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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长廊的攻击并不致死，只有在掇取了足够多的记忆之后，它才会真正威胁到莱弥尔的生命安全。”
“如果你真的想要帮助莱弥尔的话，就耐心一点，好吗？”
艾黎眼睫微微一颤。
乌洛的语气，和之前相比有了些许的变化。
“我要怎么做？”她放柔了声音，看向了眼前的奇异空间。
“有些时候，过去的记忆是藏在时间后面暗自腐烂的伤口，如果不挖出来将浓水排干净，它带来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大。”
艾黎感觉乌洛的手指插入了她的指尖，然后握着它缓缓抬起，对准了那片回忆长廊。
“看到它了吗？这是空间魔法和时间魔法的完美呈现，也是结晶魔法阵的基础理论。”
“也是我的世界用漫长轮回积累出来的经验所找到的，唯一能够对深渊时起到作用的魔法。”
“你要学会它，艾黎。”
第169章
莱弥尔觉得自己很疲惫。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儿爬了多久的楼梯,也不知道自己要爬到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可她很清楚，一旦自己停下脚步,那么迎接自己的,就是极其可怕的后果。
回忆长廊，或者说绝望者长梯。
她曾经在摩恩的嘴里听到过这玩意的存在，那是法神乌洛波洛斯研究结晶魔法阵时说设置的一个陷阱魔法。人们处于这个魔法的中间时，无法正确感知到时间和空间，从而迷失自我被困其中直至死去。
摩恩还说过，它在乌洛波洛斯冕下的调整下，还拥有了一个可怕的特性——挖掘记忆。
那些深陷其中之人的过去，不管是他们记得的还是遗忘的所有, 都会被回廊读取, 然后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莱弥尔绝对不希望自己的记忆被挖出来，所以她咬紧牙关一刻不停地攀爬, 只为了尽可能推迟这个过程。
她并不怀疑自己会永远被困在这儿，要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来之前特地找了高塔的女主人走后门。
以那位冕下对小艾黎的心软程度，自己或许可能会很狼狈, 但小命保住问题不大。
只是,哪怕知道有人给自己兜底,随着时间的流逝,莱弥尔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真想融入影子, 好好地休息一番啊。
这个念头骤然升起，又很快被莱弥尔甩开。她用力擦了一把自己的脸，重新踏上了旅途。
可这次没走两步，她就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轻快的笑声。
“莱弥尔你跑得太快啦，我呼呼, 我要跟不上啦。”
“哎呀，再不快点的话，果子就全部被胖子他们摘走了！”
年幼的女孩扯着同样年幼的男孩在无边的田野中尽情的奔跑，在他们前方，是永远无法落下的夕阳。
哪怕知道这是陷阱，可莱弥尔的脑子也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停止了思考。
她等到眼睛，死死地盯着倏然出现在画面中央的那个瘦弱又平凡的雀斑脸小男孩。
“……”
她张开口，吐出了两个无声的音节。
女孩牵着男孩，从她身体中穿过，只留下了充满欢快的笑声。
莱弥尔转过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抵达某个位置之后，就被强行定格在了那边，就像是一副褪色的画。
这就是摩恩说的'意料之外的方式'吗？的确……非常的出乎她的意料。
本以为被提取的记忆会是那些她最不堪回首的往事，让她最尴尬的内容，可……眼前的这些，都是她内心最美好的记忆吧？
……不，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座回忆长廊才被称之为'可怕'。
人们会想要逃离和遮掩不堪的过去，却会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哪怕知晓它是虚假的，也不愿醒来。
“莱弥尔，你又在这儿偷懒呀。婶婶在前面找你，她看起来很生气哦。”
清瘦的干净少年爬上高高的草垛，笑眯眯地看着躺在稻草堆上沉迷于一本破旧笔记的少女。
“咦？你还在看那本魔法师留下的笔记吗？”
“嗯，里面记载了好多魔法，等我找到点石成金的魔法，我妈肯定不会再逼着我干农活了。”
“哇，这个书里还有这么厉害的魔法？”
“肯定有！”少女莱弥尔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亲眼看到那个魔法师捡了块石头，把它变成了黄金。”
莱弥尔和她几乎是同一时刻说出了这句话。
而那趴在梯子上的少年，对着她们的方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真是太厉害了。”
“你相信我？”
“当然，莱弥尔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这个魔法。”
“好吧，那等我学会了，就先给你变一大块金子出来！”
画面再度定格在少年少女张扬的笑声中，周围的颜色缓缓消失，就像是莱弥尔留不住的记忆。
他从不嘲笑她异想天开，也能理解她每一次'犯蠢'背后的缘由，并给予默默地支持。
在她生病时，在她失落时，在她孤独时，总会有他的声影。
她恍惚了一阵，哪怕已经知道下一个出现的大概率会是什么场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当那首简短而悠扬的小曲想起来的时候，也不仅热泪盈眶。
阳光最明媚的广场，庆祝节日的人群伴随着街头乐人的歌曲愉快的跳着舞。
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无人关注的角落里，青年紧张的捧着一束鲜花，单膝跪地，牵起了比他还高的女孩的手。
“莱弥尔是天才，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未来我们之间的寿命、财富和地位会相差许多，莱弥尔也可能遇到比我更好，更合适的人。”
“但请原谅我此刻的贪婪，哪怕只是一段短暂的梦也好……”
“莱弥尔，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我愿意。”
女方的回答再次重叠，于是记忆重新定格褪色，仿佛被烧焦的老照片，一点点从空间之中被抹去。
莱弥尔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咬紧牙关骂道：“不要再挖下去了！”
但黑色的蛇影怎么会听猎物的话语？它发出无声的狞笑，扑进莱弥尔的影子里，将它撕裂分食。
于是，漆黑色的潮水便伴着硝烟和恶臭，在人们惊恐绝望的哭喊嚎叫声中，席卷而来。
炙热的火光和铁锈的味道是如此让人绝望，浑身脏污的魔法师拼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个的被那些黑潮吞没。
她精疲力竭，摇摇欲坠。
本以为自己会和家人一同埋葬在这场天灾之中，可等她再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并不宽阔的背上。
“你要活下去，莱弥尔。”
恋人的话语带着隐忍的笑，明明身上的伤口已经多到举步艰难，但他没有放下她独自逃跑，而是背着她一步步的抵达了那架早已满员了的兽车。
父母将希望让给了孩子，老人将机会让给了年轻人，他将希望让给了她。
“听说我，莱弥尔。”
“我已经感染了深渊，无法通过封锁线。你要带着我和大家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当然，如果你能记得我的话……那就最好了。”
兽车颠簸着急速向前奔跑，被留在原地的人们带着微笑，朝他们挥着手。
那漆黑的潮水带着绝望的哀嚎，如巨浪一般的摧毁了所有的画面，只余下了无尽的黑色。
莱弥尔早已在梦中见过无数次这个场面，她试图做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焦躁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想要摩挲自己的那枚戒指，可空荡荡的指尖却再一次提醒她，自己他最后的东西也没能保护下来。
或许是因为再一次目睹了那绝望的过去，又或者是因为回忆长廊的精神攻击已经展开。
莱弥尔只觉得自己眼睛酸胀难受，她很想哭，想大喊出声，或者索性直接肆意的施展那些破坏性强大的魔法，将周围搞得一团糟……
但仅存的理智又提醒她，这些都是短暂的，只要撑过去，只要可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忍耐下去就能等到结束的那一刻。
莱弥尔用力的甩了甩脑袋，抬起双腿，艰难地朝着前方走去。
然后，她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呼唤。
“莱弥尔，你怎么还在这儿？”
莱弥尔僵硬的扭过头，再一次看到了冬日洁白的田野里，青年撤下那条做工粗糙的围脖，惊讶地看着她。
“你是在看雪吗？哈哈，今年的天气的确有些奇怪，以前咱们家这块可从来不下雪的。”
“不过天气冷一点也好，这样明年田里的虫子就要少很多。”
“啊，抱歉，我好像又说太多话了。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阿姨他们做了你喜欢的蜂蜜煎肉，正在屋里等着你呢。 ”
他笑着伸出手，“我们一起回去吧。”
看着那双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莱弥尔的眼睫轻轻颤抖。
这是假的！她的脑海在叫嚣，不可相信，不可沉浸，应当不予理会，直接走人。
她的理智非常清新，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莱弥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些年来累积在心底的疲惫似乎变成了周围的冰雪。她想，她需要一点温暖。
爱是什么？
是我知道你是假的，可依然渴求你的存在，哪怕那只是一个虚假的倒影。
穿过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田地，在天黑前，回到了窗户亮着的小木屋前。白色的炊烟带着浓郁的肉香，从烟囱渺渺升起。
看不清面容的母亲推开了同样模糊的大门，笑着对莱弥尔张开了手。好奇的弟弟妹妹从她的身后探出头来，打趣地笑着调侃自己未来的姐夫。
屋里传来了父亲略带不满的咳嗽声，他连忙道了声歉，牵着莱弥尔走进了屋子。
房门紧闭，传来了隔着一层纱雾一般的欢笑声，充斥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夜幕降临，清冷的月亮悬挂在澄净的天空之上。
村中堆满积雪的道路上，莱弥尔戴着那条围巾，和恋人一前一后，缓缓地超前走着。
“今天阿姨的那道豆子汤里放的是之前我猎到的那只兔子的肉干吧？不得不说，她的手艺真实太好了。我妈妈做的那顿就有点太咸了……”
清瘦的青年带着笑意絮叨着家常，“对了，前些时日叔叔的烟嘴下地磕坏了，我打算等下一次集市到了就去给他修一下，莱弥尔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一起带回来。”
他的询问并未得到回应，青年好奇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自己那高大而梅丽的未婚妻。
莱弥尔温柔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复杂的眷恋。
“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道：“我刚刚在想一些和时间魔法相关的事情……”
“是遇到什么困扰吗？”他担忧的问道。
“不，并不是困扰……”莱弥尔摇摇头，主动牵着青年的手，向着他家的方向走去。
“时间魔法其实开发程度远远要低于空间魔法，它的效果实在太过多变了。在佩拉诺亚的魔法体系之中，时间元素是一切元素的起始点，也被称之为'母亲'。”
“我听说那边的时间魔法师们曾经有过一个假设：时间元素可以通过与其他元素结合，来引导元素进行特殊的变异。”
“比如，冰是水的变异，毒是木的变异，风是火的变异，雷是金的变异……”
“唯独空间，是无法因而时间产生变异的元素。”
莱弥尔看向天空高悬的圆月，笑道：“但回忆长廊反而利用了这种特性，使得这个魔法矩阵中的两方元素不管怎么纠缠，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异点。”
“因此，没有人能从内部打开它。哪怕头脑再清醒，或者能够辨别自身所处是真是假都无济于事。”
青年听不懂，但依然面含微笑，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莱弥尔却停下了步伐，她转过身，看向温柔的恋人。
“谢谢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谢？”青年问。
“一起去爸爸妈妈家吃完饭，然后再牵着手回到家……这种情节，一直以来都是我预想中的婚后生活。”
青年眨了眨眼睛，表情愈发温和。
“那莱弥尔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嗯，很喜欢。”莱弥尔点点头，“那是我求而不得，却不愿放手的宁静。”
“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算好。”青年有些担忧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那之后我做了不少在常人看来不太好的事情。”莱弥尔苦笑一声，“我为了变强走了些捷径，把曾经帮助过我的人都得罪了一个遍。”
“但你并不紧迫。”青年笑道：“是因为找到了庇佑之人吗？”
“算是吧。”莱弥尔点点头，“我运气向来不错，哪怕得罪了那么多厉害的人物，最终也因为某个能力而被一位法神看中，得到了他的庇佑。”
“那就好。”青年松了口气，他温柔的目光泛着月色，像极了此刻的雪地，清透而明亮。
“我还在想，莱弥尔要是过得很疲惫的话，不如留下来呢。”
“不过听到你在外面有了安身之所，我就放心了。”
莱弥尔微微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只觉得喉咙像是梗住了什么似的。
“咦？莱弥尔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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