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弥尔僵硬地点点头。
他耸了耸肩,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没办法,因为莱弥尔一直摆出了一副'好怀念,好不舍'的表情。然后呢,还像是随时都能哭出来一样悲伤。”
“我猜,一定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所以你才来到了这儿,对吗?”
莱弥尔抿着唇,死死地盯着青年的脸。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而且,其实从刚刚开始,就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你得回去了。”
他走上前,抬手解开了莱弥尔脖子上缠绕着的围巾。那是他在出门的时候替她围上的,但他知道,莱弥尔其实不需要它。
“回去吧,莱弥尔。”他说,“你曾经说过,梦境甜美而虚假,你从来只允许自己沉浸那么一小会儿,然后还是要启程向前。”
“我一直都记得这句话,你也不会忘记的,对吗?”
月色伴随着青年的温柔话语,在雪地中铺设出了一条半透明的道路。
“我不曾离你而去,就像你的父母,你的弟妹,还有家乡的田野和炊烟。”
“莱弥尔,我们永远爱你。”
**
回忆长廊外,艾黎缓缓睁开了眼。
长时间的引导让她消耗的精神力有点大,很快就有一阵晕眩袭来。她不稳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乌洛波洛斯的怀里。
“你做得很好。”乌洛冰冷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后颈处,微微用力,便让艾黎酸胀不已地脖子舒缓了许多。
“回来的门已经为她打开了,接下来要不要离开那里,就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黑猫不知何时端来了一杯热茶,殷勤的递到了艾黎的手边。
“乌洛……”
“嗯?”
“莱弥尔忘记他的名字了。”
艾黎有些失神地看着回忆长廊中僵立着一动不动的莱弥尔,声音带着些后怕和恐惧。
莱弥尔明明那么爱着她的未婚夫,可时间魔法都无法让她回忆起心爱之人的名字,以及家人的面貌。
她不禁想到了自己。
假如乌洛真的让她独自在新的轮回中苏醒,那她还能记住他多久?如今这些让她为之奋斗和努力的记忆,又能留存多久?
不在一起时时刻刻创造新的记忆,那过去的记忆迟早有一日会褪去色彩,不复存在吧?
“莱弥尔当年是从被深渊吞没的家乡里找到那枚戒指的。”
乌洛察觉到了恋人的不安,他垂下头,轻轻亲吻恋人的发顶。
“她的未婚夫因为某些原因,灵魂并未完全被深渊吞没,反而残留了一块微小的碎屑停留在了订婚戒指中。不幸的是,他的灵魂碎屑带着深渊的力量,这些年来一直默默地吞噬这莱弥尔的记忆。”
艾黎怔怔地说,“但莱弥尔心甘如怡。”
“是的。因为驱离那一点微弱的深渊能量后,那个人的灵魂碎屑就会彻底消散。”乌洛解释道:“这些年她一直用各种奇珍异宝来维持着戒指里那个脆弱的灵魂碎屑,既不能让深渊吃太饱,也不能让深渊饿着……”
也就是说,莱弥尔不惜以身犯险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担心那枚戒指没有她的维护,让里面的灵魂碎屑出问题了?
艾黎忽然端起翡翠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没时间等她慢慢出来了。”
“翡翠,过来帮忙。”
她说着,揪过乌洛的领口,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你也一样。不帮忙可以,在一边看热闹或者冷嘲热讽都没关系,但不准再捣乱了。”
乌洛心满意足的舔了舔自己被恋人唇瓣蹭过的嘴角,笑容十分灿烂。
“遵命,神明冕下。”
第170章
有了乌洛不会插手的承诺,艾黎便再也没有之前那么多的顾虑。
她抱起了翡翠,就让小黑猫给自己直接一路开绿灯。
对此,乌洛并无意见,反而笑得一脸惬意,看着她这般张扬而肆意的在自己曾经的高塔里横冲直撞。
艾黎就像一道光,穿过颓败的高塔,驱散了里面沉积的黑暗。
翡翠高塔里有价值的东西很多,那些魔法师们的手稿,各种实验累积出来的数据和报告,还有各个阶段的试验成果。
看多了,艾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翡翠对那种传播出去会形成第二类深渊灾厄的危险物并不太在意了,因为在翡翠高塔中,这种东西比比皆是。
但正如黑猫说过的那般, 它们只要被关在翡翠高塔里就不会造成危害。
艾黎没有多余的时间花费在这些'实验品',只是匆匆检查过一下它们的安全性后, 就继续在高塔里寻觅。
等大致转了一圈后,她依然一无所获,便将目光放到了怀里抱着的黑猫身上。
“翡翠, 那些魔法师现在是离开了高塔吗?”
黑猫悄咪咪的看了一眼旁边跟随着的主人,并未从对方那种带着微笑的面上看到多余的情绪,便摇了摇头。
艾黎立刻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
“翡翠高塔的塔底从哪儿走?”
黑猫浑身一僵, 没忍住抖了抖耳朵。
“你要去下面?”
“嗯, 带路吧。”
黑猫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创造者,对方只是朝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滴看不见的冷汗从它的额头滑落,连带着构造它思考模板的炼金矩阵魔法回路都开始有些魔力过载。
冕下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是可以带着女主人下去那个危险地方的意思吗?还是冕下不方便拒绝,所以让自己来拒绝?
天真的小猫咪从未被夹杂在这般艰难而矛盾的场景之中,此刻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目眩起来。
……所以在外面的时候, 黄金和秘银也常常要面对这种艰难的选择吗?
难怪冕下把自己留在了塔中,它现有功能的确没有办法胜任长时间处于这种需要选择的环境啊。
忽然没有那么羡慕外面那两个家伙了呢。
“怎么了?那地方很难过去吗?”艾黎见翡翠僵住不动,伸手捏了捏它的耳朵。
黑猫回过神,连忙摇摇头。
“通往黑镜的房间需要走别的路,请您不要离我太远。”
空间随着它的话语重新解构,从杂乱的实验室变成了无尽向下延伸的螺旋楼梯。
它漆黑幽暗,隐隐之间还传来了一阵清冽的花香味,像极了雷格妮店里摆着的那些北境特产的雪晶花。
艾黎立刻就提高了警惕,花香在她这儿可不代表好事。
“请您从楼梯上下去。”翡翠提醒道。
“直接跳下去会怎么样?”艾黎问。
“会被传送到别的地方。”翡翠说:“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陷阱魔法,当然,在下去的过程中,有一些楼梯也是不能踩的,同样会触发传送魔法。”
“不过请别担心,我提前会提醒您。”
“那就麻烦翡翠了。”
螺旋楼梯一路向下,越是深入地底,越是能感受到那花香的浓郁。可能是因为乌洛没有继续插手的缘故,艾黎这一路非常顺利的来到了最底下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也不太正确,这里准确来说,是一个被单独隔绝出来的特殊空间。
它是一个直径大概十米左右的圆形房间,所有的建筑材料全部是白色半透明的晶石,上面镌刻极其繁复的魔法回路。而每条回路中,也流淌着绚丽的金色魔力。
在这个圆形房间的正中央,立着一面将近两人高的纯黑色镜子。
它的镜框也是一种特殊的石料打造,上面同样镌刻着极其复杂的花纹,整体构造出来的轮廓像是一条首尾相连的食尾蛇。
“这是什么?”艾黎问道。
“通往塔底禁忌之地的门,也被称为'黑镜'。”
“这镜子是一个传送门吧?我感觉得到,里面有深渊的力量似乎在想方设法的挤出来……””艾黎若有所思地绕着那面镜子转了一圈,“它的另一面,是深渊裂隙吗? ”
“是的。”翡翠点点头,“所以,我并不推荐您接触它。”
“但那些魔法师以及金之圣灵,都被乌洛藏在了这后面吧?”
翡翠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的话说道:“您有没有想过,或许金之圣灵并不在翡翠高塔呢?”
这一点艾黎当然想过,世界这么大,乌洛要是真想藏起一个圣灵,她还真不一定能找到。
“或许吧。”她笑道:“就算不在这儿也没关系,因为我要找的不仅是金之圣灵。倒不如说,现在这种情况,找到那些翡翠高塔的魔法师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艾黎将翡翠轻轻放下,然后抬起手,压在了那如黑洞一般的镜面上。
清冽的花香从她的鼻息间划过,原本洁白的世界逐渐暗淡下来,最终变成了一条幽深的走廊。
魔法壁灯散发着黯淡的光芒,仅仅只能照亮自身周围那小块墙壁上的斑痕。而某些漆黑的影子就像是潜伏在草丛的蛇一般,是不是穿过光照不到的黑暗,给人带来无限的压迫感。
“是你,乌洛波洛斯的新娘。”
一阵让人十分不舒服的狞笑声回荡在走廊里,带着让人后脑勺发麻的无尽恶意,手镯因此烫得艾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哎呀呀,我还以为他绝对不敢让你来到此间,看来还是太高看他了。”
“那个胆小鬼没有陪在你的身边,是被吓得不敢出现了吗?”
“痴愚的蛇,蠢笨的蛇,自以为找到了自己应行之事,自以为可以摆脱命定的轮回,可笑可笑……”
“你看起来很瘦弱,大蛇只需要盘起身躯,你便会被碾为齑粉吧?”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成为'乌洛波洛斯'的救赎,命运这一次开的玩笑实在是太恶趣味了。”
黑影的蛇恶毒的潜伏在艾黎的影子中,细细碎碎的念叨着那些让人烦躁的质疑话语。
“喂,新娘,你为何来到此地?”
“你可知这回廊的后面是什么地方?”
“是吞噬世界的大敌之所在,是连世界的意志也无法抵御的绝望。它吞噬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时间和空间,让我们被囚困在这无尽的回廊之上。”
“我明白了,你是被乌洛波洛斯欺骗的祭品吧?”
黑色的蛇探出身子,缠绕在艾黎影子的脖颈上。
“他为什么让你抵达了这个地方?那是因为他渴求你体内圣灵的本源力量,那是可以抵御深渊的唯一方式,他在献祭你呀!”
“真是可怜的新娘,被愚蠢的爱情欺瞒,竟然选择自己踏入陷阱,迎向注定的死亡。”
“哈哈哈,他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然后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没有谁能逃开命中注定的结局,他也不例外。”
此起彼伏的嘲笑和带着深深恶意的僭言充斥着这条回廊之中,它们扭动着身躯,等待着新娘的恐惧和哭诉。
但迎接这些过去影子的,只有艾黎的一声叹息。
“你们真的好吵啊。”
她扭了扭手腕,雨伞形状的法杖再次被取出,伞尖砸在了石板之上,发出了清脆的敲击声。
金色的液体如流动着的蜂蜜一般,从伞尖开始朝着四周蔓延。它们如黏菌一般分出无数枝杈般的触角,朝着那些黑影之蛇伸去,最终变成了一张明亮而闪耀的网,将那些口吐恶毒言论的蛇影围困在了小小的一个角落之中。
“我和乌洛的事情,和你们这群过去的亡灵有毛关系?”
艾黎嗤笑一声,握紧伞柄,踏步朝着回廊最深最黑暗的尽头走去。
那金色泛着细碎浅紫色光芒的液态魔力沿着她的伞尖,像是一道锋利的刀刃一般,将漆黑的回廊从中切开变成了两半。
而从裂隙中涌出的金色液体带着强烈的光芒,照亮了艾黎的前路,同时炙烤着那些狺狺狂吠的黑蛇们。
回廊不再漆黑,只有尽头处,一面黑色的镜子安静的伫立着。
“你不能走!”
“不要离开,新娘啊,你不应该相信他。”
“那是陷阱。”
“和他分离,将他抛弃,用愤怒的刀刃刺穿他的心脏,宣泄你被隐瞒的悲伤。”
“不要再向前了,快回去!”
黑蛇们无法突破光网的桎梏,看着艾黎一步步的靠近黑镜,一个个尖叫不停。
艾黎置若罔闻,再次抬手,按在了那说是镜子,但却倒映不出任何事物的纯黑镜面上。
这一次,迎接她的不再是眩晕和妄语,而是浓烈到让人作呕的花香。
艾黎曾经三次见到深渊裂隙在这个世界的模样。
第一次,是纽沃翠恩的树根底下,那一道细细的裂隙耗干净了整个木之圣灵的理智。
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佩拉诺亚的海底。那些深渊裂隙就像是无数道凌乱的疤痕,每一个都不算致命,可数量却多得让人数不过来。
可就算这些所有见过的深渊裂隙加起来,也不如她此刻见到的这道裂隙来的可怕。
那是一条撕裂了整个天空的巨大裂隙,边缘呈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宝石蓝,从地面向上看,那裂隙中不停涌动着的玩意很容易让人幻视成一个不停转动的眼珠子。
粘稠地沥青状黑色液体像是眼泪一样慢慢滑出,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大地上,激起了浓郁到了极致的花香。
艾黎没忍住,干呕了两声。
“我的天哪,你该不会是从黑镜进来的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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