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日梦。”
“真是不坦率啊,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能容忍你了。”
“那还真是感激不敬。”
“真的今晚就要去?”
“嗯,他们不会想到我立刻就会出现,一定措手不及。”
“心乐,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吗?”
我看了他一眼。
离开宅院的时候,我已成了吸血鬼。
四下的声音落在我耳中,我听到了呼吸声。
家主倒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你不过是家族的工具,”他曾对我说,“为家族活着,听从家族的愿望,是你的使命。”
“但是,”当时我说,“父亲和母亲不是这样想的。他们给我取名心乐,是希望我——”
“你的父母已经死了。”他说道:“我是你父亲的祖父,从此你要听从老夫的话。你弟弟还小,将他一起带来,你只能抱有感激!”
“我不想成为联姻的工具。”
“五条家是御三家,这个联姻对无名家是最有利的,这倒是要感谢你的父母,和五条家建立了关系。不过那边不要你去侍奉,在嫁过去之前,你的愿望只属于无名家!”
我的父亲带着我的母亲逃离了家中,想尽办法让我远离,最终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从那之后,我一直在许愿。
我欺骗他们,每三个月才能实现一个愿望。
从十一岁至今,我许下了二十八个愿望。
他们已足够富有,却还想要更多,他们已足够贪婪,却还觉得拿在手中的不够。
我第一次许愿杀人,就是在前天的夜晚,我杀死了将我变成这样的吸血鬼,随即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家主。
“救,救……”当时家主看着我,眼中全是求生的欲望。
我没多看他一眼,就这样离开了。
第3章
我的许愿有限制,若是活着的生物一句话只能针对一个。若是没有生命的生物只能使用一个动词。
我站在枯山水前,看着川端:“川端,告诉我你隐瞒了些什么?”
川端端坐在长廊上,周围站着几个黑衣人:“杀,杀了她。”
吸血鬼的确有不便的地方,相对的,我这个体弱也因此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身体能力。
在飞过的子弹和刀剑中穿梭,我轻巧地落到了屋顶上。
“至少,找一个能杀我的人来吧。”我说道:“还是说,你背后的人没安——”
月影之下,另一个身影来到了屋顶。
斗篷遮住了她的身躯,只有金色的长发飘动在空中。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但从她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足以令我从心底战栗。
“你是什么?”我问道。
她没有说话,握着刀朝我行来,就像是预测到我的行动,挥刀斩来——
我的身体零落地滚下屋顶,她高高举起刀,钉住了我的心脏。
子弹将我打成了筛子,好疼,好疼。
寂静过后,只听她轻声道「怎么可能」,跳下了房子。
“你的体质,好奇怪。”她说道,取下了我的一根手指,放进了一个袋子里。
“怎么回事!”川端的吼声传来。
“啊,我要跑单了。”她朝川端摆了摆手:“雇主那边我会去说。”
“我呢?!”
“你?”女人笑了笑:“你本来就是弃子啦。”
说着,她就走了。
我的身体重新拼合在一起,我跪在地上,双手交握。
从十一岁至今,我攒下了五十六个愿望,将积攒的愿望一起许时可以摆脱束缚。
“让川端——”
“等等,我说!”川端抬手阻止我:“我说就是——”
从他的头上飙出了鲜血,他侧身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旁,身穿黑衣的男子将枪对准了自己。
枪声响彻夜空,我呆呆地跪在原地,不禁笑出了声。
不想让我追究下去,都到了这种程度吗?
不知何人,不知何物,不知真身,无法许愿。
那还能怎么办,我只能放弃了,暂时。
“就这样了?”五条悟坐在无名家的台阶上,看上去百无聊赖。
“是该你去,我在这里。”我抬头看着月影。
“再让你选一次?”
“我还是会自己去。”
他摊手表示无奈:“这里倒是找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他将手里的东西扔给我。
我接过,是一卷画轴,手幅大小。
打开后,画面上空白一片,我看向五条悟,拧眉:“逗我玩?咬你哦。”
“你看不见?”他也有些惊讶:“我能看到,你却看不到?”
他重复了一遍,我也意识到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走上前,倾身按住了他的肩膀。
五条悟取下眼镜,同我对视着,我笑了:“我察觉不到咒力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不是咒术师了?
我就跪在五条悟身旁,双手合十,说道:“下雨。”
雨「哗」地落了下来,浇了我一身。
什么嘛,还是啊。
我甩了甩头,转头看向五条悟,他朝我比了个「V」。
是人吗,连雨都不淋。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下意识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和他都吓了一跳,他隔着雨水幕,看着我说:“心乐,你的眼睛红了哦。”
我猛地眨了下眼睛,没觉得饿啊,是刚才被那女人斩断了身体,所以……
倾盆大雨落到地上,洗刷着几夜前残留着的血腥。
雨声中,五条悟单手解开了衣服的扣子,露出了脖颈:“吃吧。”
好饿,肚子说,想要快点吃到。你闻见味道了吧,甜美的气息,足以让精神震颤。
不行,我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以为在摇头还是真的摇了。
我收回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跑。
-
“放开我!”我摆动着手和脚,和溺水了一样,在空中晃动。
五条悟提着我进了房间,我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掉了一路。
“放开我!你这个讨厌的家伙!狗!猪!混蛋!”
“狗是朋友,猪是食物,都要好好对待。而且大小姐怎么能说脏话?”他轻而易举地就反扣住我的两只手,将我压在地板上,伸手拉下了自己的衣领。
饥饿和理智在交战,我抬脚就往他肚子上踹去,当然没踢到。
“给我放开!”我泪眼汪汪地叫道。
他侧身坐住了我的腿,压低了身体:“趁着你还有神智,吃吧。”我轻吸了口气,他几乎带着抱怨道:“两只眼睛都变红了,又要费一番功夫,心疼下我啊,心乐。”
我的动作停住了,只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哀叹。
察觉到我的服软,他也松了手,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这里是我的房间,是我在这宅子里唯一觉得安心的地方。
拉门半开着,雨还在下,我的手指颤抖着,攥住了他的衣领温热的皮肤,在此刻的我眼里,却只能看到皮肤之下,跳动着的动脉。
好饿好饿好饿,不行不行不行。
我凑近了他,鼻尖蹭到他的发丝,五条悟抖了一下,我顿住了。
“什么都没有。”他说道。
我露出尖牙,小心翼翼地,试着触碰。
明明没有这样做过,却清楚地知道要如何做。
上达大脑的刺激,不断涌出的渴求,有那么一瞬,我失神了。
“——”五条悟发出吸气声。
我停住动作,声音沙哑:“痛……吗?”
“我咬你试试?”他的语气带着调侃:“一次性吃饱,我的血没多到能天天喂你。”
我点了下头,用舌尖舔了舔他的伤口,他的皮肤温度又上升了。
结束进食,他拉起衣服穿好,我退开了,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在了空旷的房间。
见他起身,我问道:“你要去哪里?”
“哈?”他瞪着我,转而挑眉:“你要和我一起睡?”
“也不是不可以。”我小声道,看到他怔了的样子转而哈哈大笑:“做梦吧你!”
他「啧」了一声,拉开旁边的门,「砰」地关上了。
我沉默地望着门,将被子拉到门旁。
身上本还湿着,但吃饱后,我的体温骤然升高,连衣服都干透了。
我蜷在被子上,丝毫不觉得冷。
雨停了,我闭上眼睛,过了几秒,忽然意识到,我根本不想睡觉。
在这种时候确实会忘记,人和吸血鬼的作息如此不同。
“你睡了吗?”我问道。
那头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听上去有些急促。
“那就是睡着了。”我说道:“接下来,我要说一些话,五条少爷不会知道,因为他睡着了……”
过了两分钟,门那边传来声音,很近:“想说什么啦?”
“这是在说梦话吗?”
“……”
“好吧,就当五条少爷睡着了。”我靠在门旁,轻声道:“先前有个人对我说「谢谢」,我想说我也是……谢谢,悟君,真心的。”
第4章
五条悟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好,一沾枕头就倒,从不失眠。但拜夏油杰所赐,几个晚上没睡好,又因无名心乐,做了个梦。
“悟,过来。”有一日,结束训练后已是深夜,他被长辈叫到花园中。
长辈身旁,站着同他年岁差不多大的女孩。
女孩穿着素色无纹和服,留着娃娃头,一双下垂眼望着他,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
“去吧。”长辈说道。
女孩小步走向他,到了他身前,跪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但也没有动作。
同龄的女孩看着他,双手交握,说道:“赐于他避开伤害的能力。”
奇妙的仪式。
起初三年,女孩每半年来一次,第三年的时候,他已经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
深夜,新月夜,每次来时她都只做同一件事,就是跪在他身前,祈求他能避开伤害。
第四年,女孩比以往早了三个月,是他七岁生日的前一天。
她带了礼物,身旁的人接过,他拿到手上拆开,和其他人送的差不多,都是名贵的玩意儿。
他摆摆手让人拿下去:“我不要这个。”
女孩愣了一瞬,似是想到什么,低下了头,露出做错了事的表情。
真没意思,她也和别人一样。
后来她每隔三个月来一次了,依旧做着和以前一样的事,也不停留。
有一次,他正在学式神使的知识,式神使的老师唤出了两只犬虎放在院里,一时有其他事去了,让式神听他驱使。
他翘着腿躺在走廊上,乌云遮住了月光,察觉到外人进来。一只式神守在他身旁,另一只猛地扑了过去。
他迅速上前阻止,犬虎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我在做梦吗?”
他探出头,见那三个月来一次的娃娃头女孩伸出了手,放到犬虎面前,满面笑容:“你叫什么名字,会握手吗?”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其他话,那一看就没见过世面的表情让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女孩吓了一跳,见是他,又垂下头,抬手用振袖遮住了脸,似乎要躲开。
“还装什么。”他第一次主动走向她:“你叫什么?”
她没作声。
“又没别人,别装了。我会让它和你握手。”
女孩听了,略微放下袖子,露出下垂眼:“真的?”
“当然。”他说道,走上前:“握手。”
犬虎伸出爪子,搭在他的手上。
女孩看着瞪圆了眼睛,手拍在一起,朝他笑道:“我叫无名心乐,可以握手了吧。”
“和她握手。”他命令式神。
式神将手搭在女孩手上,她面露惊奇,伸手抚过式神的爪子,低头看下面的肉垫,捏了又捏,还抓着爪子上下左右晃了几下。
“真是乖孩子。”女孩笑道。
真将犬虎当成普通的猫狗了。
一连握了好几次手,犬虎从鼻子里吐了口气,有些不耐烦,他看着倒觉得有趣,这女孩原来不是玩偶。
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孩放下犬虎的手,看向他,伸出了手:“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她看上去并没有坏心,只是用那双柔和的下垂眼望着他。
他扬眉,感到不太对劲,但有些好奇,还是照做了。
女孩抓住他的手,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头发,接连两下,说道:“乖孩子。”
这时,她还比他高上一个头。他愣了一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火气顿时涌了上来,还没发作,女孩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交握。
月光一直被遮蔽,此时露了出来。
女孩脸上狡黠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如既往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赐于他避开伤害的能力。”
没有人会说这并非是发自内心的愿望。
他梦见的,却并非此时,而是女孩父母的葬礼。
女孩身穿黑色的丧服,衬得她脸庞没有一丝血色,她木偶般立在一旁,怀中还抱着个婴儿。
先前她说,她有了一个弟弟,神色飞扬。他一人长大,没有兄弟姐妹,同龄人中能说话的也不过她一个。因此没能明白,但总归知道她为此开心。
她的身旁站着个老头,对他露出谄媚之色,压下她的头,要她问好,真恶心。
两人没有对话,直到他离开,她抱着婴儿走到院子,婴儿在她怀里哇哇大哭,她安慰着他,往转角处走去。
“真是可怜。”阴沉的天空,他听到他人低语:“先前一直得五条家庇佑,父母一死,监护权还是被拿了个回去。”
“这孩子也会和她母亲小时候一样,沦为无名家的工具吧。”
“被神眷顾的血脉,万般愿望都能实现,又有谁不想要。”
“少爷,回去吧。”仆人说道:“少爷?!”
他走上前去,抬头看着她:“你要和他们走吗?”
“不然呢?”少女望着他,失去神气的双眸中有水珠滚过:“我能跑去哪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拉着她往外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两个人快步走过院子,穿过长廊,不知要奔向何方。
当然被阻止了。
……”悟君,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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