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信谁。
没有证据没有证人,盲目推测的话,她是不是会觉得他疯了,揍完周今川还要诬陷人家。
“你给他无条件的信任,你给我什么?”到后面,他唇息微微发颤,“永远苛责的目光?不愿公开的关系?你连一封信的笔墨都要吝惜,唯一送给我的礼物还那么廉价,看到十一才想起顺手赏给我的。”
永远用有色眼镜看他,给他冠以最厚重的枷锁。
他连夜飞回国,她以为他是不是想要睡她。
仿若他只是枯萎腐朽的躯干,没有灵魂。
这样的人送出世间再昂贵珍宝,于她而言也是一片垃圾废墟。
南嘉空洞的目光终于聚神,抬眼就见他领口前贴着矜贵衬衫的领带,是她送的那一条,他这样的人,出席那些场合,衣着的质地其实极易分辨,但他仍然时常佩戴。
她以为他很喜欢。
以为很在意。
实际上,在他看来,廉价的东西就是廉价的,就是,随手赏的。
“既然不喜欢。”南嘉彻底放松,倏地一笑,“那就扔掉啊。”
她一瞬不瞬看着他,眼睛敛住了往外扩展的红,尾音的哭腔都被咽下去。
他们认识很多年,似乎都知道如何捅刀子,哪怕是双向刃,刺向对方愈深自己所承受的只多不少。
原本你拉我扯哀哀怨怨的氛围终于被撕开一个口子,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陈祉面无表情对视,她话音落后的下一秒,他的无名指和中指没过温莎结处,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迅速将其扯下去,只是扔的动作顺其自然,自由落体。
温柔质地的领带,摔在冰冷地砖上是这样的无声无息。
却能无比沉重地,往最柔软的心底莽撞一击。
南嘉目光倒映着他无名指上始终没有摘下的戒指,眼角浮起一些嘲意,他刚才说错了,她送他不止一件礼物,不过没关系,反正都很便宜,他们互相嫌弃互相廉价。
受医院消毒水味或庄肃的环境限制,他们第一次决裂的争吵,竟没有歇斯底里,像置于冰寒之地的瓷瓶,没有摔出碎响,但表面的冰裂痕正在扩张。
没有人再说话,只要谁才开一个口子,也许会有转机,他们都明知道,这是对方捅来的刀,可没有人低下昂贵高傲的头颅,甚至连转身的动作和时间都如此默契。
一个背过去不看她,一个转过身径直就走。
自尊就这样将两人距离拖长。
私人专属医院,沉寂的长走廊空无一人。
陈祉捡起藤蔓一般纠缠成团的领带,攥在手心里不自觉地发紧,手背脉络愈发突兀地清晰可见,像是要不受控的爆裂。
房间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周今川醒了。
里面的医护人员正在给他做检查。
陈祉进去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开,人虚弱地靠向上升的床头板,手指夹着血氧仪,鼻氧管不停不息,床侧的输液器均匀滴落。
周今川看了陈祉一眼。
对方似乎比他还要狼狈,揉着一团领带,神色再无以往从容,沉着地难堪。
周今川问:“吵架了吗。”
他不用看都能猜到。
陈祉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南嘉,他们之间必然少不了质问,两人的性格注定不可能平和说话,性格相悖的人,要磨合很久才能感受到对方的重要性。
“我以为你不会告诉她,我以为你会直接把我埋了。”周今川看向上方的天花板。
这些假设,陈祉做的出来。
可以做的周今川死因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你……”周今川说,“喊她来看我了。”
陈祉是真的觉得他要死了,才叫她过来的吧,给他们俩道别的机会,这是他微不可察的良善。
陈祉不想听周今川一句废话,示意一侧的医生,“吵死了,把他氧气管拔了。”
医生:“……”
不敢不拔也不敢拔。
陈祉这人,周今川其实刚开始就看穿,看归看,知道归知道,能不能把人舍出去是另一回事。
七年前他无动于衷,不肯告知南嘉的下落,无非是觉得这人靠不住,直到两年前,陈家的分公司在英国开办,而陈祉那两年几乎也是两头跑。
周今川终于正眼审视他一遍。
今天,周今川再次用不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再让出去一回。
他说:“我和思澜要订婚了。”
陈祉瞳孔一震。
论狠的话,他不及周今川,周今川是对自己狠,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将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挖出去,让自己变成空壳,来接受外界的一切,包括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
周今川这一步,不仅是将南嘉往外面推,自己也在往后面退。
“去追她吧。”周今川没有给他任何的解释,“难过的话,她应该走得很慢。”
陈祉不为所动,指尖再次攥紧环绕在指间的领带,如果要追人的话,那早在刚才就追了,如果不想闹不愉快的话,那刚才就选择静默。
他是怎样的人,周今川了解。
可他也了解南嘉。
周今川轻轻叹息,“她会哭的。”
说着看了看自己躺在病床上的身体,好像在说,这又是一个他迫于无奈,让出的一个选择。
不等他再劝几句,陈祉回应他的,是一道背影,和门栓猛烈打开的声响。
只在瞬间,他就追出去了。
第61章 败笔 南嘉也没有挣扎,反而抱紧他……
南嘉在哪,陈祉一个电话问她身边的保镖就知道,他没有这样做,有预感在没有任何通信设备的协助下,他能找到她。
陈祉把领带交给跟随的特助,没有留一个眼神,特助恭敬领会,小心翼翼收好,跟随其后。
医院的安全出口杂多,零零碎碎十几个,陈祉从住院部绕到急诊部,踏过交接两栋楼的露台长廊,俯视而下,人烟稀少,不见熟悉的人影。
时间仿若倒计时的沙漏,每迟一秒,他们的关系就会生硬一分,他步伐越来越匆促。
直到视野中出现那道熟悉的纤细人影。
只有她一个人,本该随行的贴身保镖又被她驱离了,暂退一旁,她一个人站在台阶上,落日熔金,身形影影绰绰,人真实存在,就在这里。
他不是来追她的,更像是搜寻,要自己一步步来找,要心脏在重逢的那一瞬间猛烈颤动,压不住的情绪浓郁绽放。
用找到她的乍然欢喜,弥补分别的几年间,他的徒劳无功。
南嘉低头看手机出神,没有注意到身侧什么时候来了人。
以为是保镖,直到熟悉的薄荷茶香萦绕,她睫毛微动,仍然无动于衷地给群里发消息,正在训练的她被叫来医院,现在是赶回去的时候了。
群里的队员和老师并没有催促她,让她在外面忙自己的事情,今天的训练可以放下次,南嘉坚持要回去。
陈祉没有漠视她,反而肆无忌惮盯着她温静的面庞。
柔色的光洒下来,南嘉肌肤愈显皙白细腻,眼尾的红早已退却,瞳眸里的惊涛骇浪,也归于平息,仿佛将刚才二人的对峙抛之脑后,他的质问,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他们都做出比对方更淡定从容的样子,南嘉瞥了眼他没有装饰物的领口和空落落的手,目光慢慢避开,“我要去舞团了。”
所以她不会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不会和他谈判,或者警告他不要再对周今川如何,她开始清晰意识到,她的言语有多薄弱,无法对这个大少爷造成干扰。
既是如此,她要做自己的事情。
陈祉也没有强行挽留,吩咐一旁的保镖,“送她回去。”
南嘉的心思在舞团上,不在他这里,不在乎自己送出去的领带是怎样的下场,她在上车的时候,还在接老师的电话,神色凝重。
她那辆车离开,一侧的私助过来通报。
“陈少,何老大今晚赴约。”私助说,“需要采取行动吗。”
叫这人一声老大哥是客气了,九龙街区的老势力早就被各方各党瓜分,衰败得差不多了,能吊着一口气的,全凭几十年前积攒的人脉和铁血兄弟情。
“我采取什么行动。”陈祉冷笑,“他黑还是我黑。”
私助连连点头,心里并不赞同,他们家少爷那可不是一般的黑,虽然不干那些勾当,但权势早已遍布整个港岛,墨西哥毒枭的两句中文都是对他的敬称。
下午到晚间的时间,港舞的训练厅挥汗如雨,所有的休憩时间都被压缩到极致。
群舞都累得够呛,南嘉作为反复需要更正动作和练习大跳的女主演,几场下来体力竟然保持完好,仿若不知疲惫,训练度比国家级运动员还要狠。
港舞独立编排的最后一幕,由南嘉和饰演索罗尔的男主演反复练习。
并不止南嘉一个人的问题,极富有舞台经验的男主演同样没掌握住编导想要表达的情绪。
各大舞团的剧本里,男女主不都是在天堂双宿双飞,要么就是男主悔恨,和女主的魂灵相聚相守。
俄派指导老师给予的意思却是,沿袭传统的剧本,设置男女主一同前往天堂的舞蹈戏份,但结局是别出心裁的分别,扯断的丝带代表两个人永远不同路的命运。
被老师们点出不足后,男主演发出灵魂拷问:“那这一幕编舞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不能在一起,在女主死后,男主就没必要追过去了,多一幕的剧情显得冗长繁琐。
男主演不由得将自己代入了索罗尔角色:“是给他希望后又让他绝望吗?”
“不是。”南嘉突然出声,“最后一幕的重点不在男主,是妮姬娅的释怀过程。”
传统芭蕾舞剧习惯塑造于受到各种阻挠的痴情男女,且大部分男渣女悲,不管是HE或者BE,受封建思想引导,女主并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比如天鹅湖里被迷惑的王子,吉赛尔里已婚却撩拨女主的伯爵,包括舞姬在内女主的结局都难以脱离死亡,这些都形成了幽灵王国的白芭蕾特色,美出新的高度。
俄派编导对港舞的编排,保留了白芭蕾,但也给女主选择的机会,她真的还愿意和这个害她灭亡,三心二意的渣男在一起吗。
由于观众观感不同,编排有留白,牵扯男女主之间的白纱,到底是自然断裂,还是女主扯坏的,留给观众想象。
男主演的反应和存在比起妮姬娅并不复杂重要。
妮姬娅看到索罗尔出现在天堂,两人依靠白纱跳出彼此间的牵连,她的心境是如何变化的,张老师所给出的理解有限,因为俄派编导只教动作,传递的中心思想另有别人。
情绪变化全靠南嘉自己琢磨。
“其实我觉得。”南嘉拧开一瓶能量水,抿了口,“刚开始的妮姬娅看到索罗尔很难过,之后是欣喜,哀怨,到最后的释怀。”
天堂的她看到索罗尔也死了,怎么会不难过,欣喜的是他来找她了,哀怨的是他有二心,最后的释怀,应该就是俄派想编导的意思。
“是这个意思吗,你怎么确定呢?”男主演似乎不太赞同。
南嘉没有回答,继续喝水。
为什么。
因为她大致猜到俄派编导的幕后人是谁。
张老师没有否认,让南嘉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再演习一次。
和她相对的男主演情绪拿捏简单一些,眼光一直追随与妮姬娅,只在白纱带断裂的那一瞬间惊慌失措就行。
南嘉凭着感觉表演结束。
她的passe上步大吸腿转太丝滑了,脚下动作干净利落,果断,后面情感转换也非常自然。
围观的老师也在点头,动作方面,几乎挑不出毛病。
要求严格的张老师也点了三次头,但最后结束,她问南嘉:“最后那一下我没看到你有释怀的情绪,反而很悲恸,你是觉得妮姬娅对索罗尔还依依不舍吗?”
南嘉一怔,不自然摸摸鼻尖,“不是……是我没表演好。”
“今天出去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张老师和大家都知道她去了医院,“家人生病了?”
她点头。
是这个原因吧。
她的情绪,只是暂时影响而已,以后会好的。
南嘉去更衣时,周边响起好奇的叽叽喳喳。
“南嘉姐,陈少今晚还会来接你吗?”
自从陈祉暴露两人的关系后,南嘉受人瞩目度比她刚通过考核那会儿更多,她没有向任何人解释她和陈祉的关系,可大家都能猜到,都注意到陈祉给她配用的保镖团队,或者他偶尔亲自过来接她下班。
今晚应该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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