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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英快下车时，沈京鹤从浅眠中醒过来，他看着外面越发熟悉的楼房，低声问：“到了？”
阮英刚要回答，前面小吴已经应了。
沈京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
车缓缓停在门口。
阮英轻声跟沈京鹤还有前面两个人道了谢，拎着自己的书包下车。反手要关车门时，她忍不住回身，扒着车门叫车里又重新合上眼的人：“大哥？”
沈京鹤睁眼看过来，“怎么？”
阮英躬着身，神情很坦荡地问他：“时间很晚了，小吴先生说你明天还要来这边工作，要不要直接上去休息一晚上？”
沈京鹤一愣。
他不轻不重地瞥了眼小吴，小吴没想到阮英转头给他卖了，直接闷头装死。
“不用了，”半响，沈京鹤才淡淡道。他逆着光，对上阮英过分清澈的眼睛，一顿，又补充道：“没有换洗衣服，不太方便。”
“哦哦，”阮英闻言觉得有道理，没有再坚持，但还是说：“那大哥回家早点休息，你黑眼圈很重，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不太健康，需要注意。”
不知听到哪句话，沈京鹤嘴角一僵，阮英已经关上车门离开了。
沈京鹤目光透过暗色车窗追随过去。
她的书包很满，沉甸甸地缀在身后，看起来很轻易就能把她那双细细弱弱的肩膀压垮，但她背脊却非常笔直，像一柄似乎永远不会懂得弯折妥协的利剑，完全不在意那些人尽皆知的、只要背弯一点就可以轻松一些这样的道理。
很快，那个细瘦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
沈京鹤收回目光，右手无意识摩擦着左手的银戒，片刻，男人低声道：“走吧。”
阮英回到家里先照例复习了一段时间，等到时针指向十点半，她准时放下笔，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显示有两条好友申请。
阮英点开，除去刚刚跟她交换账号的小吴，另外一条申请底下写着句简单的话。
【小英，是我。】
第12章
阮英皱眉盯着屏幕上的四个字和两个标点，想了好半响也没想到这人是谁，但出于社交礼貌，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
刚通过，对方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小英？】
【怎么突然换了账号？】
【你最近……还好吗？】
阮英皱眉看了半响，慎重回复：
【您好，谢谢您的关心，我最近很好。】
【请问您是哪位呢？】
对面半响没说话。
阮英等了会儿，见对方一直不回复，正准备放下手机继续做题，滴一声，对方回复了。
【是我。】
阮英：“……”
怎么双方都使用新汉字也能交流得这么困难呢。
阮英尽量让自己有耐心地发问：
【你是哪位？】
又过了很久，久到阮英已经做了大半张卷子，沉寂良久的手机才再次亮起来。
对方终于发过来一个名字。
【沈京绥。】
阮英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把微信号告知过沈京舟、而对方当时则是为沈京绥要的――他说沈京绥有事找她。
阮英想了想，认真回复：
【你好。】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对方这次回得很快，手速完全不输小吴。
【小英，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我们聊聊。】
【你这个周末有时间吗？我去接你。】
阮英看着这两行字，沉默片刻，回复道：
【没有时间，我要补习。】
【如果不是很急的事情，可以等我考完试再说。】
沈京绥要找的人，是从前的阮英，不是她。
他要道歉要争辩，都该说给从前的阮英，这是他们之间的纠葛，与她无关。
她可以享受从前的阮英的一切、为对方负责一切，但感情例外。
直到睡前，对方都没有再回复，阮英只当他作罢了。
第二天，蔡缘君果然像沈京鹤建议的那样，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套卷子，把阮英叫到间空教室里，亲自盯着她做完。
阮英把卷子交上去的那一刻，蔡缘君沉默看着卷子上英气漂亮的字迹和整齐写满的答案，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头疼地挥挥手，把阮英赶回教室里去了。
好在这两年教育改革，学生分数和排名都不公示了，只有几个老师知道这个事儿，学生们都还不知道呢，这才能这么消停。
好在是提前想开了，没有耽误高考，蔡缘君这么想着，精神了些，把桌上几张写满的卷子收起来，慢吞吞拿回办公室去了。
照例晚上九点下自习。
阮英从公交站走回小区，隔着三两步路，就看见门口路灯下立着个人。
准确来说，是立着个不速之客。
阮英看着那张只见过一次的脸，忍不住有点头疼。
沈京绥这时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看过来，望见不远处的阮英，瞳孔一亮，立刻站直身体走了过来。
“小英。”
他靠的有点近，几乎超过了合理的社交范围，阮英下意识后退一步，才出声喊人：“……二哥。”
沈京绥穿着件很单薄的白衬衫，鼻尖被冻得发红，他看着阮英，目光很亮，那张柔和温润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温柔笑意，低声说：“你回来啦。”
阮英点点头，“这么晚了，二哥找我什么事？”
“没，没事，”沈京绥顿了下，隔几秒，又说：“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之前那件事，我不是……”
他话没说完，突然一道强光刺来，直直打在他脸上，沈京绥一下子眯起眼。
“谁这么……大哥？”
阮英听见他最后两个字，一愣，也跟着扭头看去。
不远处，那道正从黑色汽车上迈步而下的修长身影，赫然正是昨天才见过的沈京鹤。
刚刚那道打在沈京绥脸上的强光，正来自沈京鹤那辆价值千万的黑色宾利，流畅的车头前端左侧的大灯怒目圆睁地亮着，阮英眯起眼逆着灯光看过去，光后面正襟危坐着一脸严肃的司机老张和助理小吴，见她望来，小吴还努努嘴跟她打了个招呼。
沈京鹤反手关上车门，遥遥看向两人一眼，面无表情地摁灭了指间的星火，迈步走来。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的长款风衣，衣摆被风卷起，洋洋洒洒飘荡在身后，挡住了一半车前灯的光线，整个人只剩下一道灯影明灭的模糊轮廓。
他几步走近，站在原地的两人还在呆楞。
还是沈京绥先反应过来，他目光奇怪地在阮英和沈京绥之间转了圈，不太确定地问：“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京鹤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挪向阮英，语气平淡：“借宿。”
后头跟着下来的小吴闻言绊了个跟头，转脚非常自然地回身拉开了车后备箱。
阮英一愣，昨天这人不是还说不用，怎么今天就改变主意。
“借宿？”沈京绥也是一愣，“大哥怎么突然要住这里来？”
“有个项目在附近，顺路。”沈京鹤简单回答，又说：“我先上去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啊，好。”
“嗯。”沈京鹤又转头看一眼阮英，语气很自然地问：“书包重吗？需要我帮你带上去吗？”
“啊？”阮英下意识摇摇头，“不用。”
“行。”沈京鹤没有再坚持，施施然绕过两人上楼去了。
小吴不知什么时候抱着套衣服站在他身后，这会儿也冲阮英和沈京绥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目送沈京鹤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京绥回头看看一脸懵懂的妹妹，忍不住出声叮嘱：“你跟大哥不熟，可能不了解，大哥虽然看起来严厉，但是为人最为端正，也不严苛，不用怕他。”
“不过大哥眼里容不得沙子，向来把沈家看得比自己还重，你跳脱惯了，记得别在他面前太放肆，收敛点脾性，省得惹他不高兴。”
他顿了顿，上身微微向阮英侧来，压低声音道：“尤其是我们两个之前的事，大哥最不……”
“小英。”他话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
两人一怔，迎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沈京鹤不知何时又下来了，正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似乎没看到两人的动作，面无表情地问：“钥匙在哪里？”
“在我书包里。”阮英愣了愣，说：“不过李阿姨应该在家，大哥直接敲门就行。”
“这样，好的。”
沈京鹤应了声，又转身回去了。
底下的两人愣了片刻，沈京绥回过神来，想把刚刚没说完的话嘱咐完，阮英已经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想了想，说：“这些我都知道，谢谢关心，大哥这段时间帮了我很多，我不怕他。”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要上去了，还有卷子要写。”
“等一下！”沈京绥心一突，下意识伸手抓住阮英的胳膊，阮英看过来的眼睛明明熟悉又近在咫尺，但他不知怎么，竟觉得它无比遥远。
就好像，就好像……它再也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沈京绥紧紧扣着阮英的手臂，神思慌乱，再也没办法做什么铺垫，直接说：“我找你，是想说，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
他说到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周遭一时沉默下来，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阮英很耐心地等了会儿，抽出自己的手，告诉他：
“二哥，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听不懂你的对不起。”
“以后不要再说了。”
阮英最后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背着书包离开了。
刚走进外门，被旁边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大哥？”阮英看清来人，意外道：“你怎么还没进去？”
沈京鹤看她一眼，说：“李阿姨不在。”
“不会啊，”阮英有点奇怪，“我每天这个时间到家，李阿姨都在家的。”
沈京鹤说：“敲门没开。”
“是么……”阮英皱起眉，有点担心李阿姨，一边从书包里掏钥匙一边快步向门口走去。掏出钥匙，打开屋门，进屋后阮英立刻看了圈，发现厨房里有水声。
她松了口气，“李阿姨在的呀。”
“是么，”沈京鹤跟在她身后进来，小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他手臂上搭着刚刚小吴抱着的衣服，随口道：“可能在厨房，没听清。”
“是么……”阮英半信半疑地嘟囔，“可是之前都能听到的呀。”
沈京鹤没回这话。
阮英去卫生间简单洗了个手，出来时沈京鹤已经施施然坐在桌边，面前放着李阿姨煮给阮英的小汤圆。
不过他良心未泯，只分走一半，还剩了一半给阮英。
好在阮英向来是个非常乐于分享的小孩。
她拉出沈京鹤对面的椅子坐下，没什么意见地端起只剩半碗的小汤圆，自顾自吃起来。
“晚上还有作业？”沈京鹤问她。
阮英一愣，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听到了自己和沈京绥说的话。
她吞下汤圆，点点头，说：“还有几张卷子。”
“注意身体，早点做完休息。”沈京鹤说这种关心人的话也像老板训话，又补充，“有不会的，可以来书房问我。”
阮英怀疑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这人都毕业多少年了，看起来毕业之后也没有好好学习。
沈京鹤一眼揪住她的小辫子，毫不留情地戳破她那点小心思。
“什么眼神？”沈京鹤面无表情道：“我好歹当年是高考状元。”
我还是一百年前的高考状元呢。
阮英在心里反驳。
不过人在新时代，应该保持谦逊，阮英惯例检讨了下自己，点了两下脑袋，应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应，没想到一语成戳，阮英还真碰到个没见过的题型。
那是化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这卷子出的有些偏，这道题更是剑走偏锋，阮英试了几种解法都没成功解出答案，不太高兴地皱起眉。
这道题属于高考几乎不可能会考的偏题，放弃了也无所谓，明天老师甚至可能会因为这题太偏不讲，但阮英那点天才的恶习作祟，不太能接受遇到了不会的题、自己没搞会这种事。
阮英在求学这方面一贯非常虔诚又果断，立刻抄起卷子直奔书房。
书房里亮着灯，沈京鹤还没休息，比她这个高三生还累。
阮英走到门口，敲敲门，先把求学的姿态摆端正：“大哥，是我，你在忙吗？”
里面很快传来低沉的男声，“什么事？”
“有道题想问你，化学的。”
“进来。”
第13章
阮英得了首肯，立刻推门而入。
住进来一个多月，这还是阮英第一次踏足这间书房――她总觉得书房是私人领地，没有主人的允许，私自踏足不够礼貌。眼巴巴望了一个多月，今天终于有机会进来了。
书房比想象中更大，左右两面墙自上而下装着整面的木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着几百本未拆封的书，数不清的书页鳞次栉比，规律按照高矮摆排；而两排书架间，则夹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落地窗对面，是纯黑色的办公桌，桌面除去沈京鹤正在使用的电脑，旁无杂物。
――很显然，这是一间几乎没有被使用过的书房，尽管它的主人此刻正身置其中。
阮英一开门，立刻被满屋子的书迷得走不动道，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儿，完全忘了自己手里面还有道待解的题。
沈京鹤边看合同边等着，半响发现没人说话，他皱眉抬头，发现口口声声要问题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书架前，像进了欢场的色鬼似的，望着墙上不知哪本书乐不思蜀，眼睛都直了。
沈京鹤一挑眉，偏要讨人厌地打断对方，故意沉声道：“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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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场色鬼正沉迷呢，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沈京鹤又提高音量叫了两声，那小书呆子色鬼才回过头来，两只眼睛亮得能直接扣下来当灯泡使，美得乐呵呵道：“大哥，这些都是你的书吗？”
“你看这么多书，不愧是高考状元。”
“……”
沈京鹤从小到大样样拔尖儿，从记事起就没考过除第一以外的成绩，连幼儿园拿小红花的数量都是傲视群雄的，因而从来没觉得自己高考成绩好有什么可特别值得骄傲的。
但是现在……
沈京鹤微微坐直身子，冷静道：
“是么？”
他顿了顿：
“还好吧。”
阮英没管他的故作矜持，乐颠颠道：“大哥，我能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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