口。
阮英：“……”
网络上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松快感，她觉得沈京鹤未免太有松快感了！
好在这个插曲一出，显然很快地加快了这场饭局的结束速度，谢老爷子又坐了会儿，便说累了，跟沈老爷子笑着道了别，便带上孙女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一走，饭局又冷寂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沈老爷子像是没看到众人的神色，叫人过来扶着自己回屋，临走前冲沈京鹤招了两下手，示意他跟着。
这几个人一走，饭局就这么散了。
阮英忍不住给被叫走的沈京鹤发了条消息，问他怎么样，等了会儿，对方没回，应该是在和老爷子说话，阮英有些心神不宁地收起手机。
她怕沈京鹤被老爷子为难，想去找对方，又怕自己的出现惹起老爷子的疑心，反倒让事情变得更严峻。
迟疑间，突然看见唐婉起身了。
想到她现下的状态，阮英皱起眉，下意识想要过去看一眼――谁知她刚有动作，唐婉就猛地看过来，神情疏离冷淡，微弱地冲她摇了摇头。
阮英愣在原地。
唐婉却收回了目光，跟在沈为谦身后慢慢走出了宴厅。
阮英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手机亮了亮，她收到沈京鹤的回信：【没事，你先回家，我过会儿就回去。】
阮英抿抿唇：【我在这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沈京鹤才回复：【好。】
阮英收起手机，已经有佣人过来收拾饭后的残局，她只好起身离开，走出宴厅想着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着等沈京鹤结束。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角落的一间房间时，听到身后疲惫的声音响起，“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阮英转身，看见沈京绥走过来。
他比上次见面看着要沉郁一些，见阮英不说话，又笑了笑，“怎么？连自己以前住过的房间都不记得了？”
确实是不记得了。
阮英出院后就直接被送去了远山别院，连行李都是别人代收的，当然不会记得之前的阮英在沈宅里住过的房子。
“不进去看看？”见她不回答，沈京绥也不在意，走过去率先一步推开门，“里面还没有别人住过，东西都在。”
阮英对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好奇心，站在原地没有动，说：“我的东西早都已经全部搬走了。”
阮英已经不记得提醒过沈京绥多少次类似的问题了，几乎有些不耐烦。
沈京绥维持着推门的姿势。
半响，他转过来，眼底有很明显的红血丝，问阮英：“大哥对你好吗？”
阮英说好。
沈京绥自嘲地笑了笑，又问：“所以，是只要对你好的人，你就会喜欢吗？”
他话问得难听，阮英皱了皱眉，但没有恼怒，很冷静地告诉沈京绥；“不是。”
沈京绥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背后是阮英从前的房间，身前是同一张脸，与他隔着安全距离，带着他原本陌生又不得不逐渐熟悉的冷静疏离。
那个喜欢他的阮英真的回不来了吗？
明明只是撞了一下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都已经准备好带她离开了。
为什么就怎么都回不来了呢？
沈京绥不懂，这些日子他都像是活在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每天都在期望噩梦结束、醒来后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可是噩梦一直不醒。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阮英离他越来越远。
他看着阮英端正笔挺的背影，突然想起一年前，他被宋明华逼着背地里去和沈家一些合作户社交，心情沉郁却不敢反抗，每天忍着恶心和愧疚去见那些人。
只有阮英发现了他的低沉，
彼时阮英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头发染成很夸张的颜色，烟熏妆把她的眼睛趁得很干净。她叼着烟，跟沈京绥说：“不喜欢就不要去了哇！跟我走吧，我来养你！”
她拍了拍瘦弱的胸脯，看起来像电视剧里勇闯江湖的潇洒大侠。
性格也像，侠义得很。明明自己在沈家过得如履薄冰，却还想着去救处境不知比她好上多少的沈京绥于水火。
那时候沈京绥总觉得她太热烈，靠近就会灼伤，可他离了这团火，越来越冷，再想靠近时，那团火已经熄灭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好像再也不会重燃。
……
阮英从那里出来，却被沈京绥的话勾起了心思，想去看一看自己曾经在沈家的房间。
不知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
跟原主那间被安排在角落里的小房间不同，从前阮英在家时，住的是整个家里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房间，房间里一半的家具都是外祖父从法兰西运来的进口货，还特意为她打了个漂亮的白色法式铁皮玻璃柜，用来放她那些宝贝的古籍和钢笔。
现在法兰西已经改名换姓，不知她的铁皮柜还在不在。
阮英循着记忆往曾经的房间找去，绕过两方院落，终于找到了位置。
房间外面显然重新粉刷过，但还保留着记忆中的几分模样。只是房门上了锁，从窗户看进去，里面虽然装修简洁，但还是放着不少书和生活用品，应当是住了人，她不好进去。
可惜窗户视野有限，她没有看到她的铁皮柜。
也可能是被丢掉了。
阮英忍不住有些失落，在门口又站了会儿，转身想要离开，却看见沈京鹤正大跨步朝这个方向走来，身后还跟着之前见过的陌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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