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我的强烈抗议,他就拽着我出门了。
墨镜,太阳伞,昏昏欲睡的我在跳楼机上突然清醒,差点儿掰断安全杠掉下去。
“心乐,吸血鬼也能改变作息吧。那么,现在就开始计划!”
我和一团棉花似的软趴趴的,却不断地被他晃醒。
第一天是游乐园,第二天去新宿出任务,第三天坐车去青森,第四天被拽着打游戏,第五天跑到镰仓对付凶宅,第六天出门购物。第七天,我在上午九点,坐在五条家的房间,打了个哈欠。
我看着眼前几个侍女:“只是要做什么?”
“今天是少爷的十八岁生日,”侍女说,“也是正式的订婚宴。”
“啊?”我一个激灵,问道:“无名家都没人了,为什么我还要结婚不可?”
“这是契约。”五条悟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已换上了一身和服,不断靠近了我:“而且,心乐喝了我那么多血,总要回报吧。”
“是啊,回报!”他忽然变成了无名家的家主,厉声道:“回报——”
我惊坐起身,喘了几口气。月上枝头,是噩梦啊。
日历显示今天三月二十九日,五条悟十八岁的生日已然过去许久,不是成人式,五条家没有铺张大办,我没有去到京都,五条悟更没有强制调整我的作息。
不如说,是我觉得晚上实在无聊,所以一直想调整,但又每每睡过去了。
太好了……稍微放心,更强烈的危机感又即刻袭来。
虽然已经不是人了,过多了安逸日子,总会觉得:我真的可以这样吗?
自无名家被灭门过去了已有一季,春天依然来临,而我基本每天都在睡觉和玩,偶尔吃饭,或者跟在他身边出门。
五条悟隔三岔五就有任务,大部分时间当天往返,去了一次海外,两三日就回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不断发消息来,一旦积攒到一定数量,我没回,就会打电话过来确认情况,好像会有人过来把我抓走。
“才不是——”他在电话里说道:“是你会到处跑,惹来麻烦,在弄清楚情况前低调一点。”
我实在不知从哪里开始吐槽,一个术式破坏性大到能瞬间毁灭东京的人竟然说别人会惹来麻烦。
总之,想到未来我会一直呆在他家,就这样活下去,生活一下失去了盼头。
而且吸血鬼的时间那么漫长,总有一天,他会死掉吧。
所以,我当机立断,双手交握,许下了愿望:“请赐于我死亡。”
没有反应。
“请赐予我死亡。”我再次说道。
没有回应。
“请赐予我——”
“你在干嘛?”五条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抱臂倚在门边。
我吓了一跳,移开视线:“什么都没有,偷偷跑到别人身后不是君子的行为。”
“我站在这里五分钟了,你根本没注意到。”他站直身体,跳下长廊,朝我走来,弯下腰俯视着我:“心乐你不知道吧,自己许愿的时候有多专心。但是很可惜,能实现的愿望里不包括自己的死的样子啊——”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总觉得还有其他意思。
“活着,很痛苦吗?”他问道。
我跪坐在地上,没有其他动作。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问我是什么感受,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不是一直说要离开这里?”五条悟继续说道:“放弃了?”
“……”
“啊,死掉也确实是离开。”他轻笑了一声。
“我只是想试试……”我不知怎么的,有些心虚,没看他。
他没戴墨镜,微微眯起眼睛,月华在他的眼中流转,格外皎洁。
“在无名家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许过多少次这样的愿望?”
“一次都没有。”我看向他,底气十足。
“是么。莲不在了,所以无所谓了,谁都没法阻止你寻死,是这样吗?”
他说中了。
我在寻死,从被变成这样的那天开始,死去还是活着,已经不重要了。所以在雪山的那日,那个咒灵也被我吸引了吧。
“心乐,你也知道吧,杰他杀死了他自己的双亲。”他坐到走廊边,垂着头,抬手摸了摸头发,接着抬眸看着我:“说来你能活下来,我也出了份力哦。所以心乐想死掉的话,就先杀了我吧。”
我没说出话来,他是认真的吗,他的意思是……
“我的双亲已经去世了,而且我都快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你,”我问道,“想做我的爸爸?还是妈——”
“哈??”五条悟蹙眉看来,满脸震惊。
“不是吗?”我笑了出来:“我为什么要杀你?又没有杀了你的理由。”
“心乐,你是故意的吧。”他往后倒去,手按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仰头望向月亮:“真是让人恼火,就算打上一架,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膝盖:“那就睡觉吧,睡过了今天,明天或许会更坏。但至少在睡着的时间,不用思考这些。这可是我能在无名家熬上这么多年的秘技之一。”
他看了我一眼,点了下头:“说的也是。”
然后我就被他用锁链绑着,看他睡了一个晚上,白天昏昏沉沉地被他带出门一起出任务,晚上照旧如此,完全处于六眼的控制之下。
“松开的话你又会去寻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吧。”十八岁的少年轻描淡写道:“还是说你准备放弃?顺便一说,硝子也确认了你身体里细胞的再生速度。哪怕走在夏天的太阳下也不会死掉,跑去热带就别想了。”
接连两天,我实在忍无可忍。
第三天,我说我饿了,好说歹说让他松开了锁链,让我自己吃东西。
牙齿进入他的脖颈,时常被我咬的那个位置看上去就是比其他地方更苍白些,我故意咬得比平常深,就像是报复。
“吸血的同时,会释放出麻醉的物质,达到一定程度后,会出现……”我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凑到他耳旁说道,“快意。”
我伸手,轻抚过他的肩膀,沿着锁骨往上,从后方圈住了他。
他的身体一僵,反扣住了我的手。
我耐着性子,一时抽离,轻声道:“我还没吃饱,再等等。”
作为非经验者,我毫无方向,努力摸索,使出浑身解数,总算让他进入了失神的状态。
我简单理了一下衣服,拿着他的钱包,趁着这短暂时刻迅速跑出门,成功出走了。
第8章
认识的人认识的人,就是我认识的人。
这是世人皆知的常识,却少有人去践行。不知是出于没勇气,还是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总之,我今天实践了这个常识。
“当然不行啊。”家入硝子摆了摆手:“不过——”
不过?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不过,拿你的身体给我研究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不,还是算了。
“不行。”夏油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说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如你所见,我已经有不少家人。你并不是我的同伴,我没有收留你的理由。说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问硝子拿了你的血样。
“算了。悟那边,我本来和他也没联系,不会和他说我见过你,大可放心。”
那,你认不认识中介,可以帮忙找住的地方的那种?
“中介?倒是有一个,你问问他吧。”
就这样,我通过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认识了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认识的人。
男人名为孔时雨,是个能帮忙找房子的中介,大概。
“这就是全部的钱?”他看了看我递出的钱包,露出了「你真的有常识吗」的表情。
“是全部的。”我说道:“但我可以赚。”
“怎么赚?”
“卖艺。”我自信满满:“我有在学大提琴,说不上喜欢,但拉得还不错。”
“听说你的体质特殊,再生能力很强,有没有考虑过做其他方面的买卖?”他耐心地听完了我说的话,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我不打算贩卖自己,这会破坏现有的市场,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孔时雨笑着耸了耸肩,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张万元钞递给我,收起了其余的十九张:“偏僻的地方倒是有几处。”
于是我住到了和东京之间存在一屏之障的琦玉,开始了独居生活。
房子的确不算好,台风一来肯定会被刮走,我从没住过只有客厅和卧室的两层居室,倒是兴致勃勃。
邻居是带着两个小孩的单亲妈妈,孔时雨似乎认识她,当他看到那和莲差不多大的黑发男孩时,脚步顿了顿,心跳明显加快。
不做人了的第三个月,我终于完全适应了吸血鬼的感官。
按夏油杰的说法,这和天与咒缚的能力相似,能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到的痕迹。
他说这话时,我仔细去听,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可别用到我身上。”夏油杰闭上一只眼睛,颇为无奈道:“我已经受够了。”
“血怎么办?”夏油杰又问我:“硝子会给你准备吗?”
“不,有五条悟的血就够了。”我说道:“我不喜欢别的血的味道。”
夏油杰笑了出来。
我想,哪怕他和五条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两人也依旧是挚友。也不枉五条悟无法释怀,在我这儿说了不止一次。
出走的第二天,五条悟打来了电话,正好二十四个小时,我在隔壁陪小孩。
邻居的单亲妈妈在夜晚上班,我正好在黄昏醒来,被她拜托照管一下她的小孩。
小孩一女一男,和莲差不多大,两人是重组家庭,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五条悟打来电话时,我正翻看着女孩的寒假作业。
去到无名家后,我就没再上过学,令人怀念。
“你在哪里?”五条悟问道。
“地球。”
“吃饭打算怎么办?”
“你把血放在硝子那里吧,我饿了就会去的。”
“哈?”他叫了起来,我能想象到他不耐烦的样子:“都从我这里跑走了,还要我继续喂你?”
“要不是你强行监禁我,我会逃走吗?”
“监禁。”男孩重复了这个词。
“心乐姐姐是从坏人那里逃出来的样子。”女孩说道。
“所以放任你许些乱七八糟的愿望,到处去寻死,这就是你想要的?”五条悟问道。
“我也没有到处寻死,就是试了试而已,不是没成功嘛!有必要再说这件事?”
“寻死。”男孩又说了一遍。
“唔嗯,”女孩露出为难的样子:“心乐姐姐以前好像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没必要?那你就自己解决食物喽。”五条悟轻飘飘道:“你不回来,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喂你。”
他说着就放了电话。
第一局,我败了。
心情很不愉快,我俯身趴在桌上,男孩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个棒棒糖。
我抬头看着他,见他纤细瘦弱的模样,忽然就想到莲。
要是莲还活着,我和他也会像这两姐弟一样住在一起。哪怕生活再难,只要拥有彼此,就可以了。
“你留着自己吃吧,我和某个笨蛋不一样,不喜欢吃甜食。”
或者说,已经无法品尝到甜食的味道,只好让它变成不喜欢的食物了。
“不过,谢谢。”我坐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微微眯起眼睛,同我记忆中的莲重迭在一起,几乎令我落泪。
我开始打工了,搬到这里的隔天,就接到了一份黄昏前的活。
我背着大提琴去到婚宴上,和临时拼凑起来的成员打了个照面,就拉起了小夜曲。
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我曾想做独奏家。
无名家的人认为西洋音乐是高雅的艺术,也请了很好的老师到家中,让我继续学习。
除此之外,我还不得不学所谓的「新娘课程」,插花,茶道,艺术鉴赏,外语,烹饪……
这一切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让我在得到赞赏之后得以和莲多呆一会儿。
“姐姐做的饭好好吃啊。”女孩笑道:“我也很喜欢妈妈的饭,但是姐姐的饭也很好吃。”
这是新的意义吗?我不知道。
或许,并不需要意义。
“津美纪的妈妈消失两天了。”男孩帮忙洗碗时,小声对我说:“她不会回来了吧,说不定,是和我爸爸一起去了哪里。”
男孩的爸爸离开很久了。
据说先前,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一大笔钱回来,够他们用上许久。最近一次寄钱,是三年前左右,那之后便杳无音讯。
而津美纪的妈妈两天前失去了踪影,和放在床下装钱的箱子一起。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小孩,都是一个人长大的。你和津美纪拥有彼此,这已经很好了哦。”
不知男孩有没有理解我的话,侧头看了眼正在折衣服的津美纪,轻声说道:“嗯,只要津美纪能够幸福。”
“对了,”我笑道,“今天你和津美纪开学了,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我跑回自己住着的地方,拿来了蛋糕。
白犬形状的蛋糕,是莲会喜欢的——我在路过橱窗时看到,就将它买了下来。
男孩似乎也很喜欢。
我插上蜡烛,让两个小孩许愿。
并不是谁的生日,只是想要这么做而已。
“希望惠可以开开心心的。”津美纪凑近我的左耳说。
“只要津美纪幸福就好。”惠在我右耳旁说。
“希望这两个孩子可以得到幸福。”
当晚,我看着两人的睡颜,许下了这样的愿望,从未有过的,虚幻的愿望。
第9章
小学放学时间,学生们背着书包,疯跑出教室。
一如往常,中年教导站在校门口,不时喝止学生,又叮嘱放学路上安全。
但今日,情况稍微有些不同。
校门对面站着一个人。
年轻的女性,戴着遮住了半张脸的大墨镜,撑着把黑伞,森绿色的连身长裙落到脚踝,一边肩上背一个大包。
教导来的时候,她就站在墙边,过去五分钟,动也没动过。
总之颇为可疑。
让教导感到不安的,还不止这一人。
就在放学前不久,他在校园里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男性,也戴着副墨镜,到处晃悠着,一看就是校外人士。
“一年级在哪里?”当教导走上前时,他开口问道,又像是自语,不待他回答就说道:“啊,那里。”
4/22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