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罗敷的心顷间一震,是啊,高炳臣没有说错,我在爱,在等待,在等待一段无望的爱情!罗敷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在问!
高炳臣看着不吭声的秦罗敷,又怪异地一笑:“看来我没有说错,你要是不爱着他,也不会一个心的三番五次地为他求情!”
“你说的对,也不全对,我不能说是爱,可我还是忘不了他!”秦罗敷喃喃地,像是自语。
“忘不了,就是还爱着他喔!”高炳臣嘿嘿一笑。
秦罗敷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她把头扭到一边。
“可是表妹,你和我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已得不到了,爱?嘿,还有什么用?”高炳臣淡淡一笑。
秦罗敷转过头,紧盯着高炳臣,神色严肃地说:“得不到,可也不能毁掉!”
高炳臣一愣。
“所以,我不愿表哥做出伤害焦仲卿的事。”罗敷又补充道。
两人沉默了,高炳臣思忖了一下,又一次重新审视着秦罗敷,眼珠一转,突然高声笑道:“好,看来表妹倒像空中的太阳,一下子把我的心照亮了。那好,罗敷,我听你的,只要你喜欢的,这个忙我一定帮。啊?一定帮!”
高炳臣的突然转变,使秦罗敷惊诧不己,她不由吃惊地看了看他。
“怎么,不相信?”
“那我谢谢表哥了!”罗敷说罢起身告辞。
高炳臣目送着秦罗敷离去,阴险地笑了下:“看来这一出好看的戏还没有结束啊!”
焦母又在门口晾晒浆过的织布,白色的布幔长长地披下来。
“婆婆,让我来!”兰芝走过来。说罢,要接焦母手里的浆布。
焦母身子一闪,没有搭理兰芝,兀自晾着。
兰芝有些尴尬地看着婆婆,顿了顿,走过去拾起桶里的布。
兰芝一边晾布,一边看着婆婆,小心道:“婆婆,听仲卿说,你的生日快要到了!”
焦母仍不想和兰芝说话,打自从这个媳妇过门,焦家好像没有一件好事,焦母想起姑母的话,对兰芝越来越冷淡,连话都不想和兰芝说。
“这是你五十大寿啊!”
“知道!”焦母冷冷地。
“婆婆,我想为你的生日好好庆贺一下。”
“这家里刚刚为你们婚事花了不少钱,仲卿又没有加到薪俸,还过什么生日?”焦母没好气地说,看也不看兰芝一眼。
“婆婆,可你是五十岁,是大的寿辰啊,怎么能不做呢?”
“说得轻巧!哪有许多钱,拿什么去过?”
“钱多就多做,钱少就少做,总得要办一办,贺一贺!”
“我说你话怎么这么多,有完没完?”说罢,焦母撇下兰芝向屋里走去。
兰芝被婆婆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她有些难堪的目送着毫不领情的婆婆。
白色的织布如白云一样,大块大块地垂落下来,在兰芝身边轻轻拂动。
第十一章
街道此时显得空旷静谧,那些沸沸扬扬的喧哗与吵嘴忽然顿住了。
绢锦店还没有打烊,郑掌柜正跟伙计说着话,一会,郑掌柜一转身便看见刘兰生正低着头匆匆向前走。他急忙走出来叫住刘兰生:
“哎哟,刘兰生,刘公子!”。
“郑掌柜!”刘兰生抬起头,连忙招呼。
“哎呀呀,兰芝很长时间又没有送锦来了!”郑掌柜笑道。
刘兰生不想说这个话题,毫无掩饰地岔开话头说:“郑掌柜没有事吧?”
“就是要她织的锦啊!哎哎,刘公子,听说你发大财了!”郑掌柜依然笑道。
“你看我这样子像发财吗?”刘兰生自嘲道。老实说,自妹妹刘兰芝和高炳臣悔婚后,他心里就没有高兴过,因为妹妹的悔婚,那笔眼看到手的大生意也完蛋了,想起这事他就烦,再也不想提这件事。
“早就听说衙门里今年分派给我们庐江郡的军队冬服买卖给你做呐!”郑掌柜打量了下刘兰生。
“前些日子却是有那么点影子,现儿看,也是石沉井底。”刘兰生苦笑道。
“怎么回事?”郑掌柜好奇地看着一副苦瓜脸的刘兰生。
稍顷,刘兰生叹道:“还不是兰芝悔婚得罪了高主簿,现在'八'字一撇也不是呐!”
“哎哎,公是公,私是私,你要盯紧呐!”郑掌柜提醒说。
“到哪盯,衙门里也没少跑,高主簿家也没有少去。门槛踏平了,腿儿也跑短了,哪能见到他。”
“嘿,你去哪个地方找到他呀!”郑掌柜神秘地一笑。
此刻,刘兰生有些黠淡的心里突然又亮起一点星火,他盯着郑掌柜的脸急切地说:“在哪?”
郑掌柜用嘴诡秘地朝对面的春仙楼一撸,小声说:“这阵日子都泡在那里!”
刘兰生听罢马上转身就往春仙楼跑。
“哎哎!”郑掌柜一把拉住刘兰生,说:“生意成了别忘了我!”
刘兰生边走边说:“好好,忘不了!”
春仙楼里红红绿绿的灯笼闪烁着玟瑰色的光晕,跳动的烛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在楼房的墙壁上,不时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红男绿女从这里穿进穿出,调笑声、叫唤声此起彼伏地从房间里传出来,空气中弥漫了烟膏的气味。
刘兰生小跑着进了春仙楼。
“接客啰——!”王五见刘兰生进来,忙吆喝道。
“别嚷嚷,先给我在花厅备桌酒。”
“发财啦?”王五打量着刘兰生,惊讶地说。
“怎么,不想让我花钱?”刘兰生反问。
“哪里哪里,我这就去办!”王五说罢,向一旁奔去。
刘兰生上了楼,穿过一条楼廊,来到那间僻静的包房。
刘兰生守在门口不安地来回地踱步,又不时侧耳朝里听听。
这时,他的老相识香香走过来,把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刘兰生一惊,回过头笑道:“我当谁呢?”
“刘公子,在听什么?”香香不慌不忙、微闭眼帘地看着他。
“我在等高主簿!”刘兰生指指房内,无心和香香调情。
“敲门啊!”香香忙说。
“这会儿准是在春梦里,哪敢敲?”刘兰生嘻嘻地淫笑道。
“那还在等什么?上次你可答应和我好的喔!”香香妩媚地白了他一眼。
“下次。下次一定和妹妹玩个痛快!”刘兰生陪着笑脸道,说完,往她脸上拧了一下。
“下次?下次还是下次。”香香把她的手伸到他的裤腰里。
刘兰生扭动身子,叫了起来:“今儿真不行,好香香。我若去玩,他前脚走,我不是白等了!”
“要是他玩到三更,哥哥也要等到三更?”
“他玩到四更,我今儿也要等到四更,不等到他啊我不走。”
正说着,高炳臣系着扣子出来,刘兰生“嗖“地一下奔过去。
“高主簿!”
高炳臣吓了一跳,忙定定神黑口黑脸说:“你这家伙!”说完,又拉着长腔问:“跑这来找我干什么?”
“高主簿,我已等多一会了。”刘兰生小心惶惶地说。
“有什么事?唔,说!”
“我在花厅里特地备了桌酒,先到花厅喝一杯!”
“那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花厅,桌上早己摆着一席酒菜。
“请!”刘兰生说。
“说吧!”高炳臣也不客气,拉开椅子坐下。
刘兰生给高炳臣斟酒,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上。
“高主簿,先喝酒,我敬你!”刘兰生端起杯子。
“你要是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高炳臣冷冷地地说,他一想起和他妹妹的事心里就有气。
“高主簿,我知道你有气,过去你和兰芝的事,我也是极力要……”刘兰生举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会,见高炳臣并未举杯,忙尴尬地放下。
“哎哎,打住。天下漂亮的女人有的是嘛!”高炳臣说完,又指指外面来回走动的妓女们,说:“你看看这里就美女如云,要什么样的没有,你妹妹有什么了不起?不要再提。”
“那,那桩冬服买卖的事……?”
高炳臣原来许诺这单生意完全是出于一种交易,现在交易不成,凭什么要给你刘兰生做?高炳臣冷笑道:“嘿,现在你还跟我说什么冬服买卖的事,免谈!”
“高主簿,我也下了不少本钱呐,你看我这么跑来跑去,就是个小猫小狗,你也得喂点儿鸡骨头鱼刺呐?”刘兰生一肚子委屈地看着高炳臣说。
“你看看,这么一大桌酒菜,够你吃够你啊喝的!”高炳臣指着桌上的酒菜,说罢站起,接着又补充道:“好吧,你就慢慢吃慢慢喝吧!”
“哎哎,你别走,你怎么也得喝一杯,我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算了!谢谢!”高炳臣说罢飞快离去,他不想和这种己没有任何可利用价值的人搅和在一起了,而且,因为和刘兰芝的事,使他对刘兰生也产生怨恨。
刘兰生望着一桌没动的酒菜,懊丧地叹口气:“我这不是白白忙乎了!好,老子就一人享受。”说完,端起杯子一口喝完酒,然后嘀咕道:“哎,我不真成了他妈的小猫小狗呐!”
焦家姑母家和焦母家隔得很近,都在一个村子里,所以窜门很方便,这会儿,焦母正坐在姑母屋里说起兰芝要给自己做生日的事。
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阳光射在那些简陋的木质家具上,弥漫着一种旧家具的陈腐之气。
“既然是兰芝提出来了,这五十大寿的事更要办!”沉默了好一会,姑母才说。
“她是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多钱?”
“媳妇的话,未必像儿子、像女儿的话那么真心,但是你现在就是没有钱,也要做,还要办好!把全村的长辈都要请来。”姑母一笑。
“你这是坐着不嫌腰酸,我哪能拿出许多钱?”
“你媳妇是不是娶进门了?”姑母不满地白了焦母一眼。
“这还用说!”
“你是不是做婆婆了?”
“哈,当然是。”
“这不就行呐,就应顺着媳妇的话走,做寿的事就交给媳妇啊,你做婆婆的急什么,瞎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这正好借过生日的事好好治治她!”姑母又出馊主意说。
焦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动心,她急忙侧头问道:“治?哎,怎么治啊?”
“让她和香草都参加主办你的生日,要她们每人献一份礼,每人办一桌酒席,看谁办得好。”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香草去做这样的事,她哪行?”
“你错了,这才好治兰芝!”姑母狡诈地一笑。
焦母有些茫然犹疑地看着姑母,等她说话。
“嗨,这你就不明白了,香草做不好,谁也不会责怪她,她是没有出嫁的姑娘。兰芝要是做得好,倒也罢,那是媳妇的份,只当冲冲喜,顺顺心。她要是做得不及香草,在众人面前出丑的自然是她,她连小姑子都不如,以后还能抬得起头吗?不要说在家里,就是在外面,她也没有什么脸面。从此,她还敢不安安份份,由着性子!”
“倒也是!”焦母笑了笑。
“所以我说啊,这五十大寿的生日一定要办,要大张旗鼓地操办!”
焦母想了想,连忙点点头。
府衙书手房里,孙少吏又回到自己从前坐的案前,此刻,他感到一种释然的轻松,心境宁和。
焦仲卿提着茶壶走进来,习惯地拿壶给孙少吏冲茶。
“哎呀,仲卿,怎么要你来?”孙少吏忙站起道,说罢,急忙去夺壶,说:“我来我来!”
“没事没事!”焦仲卿看着孙小吏说。稍顷,又吃惊地侧头看着孙少吏,愣道:“哎?你怎么坐到我的位上?”
“不错不错,我现在又回到这位上。”
“那……不成连我的座位也没有了?”焦仲卿大惊失色。
“你现在坐那张案子!”孙少吏笑道。
焦仲卿只当孙少吏是客气,松了口气,又说:“噢,孙兄,你我不用客气,还是你坐那张案子!”
“不不,这是高主簿吩咐的,让你还是坐那张案子。”
“高主簿……?”焦仲卿一愣。
“我现在坐在这个位上,心里踏实得多,屁股底下也不再火烧火燎了,见到你啊也自在得多。”孙少吏笑道。不等焦仲卿说话,孙少吏又接着说:“仲卿兄,论才学论文采论能力,我确实不及你,你坐那个位置最合适,送往京城的公文你办也最合适,去吧!”
焦仲卿眼神迷惘地看着孙小吏,这是怎么回事呢?。
己是中午,焦母在灶旁忙碌着,兰芝在案板旁切菜。
兰芝想着婆婆生日的事,她想让婆婆高兴点,也很想借此机会改善一下和婆婆的关系,她鼓起勇气,侧头看着焦母又说:“婆婆,五十大寿还是做吧!”
焦母没有吭声。
“婆婆……”兰芝又回过身央求地说。
“既然你们都认为五十大寿要做,那就做吧!”焦母顿了顿,淡淡地说。
“真的?婆婆!”兰芝惊喜地放下手里的活,兴奋地向织房跑去。
焦母望了眼兰芝背影,冷笑了声:“这五十大寿好做吗,我看你怎么做?”一边拾起案板上的刀准备切菜。
兰芝走进织房,兴奋地拉着坐在织机上织布的香草,高兴地说:“婆婆同意啦!”
香草放下梭子,怔怔看着喜形于色的兰芝,茫然不解地说:“嫂,同意什么?”
“同意做五十大寿!”
“啊?同意了!”香草吃惊地看着兰芝,高兴地和兰芝向外跑去。
这会儿,焦仲卿和孙少吏正坐在一家小酒馆小酌。
焦仲卿抿了一口酒,感觉火辣辣的,小房间里暖暖的,仿佛与户外的冬天隔了一重天,焦仲卿出神地看着酒杯,迷惘地看着孙少吏说:“叫我换位置是高主簿,现在叫我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干过去的活也是高主簿,坏也是他,好也是他。孙兄,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总是要变的嘛,也可能他良心有所醒悟,心里过意不去了。”孙少吏说。
“这变化太快了,还是让人感到蹊跷!”
孙少吏呷了口酒,放下杯子,对焦仲卿说:“仲卿,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好事,对不对?”
焦仲卿沉呤了一会,点点头:“倒也是!”
孙少吏给焦仲卿杯子酌了点酒,又给自己酌了点酒,想起人世无常,不由感慨道:“这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啦,仲卿啊,高主簿是我们上司,你我都得罪不起。往后呀,凡事别太认真,该让则让,能躲则躲!”
“有些事,你想躲开,他却跟着撵;你想绕着走,他却迎面来啊!”
顿了顿,孙少吏提醒说:“仲卿,我看这件事,你还要上高主簿那里谢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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