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大脑高速地运转起来,却因记忆的缺失,像是在海底捞针。
“一百个愿望,用去了九十九个,”我掰着手指,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明明是上一瞬却仿佛跨越了十个年头的过去,“第一百个愿望是回到原先的世界线。所以现在我拥有的许愿数是零,要等到下一个新月才可以……”
恍然大悟。
我抬手抱住了脑袋,这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吗!
“看来是出问题了。”少年说着走了过来,弯下腰探头看着我,心情似乎还挺好:“怎么办?要等到新月吧。”
我盯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眸移到了他的脖颈,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
最糟糕的情况,不是我回不去,而是我回不去的同时,肚子饿了。
《躺在被褥上装死的第一天》
“心乐,你醒了吗?”少年站在我的被子旁。
我先是装睡,他蹲下身,伸手捏住了我的鼻子。我打掉他的手,翻身背对他,他大笑着绕到我面前。
“心乐,一起出去玩吧!”
“不想玩。”我紧闭着眼睛,用被子蒙住了头,努力将意识集中到脑袋的黑暗中。
“心乐,来玩啦。”他绕着我的被子转来转去,几圈后拖长了声音:“心——乐——起——来——玩——啦——”
被子被「哗啦」一下掀掉了。
我气急败坏坐起身,少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指放在脸上,吐出舌头,做了个可爱表情:“欸嘿——”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要不是看在你还是个未成年还有这是五条家的份上,我已经一脚把你踹进鸭川了!
真是不管几岁都会做出小学生的行为,让很多人烦的同时偶尔也会蹦出一丝羡慕,就是五条悟这个人的风格。
平常我大概有心情和他闹一闹,今天还是算了吧。
“我要睡觉。”我咽下唾液,拉过被子蜷成一团。
《裹在被褥里装死的第二天》
少年今天有事出去了。
发现吸血鬼的耐久力确实强,哪怕一动不动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身体也不会僵硬。
食物的味道从不远不近的地方飘来,都是五条家的人,在四下走动。
饿。
《裹在被褥里装死的第三天》
“生病了吗?”少年凑到了被子前,和我就隔了一层单薄的夏季被子。
饥饿提升了五感,哪怕闭着眼睛,也好像能看到一切。
熟悉的味道,想吃,想要,不然我会发狂,会死掉。
如果神真的眷顾我,就不要让我有什么许愿的能力,而是此时此刻就让天上下起我也能吃的吗哪,下到我离开之前。
当然,完全是白日做梦。
“不说话的话,我又要掀开被子了哦。”少年又从上前来,隔着被子碰到了我的额头。
我不断分泌着唾液,但好歹活了二十八年,也做过绝食训练,虽然没成功。
还有十一天。
“让我躺进棺材,再封住它。”我说。
“为什么?”五条悟平躺在榻榻米上,侧头看向鼓起来的被子:“肚子饿了我喂你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约定好了。”只喝他的血。
“明明是同一个人?”五条悟不解,坐起身来:“还是这么别扭。”
这点倒是没变。
“非要忍着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他说着伸出拇指,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一滴血涌出指间。
本能地掀开被子,看了过去。
浑身发烫,心脏快要跳出胸口,唾液快要淌出来了。
啊,糟透了!
“哇哦,”少年就同我对视着,近在咫尺,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存在,笑道,“眼睛会变红啊。”
一双鲜红的眼眸,宛若鸽血红,璀璨的外核是暗沉时光的凝结。
就像是被一辆火车碾压过脑袋,意识到为时已晚。
混沌不清的意识,反复的舔舐。
五条悟将拇指往口腔里按去,惊诧的目光也染上了一层热度。
他抽回了手,即刻站起身,半跪在地上的生物看向他,好像意外他为何会突然拿走了她的食物。
这还真是糟糕。
五条悟抬手,用手背按住了额头,他没想到是这样的,怪不得未来的自己会和她约定。
根本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进食的样子。要是有哪个家伙妄图窥视,绝对会将对方的眼睛挖出来。
他轻呼出一口气,稍稍平复呼吸,坐了回去,手指勾住和服的袖边,卷起袖子,露出下臂。
“吃吧。”他说道。
其实并不用他说。
随着尖锐的牙齿轻柔地没入他的手中,还是少年的五条悟扭过头去,脸颊绯红一片,好似连他浅淡的发色也能染红。
一分一秒都像是折磨,一场在和自己意志力的搏斗,从未有过的训练。
好的饲养者能先延迟自己的追寻,满足被饲养者,而此时的五条悟却无经验,年纪又尚浅。
在心乐完全吃饱前,他就放弃了斗志。
用手帕按住了伤口,吃饱了的昏昏沉沉地躺回了被子,留他靠在墙边,额上全是细密的汗水。
这是什么酷刑吗?
少年仿佛知晓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心乐知道今天他的想法,至死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啊,那天啊,我当然记得。”
少年还未知晓的是,未来的自己大咧咧地说出了他决定隐瞒的事,还以此作为要挟。
“那个时候我多大来着?”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好似在回忆:“心乐真是毫无廉耻的大人啊。你不知道当时我多难受,一——直——在忍耐。心乐超过分!内疚吗?那这样吧,反正明天是周末,工作就全部交给可靠的七海。这几天心乐要全力补偿给那个时候幼小的我带去的心灵和身体上的多重伤害哦。”
第22章
说实话,意识再次回到脑袋里后,我简直想瞬移到地球的另一端。
少年倒是什么都没提,还和平常一样,作为大人,我当然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异常。
或许和成年人的体质不同,他没有什么感觉。
想到五条悟越来越放肆,现在每每在我进食的时候,凑到我耳旁说些实在没法写出来的话,最后他吃饱了我却还饿着,我就恨不得剃光他的头发。
可是现在却见不到。
或许有的人会说,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很多猫咪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受人人喜爱难道不好?
是啊,谁不想做那样的猫咪,我当然也想。
但别忘记,猫咪也有很多类型。
我喜欢的,是出门溜达一圈后,必定会回最先捡到它的人家吃饭的猫咪。
吸血鬼当然也有不同。
虽说我迄今还没遇到过一个同类,恐怕这类边界模糊的存在比咒术师还要少。
总之,我也吃饱了,也就只能当忘了这事。
根据天文气象数据,新月还有九天,吃得这么饱,肯定是能撑住,回去吃下一餐的。
不过,我绝不是他养的猫,只是将他当成饭票而已,不管是现在的他,还是未来的他。
六月的最后一天,夏越大祓的日子来到了,我懒得去凑热闹,五条悟在家里吃了好几个不同店里的水无月。
铺了一层红豆的三角形点心,是代替了冰。点心我吃着没味道,本想喝威士忌,最后只得到了一盆冰块。由于没掌握好力度,敲一下后全碎了。
没办法,谁让我身无分文,即使带着钱包,未来的纸币也没法使用。
时间进入了七月。被群山包围的京都愈发炎热,五条家每年必有的流水素面提前登场了。
少年吃得不亦乐乎,我颇为无奈地配合他,负责放面,没和他说以后他去了东京,成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先后弄了两次流水素面,皆以所谓失败告终。
第一次大老远砍了竹子回来,在院子里搭起长台,第二次买了螺旋状的隧道,复刻了水上游乐场的滑道,却只有他一个人不亦乐乎。
惠嫌弃说干嘛弄这么麻烦的东西,津美纪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我又不能吃,最后他只好一个人跑去店里吃了。
祭奠也徐徐拉开帷幕。
比起只园祭的及高潮,御手洗祭更早来到,而今日,也是新月之夜。
北野天满宫供奉的是菅原道真,五条家的祖先,虽说更出名的是下鸭神社的御手洗祭,那里却属加茂家。
御三家看似三足鼎立,实则互不对盘,其中五条和禅院家更是错综复杂的关系,叫外人看不清。
无名家作为小小一隅,长年以来一直担任窗这样的辅助角色。除了我的父母外,其他人倒是与加茂家走得更近。
加茂家的家主恶名昭着,禅院家的家主又过于风流,说来幸好当时和五条家订了婚,否则我会被许给加茂家的哪位作侧室也说不准……
“哪种?”似乎是我一直不回答,少年都快要给我一个头槌了。
红,蓝,黄,白,紫,五种颜色的蜡烛代表着五种寓意,我指了指祈求好运的白色,五条悟递给了我。
“你呢?”我问道。
“我才不用这些。”他说。
我想,到底是因为他是五条悟,所以才会成为最强。*
御手洗川里的水温温的,漫到小腿的位置,河底铺上了防滑垫,走起来并不困难。
便服与浴衣,一家人与成双结对者,手持火烛,密密匝匝地走在同一条河流中。
见我格外认真地用手掌护着火烛,少年作势要吹,我加大步伐穿过人群,躲开了他,只听他从身后传来嗤笑声,似乎觉得这颇为有趣。
夜晚,河川旁的各色树丛纷纷探出枝丫,柔和的夜灯与燃起的火柱,显得格外梦幻,似乎走过这河流,就能到达异世。
这条河并不长,见到桥身,也就快到头了。我同陌生的人们并肩走在一起,全神贯注地护着蜡烛。
灭了也无妨,但有时也求这么一个吉利的兆头。
桥名为莺,我走到桥下,水忽然凉了,声音也弱了下去,起初我并未意识到。直到手中唯一的烛光照亮了全部,我才抬起头,察觉到了不对劲。
四下一片漆黑,我忽然想起一个众所皆知的说法:传说中桥的下方,是通往黄泉的入口。
但我肯定这并非黄泉,因为我察觉到了其他存在的气息。
毕竟吸血鬼不会死,我完全没有危机意识,躲开的一瞬还想着要护住蜡烛。
什么东西灭掉了烛火,遮蔽了我一只眼睛的视线,随即消失了。
这是眨眼之间的事,仿佛只是二十四帧的幻觉。
“你跑哪儿去了。”五条悟来到了桥下,好像才发现我在这里。
他没有察觉到异常的样子,或许真的是幻觉?
“啊。”他突然说:“可不是我吹的。”
我扭头看向手中的烛火,心里咯噔了一下。
烛火灭了。
这的确只是一场仪式,无须在意,但心中还是不快。
将蜡烛往少年怀里塞去,我大步趟过河水,走上了石阶。
“真的就要走吗?”少年问道:“多呆些时间,我一个人挺没意思的。”
“无聊就去接任务,诅咒是永远消灭不完的。”
“心乐留下的话,我会有加倍处理任务的动力。”
他实在太缠人,我停下脚步,看向他:“我不是你认识的心乐,请不要将我和她当成同一个人。”
“还在说这种话?”少年笑了,用不可辩驳的语气道:“对我来说你就是心乐。”
“现在的心乐还被困在家里,你真想找人玩,去找她就是了。”
“我去过了,一直在去,但无名家根本遛不进去。”他摊手道。
第一秒的时候,这句话并未引起我的注意。
第二秒时,我回味了过来,几乎带着惊惶看向他。
“那么难进?”
“你自己家不清楚?上空的结界带电,周围设置了空间术的结界。”他顿了顿:“强行突破倒很简单,就要连同建筑一起毁掉。没问题吗?”
他在试探我的态度,好像只要我同意,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他破坏。
可是当下,我完全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他那里。
不对,有哪里不对。
我几乎无法面对一直忽略了这个事实,从未察觉到这点的我自己。
那日,在我被变成吸血鬼的那日,在吸血鬼闯入无名家的那日,没有一处建筑遭到破坏。
尖叫声响彻云霄的那一夜,血流成河的那一夜,人们纷纷死去,但建筑没有任何损坏。
也就是说,不是结界出了问题,就是来者——那将我变成这样的生物——是被谁请进了门。
第23章
在古老的传说中,人们说吸血鬼只有被主人邀请,才能进门。
这是真实,却并不完全准确。
实际上吸血鬼被邀请后就能进入,无论邀请者是不是屋子的主人。
比如先前我和五条悟去幼儿园,五条悟先翻过了墙,让我过去,我就能跟着进。
这是只有成为吸血鬼后才会知道的事。
将我变成这样的吸血鬼,是被谁邀请进了门呢?或许是川端,但川端死去了,指示他的人又是谁?
我不得不面对,自川端死去后再也没有调查过这件事的事实。
不过企图用无视来逃避过往,看样子已到了一个阶段。
津美纪的昏迷,莲的死亡,不得不着手解决其中一个。
或者难不成,我真要去研究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唤醒死者,通过降灵获得回答属于禁术之一,要找诅咒师帮忙,我并不直接认识这样的人。
“心乐。”少年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说过了。”我从思绪中脱离,怒气冲冲地看了他一眼:“这几天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认识的心乐。”
这个时候我还被关在无名家,他却在外面和别人(虽然也是我)玩,让我很不愉快。
“证据呢?”他不屈不挠。
“我已经是吸血鬼了,你认知中的心乐是人,这还不够?”
“就算你成为咒灵,也是心乐哦。”他顿了顿:“留下来吧,马上就是只园祭了——”
“五条悟。”我冷不丁地叫出他的全名,想让他安静下来,他却反倒凑上前来。
少年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为什么晚上也要戴墨镜?”
吸血鬼的眼神太好,我自己倒是没意识到有戴着墨镜。
想了想,我摘下墨镜,伸出手,反戴到了他的脸上。
11/22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