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怕时彧恰好过来,找不着自己。
踌躇片刻,她坐立难安。
忽听到砸门声,沈栖鸢惶惶地睁开眼,只见时彧一身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寝房中。
今日的沈栖鸢,未着面纱,露出一张如素月皎皎般的清容。
少年的眼瞳之中满是慌乱,唤了一声“沈栖鸢”之后,他跌跌撞撞地向她奔赴而来,张开双臂,用力地将她勒入自己的肩膊当中,撞了个满怀。
沈栖鸢腰身纤细,四肢更是,根本抵挡不住时彧的冲劲,他一下抱过来,差点儿将她的身子撞得四分五裂。
好在落入怀抱后,她又像一件珍贵的琉璃制品,被少年小心翼翼地一片片拼凑起来。
已经记不得多久,没有如此肆无忌惮地抱过沈栖鸢。
时彧感觉到怀中女子柔软地贴着自己的胸膛,并没有丝毫的抗拒,他的心如同一瞬被抛置云端,在不沾实地的高处,摇摇欲坠地晃。
忐忑、焦灼之中,少年放长双臂,垂下浓密的长睫。
沈栖鸢正好也抬高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即使是心中有了依恋,依然会彷徨。
这个看起来涉世未深的、面庞还稚嫩着的孩子,让她有了平生第一次怦然的心动。
沈栖鸢的喜欢里,夹杂了一种隐秘的羞耻和愧怍,几乎不敢细看时彧。
时彧俯唇亲了下来,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唇。
沈栖鸢的唇肉,红艳艳,丰润柔软,似夏日枝头熟透的蜜桃,咬下去,丝丝清甜泛滥。
让他已尝过多回了,仍是回回欲罢不能。
少年的欲,总是来得很快,沈栖鸢渐渐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软成了一团絮棉,只能无依被时彧攥在手里,任由他的大掌,将她磋磨成任意变幻的形状。
荷塘里那一夜又重临脑海,沈栖鸢羞涩地红了双靥,陌生的悸动,让她的身子微微轻颤。
不知不觉中,汗水从皮肤里沁出,沾湿了身上的薄衫。
原来只是一次相见,彼此便会有这样熟稔的亲昵、互相的情动,沈栖鸢也很喜欢被时彧抱在怀中亲吻,如果他想要的话,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力气去抗拒。
可时彧的步骤没有往下走,他亲过他心爱的沈氏,气喘吁吁地捧住沈栖鸢的脸颊,低声道:“太子那贱人叫过你什么?”
“……”
沈栖鸢怎么也没想到,时彧第一句话就是问太子。
时彧的口吻,像极了来捉奸的正室。
因为太子妃今日怒气冲冲闯蓬莱殿,所唤她的,也是那两个字。
她简直不知该如何作答。
时彧已向她道:“滟滟?”
这两个字,是她的乳名。
被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孩子叫出来,怪是羞人。
沈栖鸢的面颊红透了,似胭脂初染,枫叶映阶,美得一刹那摇荡人心。
第42章
太子念道“滟滟”,沈栖鸢只感到皮肤发麻,胸闷恶心。
时彧这两个字却不同,沈栖鸢的身体仍是麻的,但已酥软了半边。
他的“滟滟”二字,唤得很轻,尾调上扬了一些。
似轻挑,故意勾她的魂,又似庄重,在征得她的同意。
平常的两个字,被他唤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沈栖鸢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神飘忽着不知躲往何处,良久之后,才慢慢地低下了头,缓声道:“‘滟滟’是我的乳名。”
哦。时彧倒不知道。
原来她的乳名,叫作滟滟。
“我原名沈滟。”
时彧了然,但接着便问:“那沈栖鸢是——”
沈栖鸢有些难为情,纤细修长的玉指将耳畔的发丝拨拢,拉扯到耳后,“这本是父亲替我取的表字,从前不用的。伯爷带我出乐营后,觉得我以前的身份大概不能用了,便让我以字为名,行走于世。”
脱离乐营教坊以后的沈滟,改了真名,为沈栖鸢。
“这也是伯爷希望我做的事,望我,忘怀前尘,后路无忧。”
只是父亲的惨死,乐营两年的苦难,如何能真正忘却。
沈栖鸢没有一刻释怀过。
时彧听完沈栖鸢这一席话,隐隐冒出酸味。
由始至终,他最大的情敌,都不是太子。
是他亲爹。
他父亲怎么会糊涂到那地步,以为纳妾就是保护沈栖鸢,他真的没对沈栖鸢有过一丝非分之念?
若不是深信他多年以来对母亲的情意,时彧这口老醋早已经咕嘟灌了满腹。
“沈栖鸢,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没有,你为何要对付太子?”
沈栖鸢在他怀中,眼帘高抬。
一行金灿灿的阳光穿过萧萧黄叶下半闭的楹窗,与疏窗旁横斜的一支花瓣舒卷的紫菊。
映亮了寝房内简朴大方的陈设,也映亮了少年漆黑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轮廓。
沈栖鸢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她退后了半步,跌上了弥勒榻,只能仰起目光,才能与时彧对视。
沉吟了片刻,她犹豫问他:“你呢。”
时彧微微一愣。
沈栖鸢咬住了红唇,声音轻轻的,柔似溪水:“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得罪太子,向二皇子投诚呢?我了解时彧,他是一个不喜欢党争的纯臣。”
时彧滞住片刻,胸腔里搏动的心跳声忽变得又急又烈,他的目中迸出惊喜交集的光,须臾,少年翘起了偏朱色的唇角,有些难忍的激动:“栖鸢,原来你懂我。”
“……”
沈栖鸢被他看得身子酥麻,不敢再看,忙又低垂了视线。
这个毛头孩子,怎会一声声唤她“栖鸢”,这是她的小字,意味着亲昵、关怀。
从小到大,只有她的阿耶一个人如此唤过她。
时彧屈膝箭步,直奔到沈栖鸢近前,吓得她身体一个后仰,双臂撑在了床榻上,以躲避时彧突然而来的让她不知所措的亲近。
心跳得激烈如鼓点,沈栖鸢的呼吸都屏住了。
愣神间,时彧屈膝跪上榻,支撑在她的两腿之间,倾下他的上身,向沈栖鸢一寸寸靠近。
灼烫的呼吸倾洒在沈栖鸢的脸颊、脖颈,烫得她早已酥麻的身子直泛哆嗦。
时彧勾唇笑着道:“栖鸢。若说是为了你,是否让你觉得不值?”
在她身体微僵之际,时彧的额抵了过来。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
用他的额头,来触碰她的额头。
时彧的额头很硬,也很烫,紧密相贴,像是一块熨斗熨过她的肌肤。
他有一双好看的冷冽的黑眸,用这个姿态相处时,近得,能数清少年眼睛上浓密鸦青的睫。
沈栖鸢的心,跳得快而急,血液的流动,带动了身子的微微发烫。
这个在她眼里曾如孩子一般的少年,早就……
不只是个孩子。
早已可以,撩动她心,将她的心弦拨弄得如珠落玉盘,狂乱无边。
“栖鸢。”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唤着她,来增添彼此之间的亲密,拉近距离感。
“我是向你投诚。”
薄唇轻启,一股澹然水雾喷洒在沈栖鸢的面靥上。
我是向你投诚。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撩拨得沈栖鸢面红耳赤。
时彧不知是故作懵懂,还是的确懵懂,他说的一些话,总能让她浑身不自在,像是烈火焚身般,烧起来。
脸颊是烫的,身子也是烫的,烫得泛起了红晕。
像霓霞轻笼,又似朱锦烂漫。
时彧贴着她的额,用一些力量加诸在上,便如行军作战一般,逼得沈栖鸢招架不得节节败退,最后退到了床榻边沿,双臂攥住了罗汉榻上的扶手,用一种大开大合的姿态面对着时彧。
对方是个坏心眼的少年,明知她有多困窘,被逼着上了绝路,有了隐秘而羞耻的渴望,他却像没事人般,只是伸臂将她的腰身捞回来,逼她囚于身前。
在沈栖鸢终于忍不住想要逃脱时,时彧按住了他乱动的心上人,低声道:“是为你,但也不全是为你。”
沈栖鸢这回不动了,乖乖困在时彧怀中。
时彧的眼黑如深渊:“溅雪峪大战,涉及当时抚定、夏川的安危,我父亲原是打算率军袭击北戎,切断北戎的后方补给,将北戎大军主力留在大业境内,决一死战。结果消息被出卖了,溅雪峪设伏被北戎提早获悉,致使我军溃败,大业也接连丢了几座城池。自那以后,业军损伤惨重、士气低落,被北戎犹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往,连丢了整条边境线。”
这些,时彧从来没有说过。
不只是对沈栖鸢。
他在朝堂上,对任何人都不曾说起过,包括陛下。
因为这样的罪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扣下的,若无真凭实证,那些死在边关的将士们,便只能是抱屈枉死。
沈栖鸢也心念一动,她终于明白了,“你也怀疑是太子……”
时彧反问:“也?”
这个字真是玄妙。
一下让时彧抓住了关键。
他蹙起墨色的眉梢,握住了沈栖鸢柔软无骨的小手,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住,严丝合缝地套牢,才能提起太子那好色贱人。
“你怎么会知道军中之事?虽说,溅雪峪一战早已不算什么机密,但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沈栖鸢摇首:“我不知道溅雪峪。我想扳倒太子,是因为我怀疑,四年前调遣我阿耶出城迎战的那道圣旨,是太子矫诏。阿耶并非叛国贼子,而是忠臣良将,果真如此,我便不能让我的阿耶含冤枉死。”
时彧听了个囫囵,一时竟未反应过来:“你这是要……”
沈栖鸢反握住了时彧的腕骨,眼神忽变得坚毅:“我要含冤之人昭雪,我要我沈家光复清名,我要我堂堂正正,我要我脊梁挺直,我要我对得起我的阿耶,我还要,为了我这些年忍受的苦楚、屈辱,向王法公理要一个交代。”
为了大业,阿耶一生戎马,未曾得过什么天伦之乐,也未曾享过什么锦衣玉食。
身为人女,如何能忍心他含冤受难,一生为国操劳,却落得万人误解与唾骂的下场?
为父伸冤,早已成为了沈栖鸢的心魔。
时彧这一刻终于懂了,为何沈栖鸢要不惜冒险入宫,他一直还以为,她在躲着自己。
仅仅是为了躲着自己。
他是一直以来,太小看了沈栖鸢了。
她从来都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她想做什么,就会去做。
甚至比许多须眉男儿还要干脆果决、魄力非凡,绝不拖泥带水、瞻前顾后。
时彧低唇吻在她的发心,指尖缓慢地抚了抚沈栖鸢因为激动而变红发涨的脸颊。
“会的。”
会有那么一天,沈栖鸢可以重以“沈滟”之名,光明正大地活在人群之中,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
二皇子谢翊刚从武德殿听完政回来,得了父皇的诸多教诲,人已有些疲乏。
至偏殿小憩片刻,母妃便来探望他了,带来了他最是爱吃的樱桃毕罗与桂子酥山。
毕罗艳红,酥山奶黄,两样可口的点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正是出自母妃的手艺。
“你阿耶年轻的时候,也爱吃母妃做的樱桃毕罗和桂子酥山,你们爷儿俩真是一样的德性,连口味都相似。”
平贵妃叹道。
不同的是,天子是假正经,儿子呢,却是个真君子。
知道母妃又要念关于他二十多岁还不娶妻的经了,谢翊简直头痛犯难。
平贵妃一把扯过儿子的衣袖,谢翊停止了吃酥山,手臂在半空中僵直,忽见母妃神色紧张,向他压低了嗓音道:“你如实向母妃说,你是否,有了隐疾?”
儿子已经住进了武德殿,陛下什么用意不言而喻。
若将来,他真能得到他父皇的肯定,被托付江山,若不留下后嗣如何能行?
太子膝下虽无子,却也有了两个女儿,都颇得陛下的宠爱与喜欢,谢翊这厢不着急,平贵妃却不能不急。
太后与她的婆媳关系,早已到了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境界,如今骑虎难下,已不是能罢手休斗的阶段了。
一旦她势弱,太后与太子那一边定会反扑过来咬一口。
平贵妃自知无才,不如太后那般,是能搅弄朝堂风云的女人,她所能替儿子操的心,唯不过这后房里的一点内帷私事。
盼他知情识趣,盼她早日开窍,能娶一美妻,也让自己早日能当上祖母。
谢翊放下了酥山,温和地拥住母妃:“母妃年轻貌美,正当年华,为何一定要急着做人祖母?孩儿才廿二,不着急娶妻。想当年父皇得母妃时,不也二十好几了么?”
平贵妃幽幽叹道:“你如何能与我们相比?我与你父皇少时相识,青梅竹马,彼此早已心意相通,是因为父母之命才被迫离分。母妃亡了夫婿之后,本以为一生要守寡到老,谁知你父皇不忘故剑之情,仍要排除万难娶我为妻。”
她的位份虽是贵妃,是妾,但彼此私下之中早已夫妻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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