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眠似乎意会了一下,而后了然地说:“明白了,狗卷你的意思是让我来对么。”
旁边一头雾水的乙骨忧太:“……?”
怎、怎么听出来的?
狗卷棘点头:“鲑鱼。”
“好,那我试试。”夏知眠同样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向着咒灵走了过去。
乙骨不太放心,在后面连忙出声道:“等等,靠太近……”
少女仰头望着上方,那些仿佛在水族馆里陈群结对的不断游动的鱼群,它们身上的鳞片在光线的反射下,甚至会闪过一阵阵的银光。
如果真的只是水里的鱼就好了,但却只是人类遗留于此的执念。
夏知眠慢慢举起了一只手。
以往的训练都是面对单独的个体,虽然这些只是一些低等的咒灵群,但自己若控制不好力量的话,将的它们打散那就麻烦了。
少女定了定神,极为专注地目视着鱼群:“霜降。”
从凝结竖起的冰墙之后,冰晶以极快的速度向外扩散了出去,淹没了鱼群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漫延,直到将后半条街的空间整个冻成一根矩形冰棍。
三秒后,鱼群随着冰晶的碎裂而消失殆尽,连同天顶的数盏吊灯、楼道之间依次排列的数根横梁。
夏知眠:“……”
少女抿了抿唇,转身木木地看着两个少年,不太确定地问道:“这种损失……需要赔钱么?”
回过神的两个少年无言地看着她:“……”
大概头一次见到这么新奇的关注点。
乙骨:“额……应该不需要吧?”
上次学校的天台被毁成那样也没人找他。
狗卷棘:“鲑鱼鲑鱼。”
“好的。”夏知眠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
或许是起了一个好头,后面的任务虽然接踵而至,夏知眠也顺利地成为了忙碌奔波的“打工人”一枚,但所接触的都是些低等的咒灵。加上还有同伴一起,基本都能够轻松祓除。
以至于她开始抱起了侥幸心理,出于逃避而彻底忽略了自己最初的担忧。
临近冬至,夏知眠又和真希接到了一个任务。据说是有些狡猾的低等咒灵,在一栋占地面积不小、富有年代感的花园老别墅。
因为荒废引来了喜欢探险的年轻人,进去的人却大多消失不见踪影。即便如此,却依然有不信邪的非要闯进去亲自一探究竟。
那天的天气并不太好,天色阴暗布满了乌云,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帷帐】落下后,别墅显得更加幽暗阴森。
两个女生推开缠绕着爬藤的大门,进到了内部,入眼皆是剥落的墙皮,老旧破败的家具,但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奢华大气。
大致打量了一圈后,为了节省时间,禅院真希对着楼梯指了指:“分开行动吧,我先去楼上看看,夏夏你在一楼。”
夏知眠有一丝迟疑,但想到这栋别墅确实宽阔复杂的空间,最终点了点头。
留在一楼的她沿着走廊查看完了所有房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二楼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屋外已经开始下起了雨,窗玻璃上沾满的无数水珠汇成了条条的水痕。外面世界在骤雨中变得模糊又扭曲。
光更暗了。
夏知眠向唯一透光的窗户靠得更近了一些,她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准备去到二楼找真希。
返回到大厅的位置,还没有踏上楼梯,附近却突然响起了“吱呀”一声,像是什么陈旧的木门被人推开。
在空寂的环境里十分诡异。
夏知眠寻声往旁边走了两步,发现是楼梯下方的一扇门,在这样的位置,通常会是地下室。
一个密闭且没有光的空间。
她自然没有贸然走过去,而是朝着二楼的方向大声喊道:“真希——”
余音扩散在空气里,直到周围再度恢复寂静,她也没有得到回应。
反倒是想要上楼时,楼梯下方的地下室里传来了求救声。
“有人在外面吗?请帮帮我、拜托——!”
并不是咒灵怪异的嗓音,而是一个略显稚嫩,像有些文弱的青少年的声音。
带着恐慌和祈求。
夏知眠捏着拳头,半天没有动作,既没有迈上楼梯,也没有走向地下室。
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挣扎。
“拜托了——不是我……是他们推我进来的——!”
再次响起的声音已经带上来无助的哭腔。
“这里、这里实在太黑了,我怎么走都根本找不到门——”
“求求你——”
也许是真的有人在求救,也许这根本只是个陷阱。
但她不能用自己的猜测来赌。
楼上依然没有传来动静,以真希的能力,应该很有可能是被暂时困住了。
她其实可以先去找同伴再来救他,但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陷在没有光的世界有多绝望,才应该尽快带对方出来。
就咒术师的职责而言,她也必须优先帮助普通人,而不是只考虑自己。
没关系……没关系的……
她已经很久……
夏知眠咬咬牙,转身来到了那扇似乎为她而开的木门前,掏出手机打开了电筒。
“你别害怕,我现在下来。”
少女用镇定的语气安抚对方的情绪。即便她已经因为前方漆黑幽深的入口出现了强烈的心悸反应,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谢谢!谢谢你——!”
在少年的感激中,夏知眠苍白着一张脸,举着手机走下了楼梯。
完全离开阶梯,来到平缓的空地后,电筒的微光便只照出了一点点的范围,她甚至无法分不清方向,更看不到来路。
这里黑暗根本不正常。
“你发出声音来,我要判断你的位置。” 她不可控地急促呼吸起来,语气开始焦急。
“好、好的,我……”
对方的声音像是失去了信号,还没说完一句话就突然被中断。
夏知眠举着手机朝周围探了一圈,绷紧的神经彻底变得慌乱:“喂!你还听得见吗?”
再没有人能够回应她,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手机散发的光亮在持续减弱,它们像雾一样聚拢过来,直到将少女彻底包裹进无尽的黑。
冷汗早已浸湿了背部,她开始呼吸困难。胃部也再次传来久违的幻觉,因饥饿而感到了痉挛和恶心。
好饿……好饿……
可是不应该饿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挨过饿了……
都是假的,假的。
已经站不住的夏知眠用力捂着自己的腹部。
可是无论怎么暗示自己也没有用,她控制不了身体出现的病态反应,大脑甚至开始混乱不清。
她应该用咒力不顾一切毁掉这里,但是不行……不行……
这里并不止她一个人。
耳边开始出现了像孩童一样诡异扭曲的声音
【爸爸,我错了,这里好黑我害怕。】
【求求爸爸放我出去,我好害怕。】
【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同指甲挠门的声音不断刺激着耳膜。
似乎还有别的……
【像你这样不被期待而生下来的小杂种,知道不听话是什么后果么?】
【老鼠会啃烂你的脸,蟑螂和臭虫会爬进你的耳朵鼻腔,吃掉你的五脏六腑。】
【它们最喜欢你这种没人要的野孩子。】
悉悉索索……
是虫子爬动的声音吗?
身体好像痒了起来,是不是它们爬上来了。
夏知眠完全陷在了自己恐惧不安的情绪里,因为无法遏制的幻觉,开始疯狂地抓挠起自己的脖子和手臂,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痛意。
就像曾经无法感知时间流逝的那三天,只有黑暗、饥饿、和在幻觉中出现的虫子。
凌厉的刀气猛地划过空气,在下一秒,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无形无状的黑暗如被特制的刀刃所驱斩。掉在地上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而这一次,它将不见五指的地下室照出了大致轮廓。楼梯上打开的门扉,也带来了微弱的明光。
“喂,小鬼。”男人收起刀,皱着眉将跪伏在地明显不太对劲的少女拉了起来。
第98章 少睡两个小时是非常值得的
是从什么开始怕黑的……
大概是被关进杂物间的那三天之后。不再是两三个小时的短暂惩罚,而是完全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无法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只知道漫长的、无声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
只有越来越明显的饥饿感,还有那些于恐吓中诞生的幻觉。
会不会饿死在里面。
会不会真的有老鼠会来啃食她的脸。
会不会有虫子要钻进她的身体吞噬她的器脏。
它们就在黑暗里,它们就藏匿在影子里,从此蛰伏在她的身边。
无论内心有多么清楚这些情绪和反应是病态的、不合理的,更明白造成这一切的绝非自己,也不应该是自己的错。
可她在类似的情景下,仍然会出现过度的恐惧情绪,控制不住极端的生理反应。
只会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做不到……
无能又软弱的自己。
好恶心。
她为自己无法控制这具身体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
如果今天接到任务的只有自己,救不了任何人的她,或许还会像个笑话一样死在这里。
是她从一开始没有认真对待这份与众不同的职责,明明有想到过的,却依然像个懦弱的胆小鬼一样逃避了这种可能性。
夏知眠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
被怎么带出那间地下室的已经记不清了,她几乎在出来的一瞬间,就扶着墙壁开始呕吐起来。
持续痉挛的胃似乎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灼烧感从食管和咽喉一路而上,她几乎把早上吃过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夏夏?”
纠缠的怪异黑雾莫名消失,听到动静的禅院真希连忙冲下了楼,一眼就看到多出来的两个人。
瘫倒在楼梯边的陌生少年,以及面色晦暗却熟识的男人。
她短暂愣了下,但没顾得上与之交谈,因为此刻更担心的是还在不停呕吐的少女。
直到胃已经吐空,只剩下涩人的酸水,干呕了好一阵夏知眠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弯着身,仿佛听不到身后担忧的呼唤,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秽物。
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无数扭曲的虫子在里面蠕动。
夏知眠充满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猛地捋起袖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臂。那些被抓出来的伤口在眼里不断翻涌变形,同样像是有什么在里面蛄蛹爬动着。
“夏夏!”察觉到对方不太对劲的禅院真希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踉跄的身体,而少女依然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臂。
“是哪里不舒服吗?”真希充满安抚之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直到看到那些并非诅咒造成的伤痕后,担忧中多了几分讶然,“你的手怎……?”
还来不及细思,下一秒就有什么在她眼前炸开了一样。
冰锥之下,是溅开的血花,有一两滴甚至落在了她的镜片上。
对应着痕迹的血色冰凌从内至外直接穿透了少女的皮肉,大滩的血液从里面流了下来,染红手臂,如喷薄的水一般坠落在地上。
禅院真希不可置信地缩紧了瞳孔。
夏知眠就像失去了痛觉,魔怔地望着自己的覆满冰棘的小臂,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定不止这些,她必须要彻底杀死它们,杀死那些潜伏在身体里的恶心的虫子。
她完全感知不到身旁同伴的呼唤和拉扯,像一个没有五感的人偶不住地伤害自己。直到冰霜开始无所顾忌地覆于身体时,后颈一疼,她突然被人从身后敲晕了过去。
陷入黑暗前,似乎才听到男人有些不耐烦的,却戛然而止的声音。
“啧,难道你们咒高是什么人都……”
伏黑甚尔拿到想要的咒具后并没打算多待,把两个似乎是吓坏的小鬼从地下室提出来后,就打算离开。
只是在黑暗中略有熟悉的轮廓令他莫名迟疑了一下。
他并没有看到那个从一出来就跑到墙边去吐的少女的脸,将咒具塞进丑宝的嘴里后,却盯着对方的背影锁紧了眉头。
大概是疑惑咒高什么时候收了个这么弱的学生。
禅院真希从楼上跑下来时他就已经准备走人了,却等到对方怎么都叫不醒莫名自残起来的同伴时也没有离去。
反倒是一脸烦躁地上前,将那个像是发病一样的少女敲晕,甚至还不忘开口嘲讽起来。
直到他下意识地瞥了眼倒在自己手臂间的少女,在真正看清了对方的五官后,把她推到另一个少女身上的动作,连同未尽的话语都突兀地停了下来。
伏黑甚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尤为难看。
这或许就是五条悟突然像脑子坏了一样说工资由他代发,却不需要自己再去学校的原因。
离开那所房子的时候,伏黑甚尔没有带走里面的任何照片,连同手机里仅存有的那一张,他也从不会翻开相册去看。
他不是个喜欢拾掇记忆的人,毕竟已经失去的存在,每一次回忆都会像在自讨苦吃。
但再次看到几乎相同的容貌,他依然能从自我封闭的记忆里找出那张对应的照片。
两张面容,没有任何阻碍地,在他脑海里完全重叠在一起。
血色的冰凌彻底消散,只余下一道道恐怖的创口。
禅院真希难得没有计较男人的粗鲁,只是一脸敌意地冲对方道,“喂,把夏夏还给我!”
面色阴郁的男人几乎无视了她的存在,幽暗的绿眸只是垂落着,极为认真地盯着失去意识的少女。然后他倾身,动作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外面。
“你!”禅院真希气得咬牙,虽然也有两分诧异对方见了鬼的温柔,但她并不希望夏夏落在这个混蛋手里,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和他抢人。
她忍着焦灼和不痛快的情绪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又兀自停下,转身将一旁精神未定的少年一把揪起,拽出了别墅。
雨早已停下,黏腻的泥土令人心情更加不虞,即便潮湿的空气夹杂着青草好闻的气息,也无法驱散人心间的燥郁。
“你们是不是都嫌自己命大,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送死。”神色复杂的真希带着几分迁怒的情绪,冲着对方厉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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