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了一副,谁见了都会忍不住赞叹温柔、端方的娴静美人面,嗔怪都有顾盼生辉的娇俏。
息扶藐想到昨日她们拿来的画像让他过目,而画中的青年生得清隽,还是一副女子会喜欢的皮相。
察觉到不对的气息,孟婵音抬起头。
刚才还眉宇柔和,薄唇噙笑的人,这会子又不知因何缘由,脸上忽然没了笑,看过来的眼神乌沉沉得窥不见光亮。
孟婵音被看得心头慌,忙不迭从榻上下来,佯装去看鱼。
他的视线顺着看去,倚在一旁没有动。
……
春心从外面端了一碟精致的糕点回来,甫一踏进门口,还没进来便听见屋内在柔声埋怨。
“啊,鱼要被你喂死了。”
少女站在鱼缸前,正低着头仔细打量,白净面庞晕上被气出来的红晕,埋怨的腔调似在撒娇。
而青年长身玉立地倚在她的身边,闻言后眼皮子懒懒地抬了一下,哄人都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死不了,晚些时候你不喂了便是。”
孟婵音听他这般说,一时无言以对。
鱼在她房中养了一段时日,寻常喂养都很有数,但每次他一来都爱往里面丢很多吃食,鱼儿的肚皮次次都胀得圆滚滚的,看得她很忧心它们被撑死了。
她旋身将食匣子盖上,顺势放在最里面,再用旁的东西虚掩住。
偷偷摸摸得似害怕他再去拿。
息扶藐见状,眉骨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不置可否地转身,懒散坐于木藤摇椅上,轻晃下玄袍暗有光泽,长腿交叠得颇有几分闲散的雅致。
案上是一盘还没有下完的棋,春心将糕点奉上作案。
孟婵音见他捻了一块糕点,眉峰不动地吃了却还没有要走的意图。
“阿兄,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忙吗?”她语嫣温柔地体贴暗示。
近来他很忙,很有可能还会出府一段时日。
息扶藐头也没抬,随性道:“已经让人去做了,今日歇息,过来。”
他对她招手,执起一枚棋子,全神贯注地打量棋局。
孟婵音见他兴致颇高,没再说什么,乖乖地坐在他的对面。
偶尔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窗外阳光正好,一只小黑猫盘在葡萄架下晃着尾巴,偶尔抬头去看窗边对弈的两人。
之前大夫人请她前去看了青年才俊的人像小册子,没过一两日,那家人便送了帖子来。
那位年轻的郎君请她去游湖赏荷。
孟婵音拿到帖子后发现上面的小楷写得笔走龙蛇,行文间有文人风骨。
见字如看人,孟婵音打量了上面的字许久,随后妆发整齐地与春心一道前去赴约。
扬州的大多数楼屋倚水而建,东区有一片观景游玩的湖,湖的一旁是弄堂,偶尔从漂亮的阁楼中会传来软哝的扬州小调。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今儿个天没有放晴,天乌压压的,柳树环水的岸边有烟雨朦胧时的美。
乌蓬小船停靠在岸边,船夫悠闲地跟着弄堂传来的小调哼唱,不经意转头见远处缓缓行来一对金童玉女,心下感叹少年美好。
李公子低声嘱咐身边柔情绰态的女子:“孟姑娘小心脚下,下过雨的青石板有些打滑。”
孟婵音轻轻地颔首,提着裙摆小心地下了台阶。
看见前方的船夫,李公子上前问:“现在还载客吗?”
船夫撑着杆子,笑道:“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公子来就载客喏,不来,自然就没客人载。”
因是阴天,所以今日来赏花的人不是很多。
船夫让两人先上来,待人上来后,他高声唱了一句延绵的调子,再慢悠悠地摇着船往湖中而去。
孟婵音坐在乌蓬船里,侧首看向两边压过的荷叶,一条窄小的船道,水波潋滟。
李公子则坐在她的对面,看她绿鬓松松的发髻之中只有一支花簪,素净温雅得将满湖的花儿都比了下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刚才在亭子里已经交谈过,李公子为人温和有礼,是端方的读书人,孟婵音对他的印象尚可。
她心中暗忖说些什么打破平静,李公子倒是先一步开口了,但却不是与她闲聊。
李公子望着她的对面,忽然开口:“孟姑娘,对面有人好似在向你招手。”
孟婵音疑惑地转头。
湖中有亭,掩映在清澈的水中,大片绿荷叶之中夹着粉色的荷花,而精致的乌蓬花船中站着位身着娇艳荷粉的姑娘,正对着这方招手。
隔得远,孟婵音一时之间没有看清对面的女子是谁,倒是身边的李公子认出来了。
他见她茫然,温声提醒道:“好像是息兰姑娘。”
经由这般提醒,孟婵音才忽然想起来,今日有约的不只是她一人,出来时就听说息兰去与沈湶出去游玩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
“她们过来了,我们过去吗?”李公子对面的船夫撑着船靠近,侧目温润地问她。
息兰对这边招手,乌蓬船自然也是朝着这边来的。
孟婵音不想见沈湶,但也不好拒绝,遂颔首:“嗯,过去吧。”
两艘乌蓬船靠近,果真是息兰与沈湶。
“婵姐姐,果然是你。”息兰看见孟婵音便两眼泛光,俏脸露出劫后余生的兴奋。
今日她与沈湶一起游湖,可让她无聊透顶了。
少年面皮虽生得无可挑剔,接人待事也挑不出错的温和,她看着是赏心悦目,但实在是太冷淡了,十句话,估计有八句都是她说的。
问他什么,他都答,除此之外绝不主动开口。
息兰性子一向跳脱,无论是在府上还是在外面,和谁都能玩到一块儿,自然而然满肚子的热情都在他温和的冷淡中被浇灭。
而且她总感觉沈湶的冷淡是因为看不上她,可看不上她又答应与她一起来游湖作何?
怀揣一肚子气的息兰便没再主动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面对而坐,谁也没再说话,直到远远看见对面的一帆船。
没看她身后的少年,孟婵音对她浅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息兰见到她高兴,点头如捣蒜,“是啊,刚才远远看来,我还不确定是婵姐姐呢。”
闻言,孟婵音轻眨眼。
还没品出息兰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就欢喜地招呼两人上她这艘船。
“婵姐姐,书生,快快上来。”
息兰与沈湶的船大得多,两人自然弃了小船,坐上了大船。
小船精致漂亮,乌蓬上还插着不少盛开的荷花,恍若花船。
两人在这船上不挤,还显空荡,眼下多了两个人,四人在船上反倒显得拥挤了。
上来后,孟婵音才知道刚才息兰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息兰与李公子认识,她还从息兰的口中知晓,李公子全名为,李默。
“李默,你不是不喜欢阴天出来嘛,嫌弃身上沾水,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阴天出来游湖。”息兰撑着下巴,眼睛明亮地盯着对面的青年。
没料到他原来不喜欢阴天和水,孟婵音听见后忍不住朝着青年看过去。
刚才还侃侃而谈,一派淡然的李默像是一下被她问慌了,连连摆手道:“没,刚才本来是在亭子上,孟姑娘说今天有荷花看,我便提议来游湖的。”
“哦。”息兰也只是随口一问,见他面红耳赤的解释,打趣道:“果然,婵姐姐生得美,连书生都忍不住。”
李默的慌意稍淡,笑了笑没反驳,只温声说:“孟姑娘的确生得很美,一池娇艳的花都被比了下去。”
息兰也不讲话了,牵着裙摆扭头去捞水。
沈湶坐在她身边,双手抱臂地靠在后面,耷拉着眼皮,有股子置身事外的冷淡。
最活泼的息兰不讲话,一时间谁也没有了话。
孟婵音打量了几眼李默,又忍不住去看天真烂漫的息兰,心中隐约有所察觉。
息兰刚才的调侃是出自无意,但李默的反应过于明显了。
两人之间的别扭氛围让她又想起之前,当时息兰见李默画像说的那句话。
李默是息兰会喜欢的,而息兰隔得很远都能一眼就认出了李默,毕竟当时她是背对息兰的。
想通后孟婵音心中微叹。
这段姻缘怕是与她无干系了。
“对了,婵姐姐。”息兰忽然凑近她的耳边,气音小小地问:“那日你与濛姐姐去白云观,沈湶也是这副死样子吗?”
她虽认识沈湶,但从未与他单独相处过,之前就听闻沈府的二郎面热心冷,只长了张菩萨脸。
当时她还不信,长到至今她还没有遇见过硬茬子,以往无论是谁与她在一起都气氛都能被活络。
只有沈湶。
她简直气得牙痒。
所以她刚才忽然想起,婵姐姐经常和沈濛在一起,而一般沈濛在,沈湶也在。
她倒要问问,面对婵姐姐这样的美人,沈湶还是不是这副死样子!
听息兰咬牙切齿地提起沈湶,孟婵音抬眸看过去。
少年和往日一样,依旧穿着雪白直裰,黑发用纯雪发带束之,貌若好女的眉眼柔和,与李默两人正说着话。
两人都是浑身的书卷气,晃眼看去,谁也看不出来谁是真书生,谁是在名利场打转的少年商人。
似是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少年微掀眼皮看过来来,眼神一派无害。
与他对视上,孟婵音又想到白云观他恶劣的嘴脸,淡淡地移开目光,侧首悄声对息兰道:“他很不要脸。”
“啊?”息兰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愕然地眨了眨眼。
她还以为婵姐姐不会说人坏话。
“嗯。”孟婵音神色认真地点头,坐得端庄,看不出是在悄悄说坏话。
听出孟婵音也很讨厌他,息兰来兴趣了,继续咬耳道:“我大概知道了,沈湶只会在濛姐姐面前装温雅和善罢,然后单独相处的时候连人都不搭理,好像谁得他一句话就得了金子似的。”
这话倒是对的,沈湶只会在沈濛面前装,一旦沈濛没在,他丝毫不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
孟婵音赞同颔首,之前在他身上受的气也散了些。
见她赞同,息兰又继续同她说刚才和沈湶单独相处,哪些地方令人无法忍受。
孟婵音听了好半晌,耳边全是息兰对沈湶的评语。
除了一张脸,其余的一无是处,脾性还不好。
对于息兰说的话,她全都赞同,偶尔还能补充一两条。
对面被议的沈湶不经意地挑眼觑去。
两个姑娘甚少讨厌人,今日算是达成共识了,说得半分没有收敛。
只是还没低声细语说多久,天边响起一声惊天雷,很突兀地打来。
正说得起劲儿的息兰被吓得一抖,惊呼尖叫地直径扑进孟婵音的怀里。
孟婵音亦是被吓得不轻,与息兰抱在一团,但要比她镇定不少。
她担忧地望着上空,“好像要下雨了,我们不往前面走了罢,先去亭子里躲一会儿雨。”
天边雾蒙蒙的,远处是闪电雷,可见是要下暴雨了,乌蓬船可能承受不住大暴雨。
沈湶对船夫道:“掉头回去。”
话音落下天边又是响雷。
息兰被吓得不轻,孟婵音搂住她低声安慰。
女子软软的胸脯,清甜的淡香让息兰恍惚了一会。
惊雷过后,天似倾泻般迅速下起了瓢泼大雨,乌蓬船还没有停靠上岸,大风席卷晃眼的雨幕,连船夫的眼都难得睁开。
船夫掌不住船,船便摇摇晃晃的。
息兰怕得不行,死死地抱着孟婵音:“婵姐姐,我害怕。”
“别怕,没事,马上就到岸上了。”孟婵音护着她的头,脸上全是湿漉漉的雨水。
眼看着就在临近靠岸了,船却忽然掀翻了,几人一下全落下水。
孟婵音会凫水,本是想去救息兰,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看见冒着这么大雨幕,李默抓着息兰往岸上游,她抹了下脸上的涩眼的水,正欲跟上去,忽然发现好像没有看见沈湶。
她转头看了几眼,连船夫都已经上岸了,正在接已经昏迷过去的息兰。
唯独没有沈湶。
她眉心轻蹙,本不想去找沈湶,临了又想到沈湶再怎么如何,他都是沈濛在意的亲弟弟。
让她现在视而不见,好似也有些做不到。
她咬住后牙,一头扎进水里,睁着被水涩红的眼,很快在水下找到似已经昏过去的少年。
少年安静地往下沉,好像已经死了。
看见他这般状态,孟婵音顾不得再犹豫,忙不迭地游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衣领,艰难地往上面游。
脖子被卡住,昏迷的少年隐约睁了一下眼,似看见有谁抓住了他,下意识缠了上去。
孟婵音被他抱得死死的住,手脚都动不了,心中有气无处撒。
她好心来救他,他竟然想拽着她一起死!
43/95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