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后,南嘉就松开手,走在最前面。
陈祉亦步亦趋跟随,跟得太近,南嘉似乎嗅到熟悉的桂花香,忽然停下来。
不知道他去哪里鬼混过,最近神经如此异常。
她转过身,心情尽量平息,环手抱胸一字一句质问:“陈祉,你到底在做什么?”
特助眼光特别灵敏,“不好意思陈太,是我刚才不小心泄露了陈少的身份,他刚才其实是有戴帽子的……”
说着呈现出手里的黑鸭舌帽。
“我没问你。”南嘉说,“闭嘴。”
特助第一次感知到,这位小太太冷起来,比雷厉风行的大少爷更难对付。
她看向陈祉,“你来说,你别闭嘴。”
“……”陈祉若无其事,“说什么。”
“你刚才怎么直接进来了。”
“外面等太久,想进去看看你在做什么。”陈祉说,“没有故意暴露我们关系的。”
南嘉但凡信他一个标点符号她就是傻子。
“你这样我很难堪。”她叹气。
“难堪?”陈祉靠近一些,霞光投落的一大片阴影遮掩着她,轻嗤一笑,“周嘉礼,爷有那么见不得光吗。”
她蹙眉。
“故意的又怎样,你还想把我隐藏多久?”
“你就这么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们是合法合规的夫妻,我不是你朋友。”
她只说了一句。
他就有千千万万的理由反驳她。
南嘉摸向锁骨上的咬痕。
这人又是对她做标记又是装作不经意公开关系,他到底想干嘛。
“算了。”陈祉没等到她的回应,自顾自淡淡陈述,“我会告诉大家,刚才只是开个玩笑,你继续隐瞒。”
说罢要走。
衣角忽地被她小指拽住。
南嘉深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马上就要演出了,和大家和平相处,你过来说我是你老婆,你让队员怎么想我,都不能专心训练了。”
她一字一顿和他解释理由。
陈祉没太听得进去,唯一听得懂的意思是,她是怕影响演出才不想公开他们的关系。
至少要等演出顺利结束后,让大家觉得她并不是靠陈太太这个身份走后门才出演的女主。
陈祉:“所以?”
“现在没辙了,就这样呗。”她放开他,“你不用解释,反正迟早要公开的。”
白思澜和小乔先行知晓,其他人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她不反对公开,是觉得这时候不方便。
“我没别的意思。”陈祉语气缓和,“只是想看看你身边有没有不怀好意的人。”
“这里能有什么坏人。”
“刚才叫你嘉嘉姐的衰仔是谁?”
上次帮她拿包裹,今天怎么又走一块儿了。
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谁……”南嘉回忆,“你是说小金佛吗。”
“这是什么。”
“舞姬里的角色,大家都这样叫他。”她说,“他是我们组的,要一起训练,平时少不了接触。”
“哦,长得很端正,很受欢迎吗。”
“嗯,声音也挺好听的,性格很温柔的一个队友。”
“……”他看上去很像是在和她夸人吗。
南嘉最后总结:“不过我和他很少接触。”
小金佛有自己单独的变奏,和妮姬娅没有特别多的接触,训练结束交流是因为大家都在帮她调整情绪。
港舞对舞姬的第四幕做了很大的调整,不同于所有流派,在神的震怒导致所有人阵亡后,男女主并没有在天堂双宿双飞,港舞的编排中,女主和男主跳的双人舞,本该连接两人的一条纱带中途断开,女主最终选择撇下他一个人走了。
南嘉没跳过这种,无法理解张老师所说的从“哀怨”到“凄凉”最后到“释怀”的过程是如何饰演的。
到车上,她继续看视频学习积累。
半路。
南嘉正入神,突然听到旁边的陈祉问:“我声音不好听吗。”
“……”
陈祉指尖攥着一杯薄荷冰水,刚从放香槟的小冰箱取的,冰汽刚好,骨节泛冷。
连同声音也透着一股清冷的寒气,声线磁性清晰,和奶声奶气的小男生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更有一种低沉的蛊意。
她嘀咕,“好端端问这个干嘛。”
陈祉掐了把她的腰,将人揽过来,继续问:“我不温柔吗?”
“……”
“说话。”
“……温柔,你最温柔。”
她哪敢否认,生怕这个和温柔半点不沾边的大少爷给她拎到腿上逼问。
陈祉不是很满意她的敷衍。
看到她在专注学习屏幕上的训练视频,还是没忍心继续撩拨,自己别过去冷哼一声,温柔那挂有什么好,娘唧唧的。
南嘉不打算和他啰嗦了,专注学习。
她有天赋,却也努力,这些年不管在哪,芭蕾从来没有间断过,之前被抢角色时,自己就在家里练,那专门为她设立的练习室,是她一片小天地。
她只沉浸于舞蹈中,身边男队员再如何,其实对她来说,只是男队员。
距离南嘉演出前,陈祉这几日没有打扰她,给她充足的睡眠时间。
她在训练厅,他呆在书房,互不干涉。
许管家给送来两份文件。
一份是DNA报告,一份是信。
可能是和她那位朋友联系过的原因,她在西伯利亚的信没有再被寄来。
送来的这封是他去欧洲没几天寄来的。
他本来不想看。
但南嘉没有给他写信。
最终拆开信封。
巧合的是,这三封信的时间,从内容上看,是从前到后的。
这一封字迹不再潦草,很平和。
【今年西伯利亚寒流能吹到港岛吗,港岛能下雪吗,我能回去吗?】
三个问题。
问的都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一封莫名传递着平静的绝望。
确定自己回不去了,也没钱买明信片了,所以她平和。
这一次,陈祉没有再烧掉一角。
他握着一支钢笔,在最下方龙飞凤舞落一个字:
【能。】
-
天晴风熄,屯门的青山禅院,闭一天关。
青山寺是港岛佛教发源地,第一间佛寺,岁月悠久,陈设老旧,地理位置缘故远不及其他寺庙吸引游客,冷冷戚戚。
三门屋脊上刻有梵文,饱经几十年风霜,中心为屋顶雕塑双龙夺珠的大雄宝殿,主持法会典礼,供释迦牟尼佛如来等,也有供菩萨的地藏殿,悬梁挂串串塔香,青烟和香火浓郁。
陈祉清晨就抵达这块区域,主持亲自接见,约半小时后,周今川姗姗来迟。
这边车路被封,他只能爬山路,没有提前通知,没做好爬山的准备,半小时山路愣是步行近一小时。
知道陈祉叫他过来不会有好事,周今川仍坚持赴约,次次客气。
陈祉对他从没有好脸色,见他第一面,坚硬皮鞋踹他大腿上,一下子将人踹得跪在生冷地面,膝盖磕碰出清脆的声响,周今川猝不及防,险些来不及以手支撑,颇为狼狈地半跪。
在他的前方,是庄严肃穆的地藏菩萨。
地藏菩萨又名幽冥教主,佛教中负责超度亡魂,帮助死者摆脱无涯苦海,前去往生净土。
周今川没有看镀金的菩萨雕像,慢慢收拢手臂,不慌不乱,似乎对自己命运早就有过预判。
两张复印单被陈祉的私助撒下去。
分别落在周今川的左右方。
“机车男的DNA调查结果出来了,你猜是什么。”陈祉居高临下,“和多年前害死她母亲的小偷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周今川想要隐瞒的这个人,不仅想要害南嘉,还是她的杀母仇人。
他没有死,只是那个小偷的身份消亡了,实际上人以另一个身份在这世上活得好好的,还骑车差点撞伤她。
周今川压根不怕他们查到DNA,因为他早就知道陈祉找不到人,这一切都在周今川掌控之中。
可是按照时间推算,那小偷作案时周今川才十几岁,他哪有这么大能耐。
只可能是,他的家人,父母所为。
他父母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小偷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从她家里挖到一颗价值不菲的碧玺戒指。”陈祉说,“当年那小偷想偷的应该是那玩意吧?他一个一无所知的无业游民,为什么会知道去偷这个?”
江院长说,小偷口袋里有港币,和港岛有来往。
身份敲定,不是周家的亲友,但周今川如此隐瞒,那就有他的理由。
“这个人曾经是九龙老街的混子,是你们家看上碧玺,指使他去偷的吗?”陈祉皮鞋无情地踩在那张落在地面上的DNA化验单上,“结果不小心把人推下楼了?”
凶手害死南嘉母亲,怕南嘉报复,又想让她消失吗?
这是目前,根据已有消息所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推测。
具体真相,只有周今川自己知道。
他一直不说话,不承认不否认。
哪怕事实,即将摆在眼前。
他也想要那最后的体面。
没关系,对陈祉来说,已经掌握一个关键的消息。
那就是。
南嘉根本不是周今川让出去的。
他一点都不想让。
他之所以把她推走,他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根本不是兄妹关系的束缚,而是他们家和她之间可能隔着血海深仇。
周今川长跪地面不起,陈祉也基本是跪着的,面朝菩萨跪着,为了调查多年前的真相他这段时间翻了南家母亲的老家,对她多有打扰,今日份半小时步行上寺庙和叩拜祈福是对已故丈母娘的尊重。
他自己跪,也要押周今川跪,朝普度众生的菩萨跪,向难以安息的亡灵跪。
方清喜女士死因至今未查明清楚,没有任何交代,而周今川明明知道当年真相却隐瞒不报,继续在南嘉面前当伪善的竹马哥哥,他最该磕头谢罪。
“你怎么不害怕?”陈祉说,“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南嘉?如果她知道你们家和她的杀母仇人有关系,会怎么想你。”
还会觉得他是她记忆中温柔美好的哥哥吗。
周今川要的,就是这个体面吗。
终于,周今川无声地笑,空洞的眼神溢着星点的碎光,好像以一种非常鄙视的眼神睨着他,“你查清楚了吗?你有证据吗?”
都没有。
陈祉只是通过周今川的反应,判断周家和那个凶手有关联,那么久以前的事,从哪去挖证据。
摆在眼前的,只有DNA报告和一颗顶级碧玺,这如何证明和周家的牵连。
口说无凭,没有证据的事怎么作证。
何况,他其实并不清楚,周家和小偷的真正关系。
“你告诉她吧。”周今川单手捂着心口,气息很低却又上扬,“陈祉,你觉得她信你还是信我?”
陈祉原本扣着他后衣领的力道突然一紧,手背青筋暴突,面容瞬时阴鸷。
被说中,才如此怒不可遏。
周今川从徒步上山耗尽体力后就没怎么走动过,衣领被陈祉提起来,人也被他束缚在巨大的力道中时,几乎同一个体型的他始终没有挣扎。
“我现在给你一个体面的机会,可以替你隐瞒,但是你要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我要他死。”陈祉攥紧他衣领,一字一顿,“我不像你,她的安危,比我几辈子面子加在一起都要重要。”
如果七年前,两人角色对换的话,陈祉是不论如何都不会让对她存在潜在威胁的人活下去。
他怙恶,歹毒,残忍,不择手段。
他是暴虐的龙卷风,但中间最温柔安全的风眼位置,会留给一个人。
周今川摇头:“找不到了,他离开港岛了。”
错过最佳寻找机会。
人溜之大吉。
南嘉暂时安全,但危险未知。
砰地一声。
陈祉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挥了上去。
周今川吃不住力,踉踉跄跄地往后跌去,他今天似乎格外虚弱,被一拳打得连连后退,最后竟然昏倒在地。
陈祉面无表情睨视,踢了踢没动静的人,探过鼻息后,让人把他抬走。
-
医院。
抢救室亮灯。
南嘉来的时候,陈祉背靠冰冷的墙壁,长身玉立。
她的脚步声传来时陈祉就抬头看去了,伸出一只手将她召来,带过她薄薄的后背将人半抱着。
她嗅到他斯文衬衫上,浓郁的香火,烟土气息。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去哪儿了?”她语气焦急,“周今川怎么了?”
陈祉薄唇微动,喉间滚出两个字。
“没死。”
还有生命迹象。
此时此刻,最不希望周今川死的人,是陈祉。
第60章 一隅 去追她吧,她会哭的
南嘉就这样望着陈祉。
第一次她视线如此犀利锋芒是七年前,泼他水那次,轻蔑,倨傲,没背景没家底却比他这个叱咤风云的太子爷还要不可一世。
那次是自上而下。
这次是自下朝上。
南嘉的眼睛逆光,像不见底的夜,笼罩漆黑的暗河,剔透不晶莹,浑着复杂情绪。
“是你做的吗?”
她接到陈祉电话时,他说的原话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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