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的羁绊。
“……陈祉,对不起……”
南嘉手心攥着他濡湿冷感的衬衫,低声噎着,“对不起,我没想过……”
连说几次,他听到了,眼睑一垂,“没想过什么?”
“我没替你想过……”她努力地把话说完整,“没想过你的辛苦,但是你……你想了很多。”
她什么都没想,但他都有考虑过。
甚至考虑到了周今川。
他这样的人,也会委曲求全。
陈祉失神,冷白的面色慢慢回温。
他猜测所有她哭的理由,就是没有猜到和自己有关。
说到底,她哭还是因为他的那些话。
那些话是真的,但对她的态度太咄咄逼人。
他不是早就清晰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的混账事,她戴有色眼镜怎么看他都正常。
不公开关系是两人一开始的约定,是他中途要反悔的。
他更不可能嫌弃她的领带。
是他明明已经给她无限刷的卡了,希望她自己能买点价格昂贵的,不仅仅是给他,对自己也好一点,他想要她花他的钱,随便花,一天刷一个亿都不在话下,他巴不得她爱钱,巴不得她完全依赖他。
那些话陈祉收不回去。
就算收得回去,这些矛盾也迟早会爆发。
这次爆发的时机刚好,他因为她受伤忙于调查过去,知道周今川的真相,知道周今川的感情,加深他对周今川的忌妒和厌恶。
周今川又故意刺激他,如果将推测告诉南嘉的话,她会选择相信谁。
这个问题和妈掉水先救谁一样弱智。
陈祉不需要和他比。
南嘉对周今川再大的信任,再多的依赖,那也不过是少年时期的亲情。
她说过,她不喜欢周今川。
现在的陈祉只需要意识到。
周今川把她送来联姻,自己再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他们兄妹的关系永远间隔开。
这就够了。
在这样的条件下,陈祉再让人从手心里脱离的话,那他就真是扶不上墙。
和前些夜一样,南嘉最后抱着陈祉的胳膊,昏沉沉睡过去。
她真的太累,这些天几乎没有休憩的时间,甚至忙得在医院都等不到周今川醒来就走了。
陈祉等她完全进入梦乡把人松开,换掉那件衬衫时嗅到浓郁的烟气,在1492呆得太久,没有禁烟的包厢里比战火还要浓郁,两次冲洗都清洗不掉那股难闻的烟味。
没办法,他也不想带烟味回家,套话的那群烟鬼需要烟保持清醒,否则难以交谈,即使如此他们今晚也谈了很久,才套出来一点消息,这还得庆幸他们毒性没发作能正常说话。
手机突兀震动。
声音不大,陈祉先摁灭,之后去另一个房间,回拨过去。
“大半夜你有病?”
沈泊闻都懒得问,语气这么凶狠,铁定是因为这通电话吵到谁了,他们这帮人以前半夜两三点常打骚扰电话,那会儿都不见陈祉说什么。
“见过何老狗了吗?”
何老狗在马仔称呼里是何老大或者何老哥,陈祉和沈泊闻对他可没这么多敬称,何况这人的女儿何鸢之前惹过南嘉。
这人从前有点势力,现在就一个不入流的倒贩子,知道陈家太子爷找他查十多年前的人,他兢兢业业帮帮忙细查一番。
陈祉说的那个小偷混九龙老街区的,但没有入党派,没姓没名的闲散人员,这种人通常为食物链的最底端,没有亲朋好友可以供出他的信息和下落,给出信息比较零碎。
真名未知,哪里人未知,只知道代号明珠,未婚但有个私生女,今年二十五,芭蕾出身。
陈祉提到这里时,沈泊闻大概猜到:“白思澜?”
“是。”
这个小偷是白思澜的爹。
何老狗和马仔的口述中,这人非常疼爱女儿,代号明珠是因为这原本是女儿的小名,且比较女性化,不容易识别身份。
他每年都会给女儿买生日蛋糕和舞裙。
然而,白思澜并不待见他,讨厌他不入流的身份。
曾经他偷盗碧玺就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没想到杀人入狱,再出来更让女儿厌恶他。
他以为女儿嫌他穷,这些年忙于生计,当然干的都不是正经勾当,这两年更被列为国际通缉名单。
他如果是白思澜的爹,七年前想害南嘉的理由就显而易见了,他认为自己宝贝女儿被南嘉推下楼,两年不能跳舞,所以展开报复,不惜追到英国。
这就是周今川着急把南嘉转移去俄罗斯还得藏得滴水不漏的原因。
周今川是为南嘉好,但他更清楚,南嘉不仅是冤枉的,这些无妄之灾都是周家带来的。
如果不是他招惹白思澜,她们两个怎么会有矛盾。
而他招惹白思澜,自然不是出于感情,在认识白思澜之前,周今川也谈过几个没什么感情的女友,怎么到白思澜这边就浪子回头,非她不要了。
大概率,是稳住白思澜,以便拿捏住她爹这个不定时炸弹。
上次周今川之所以信誓旦旦保证南嘉安危,就是因为,白思澜在他手中。
这层关系理清后。
还剩最后一个疑点。
沈泊闻:“周家为什么非要去偷那碧玺?”
碧玺值钱,可周家夫妇不像是能不惜一切干大票的人。
陈祉:“纪意欢怎么说?”
“碧玺我发给她看了,她说没见过,要么是假的,要么就从来没流通过市场,具体还得看实物鉴定才行。”
“她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两周了。”
陈祉:“我就知道。”
沈泊闻:“你又知道了?”
陈祉和沈泊闻提的时候就料到,这仔必然会拿这个理由让纪意欢回国的,没准在此之前自己就在脑海里七拐八拐找理由盼着她回来。
现在只能等纪意欢回国,等碧玺一个真相。
-
清晨,南嘉起迟了些。
这晚比任何一个晚上都要累,她习以为常看向身侧,是空的。
陈祉不在,替代他位置的是垂耳兔。
本来被她抱得起皱褶的垂耳兔,此时毛发光亮,被人用梳子顺过。
连耳朵上的蝴蝶结也被重新系过,整整齐齐对称。
坐姿被摆放得十分端正,像是刚入学的小学生。
南嘉轻叹一口气,下去洗漱,看见挤好的牙膏,是她喜欢的口味。
一切井井有条,仿若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争吵没有对峙,夫妻之间继续过着平常的生活。
今天要穿的衣服也被摆放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Vera做的,她从衣架上取下来,自然而然更换上。
今天的小裙子,后面要系蝴蝶结。
她正要熟练地给系上时,门口不知何时晃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醒了。”
她没有转过去,知道是陈祉,“嗯。”
他径直走来,没有说其他的话,和往常一样,过去给她后腰系蝴蝶结。
她忽然说:“其实我自己会系蝴蝶结。”
陈祉手下的动作一僵,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态,系到一半的结最终顿住,“所以。”
“但还是习惯你来系。”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做的很多事情,我都理所当然。”
“我是你老公。”他继续三两下给系上,狭长眼尾微挑,“给你做什么不都是理所当然。”
“老公就要做很多事情吗。”
“嗯。”
“哪条法律规定的。”
“哪条法律没规定。”
她哑口无言,手背过去,想自己系,但被陈祉反握住,他系好了,将她轻轻往后一拉就靠入他的怀里。
“我希望你理所当然,也希望你肆意妄为。”希望她在他这里随意哭,希望她随心所欲。
周今川说她爱哭,但她除了床上被弄疼,没有哭过。
这次她有为他难过。
哪怕,是争吵。
“你会很辛苦,陈祉。”南嘉低声喃喃,“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因为曾经对我的嘲笑而特殊对我。”
“你真的觉得,我是因为愧疚弥补你吗。”陈祉指腹卡着她的腰际,声线微哑,“冥王星,真的不知道卡戎的存在吗。”
她一愣,抬眸看他,小脸懵然。
他唇际浅浅漾起无奈的弧度,把人转过来,温热指腹覆着眼角,“眼睛都哭肿了,比兔子还红。”
“是不是很丑。”
“挺可爱。”
“真的吗。”南嘉信以为真,侧脸去看一侧的反光镜,一下子就看到自己红肿的眼尾,仿若被人打了两拳。
她瞬时惊住:“这怎么肿成这样,怎么办。”
“待会上药看看。”
她轻蹙眉,“可能没什么用。”
“怪我不会哄。”他低声,“让我们家小兔子哭了那么久。”
越说越哭,越哄越哭得厉害。
要是不哄,可能反倒没那么多事了。
餐厅里,Vera正忙布菜,这些本是下面女佣做的事,她怕她们做不好,经常亲自来,观察力敏锐的她看见南嘉微肿的眼角,没有多问,笑说:“太太最近练舞太累了,没休息好眼睛都肿了,我这就让人去拿消肿药。”
“不用,陈祉去了。”南嘉拉开椅子坐下。
Vera过来替她掰餐具,“今天的烧汁鳗鱼很鲜美,这是太太您爱喝的百合莲子露……”
家里一日三餐都是按照她的口味做的。
南嘉握紧调羹,轻轻搅弄,思忖片刻后忽然问:“他喜欢吃什么?”
“少爷……”Vera犹豫,“他没有喜欢的菜。”
通常情况,家里的厨房每日菜系都不同样,老宅也是如此,这些年从未变过,安全起见,不会特意为某个人做特别的某道菜。
Vera挺纳闷小太太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问。
南嘉赶时间,匆匆饭罢,给桌上放置两张入场券。
Vera惊喜:“太太?”
“这是港舞的演出票,给你和许管家的,可惜没抢到好位置。”南嘉说,“谢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
Vera不仅要忙家里琐事,还要替她忙舞团的服饰准备,他们的薪水是陈祉发的,南嘉不知道谢什么,用演出票略表心意。
“您太客气了。”Vera问,“那少爷的呢?”
“这个工作牌,你待会给他吧。”南嘉把挂绳挂在椅子上,“有工作牌可以坐前面的贵宾散座,还可以进后台。”
相当于内部家属券。
“少爷马上就要过来,您不亲自和他说吗?”
“他这几天很忙,我要是直接和他说的话,他肯定会抽空过来。”她说,“我不想浪费他时间,你也不要给他压力,如果他有空就来,没空就算。”
Vera欲言又止,小太太和她刚认识的不大一样,刚开始对少爷视而不见,后来开始关注他,而现在,开始细致入微的关心。
南嘉和下楼的陈祉擦肩而过。
他把药膏递过去。
南嘉点头:“谢谢。”
“你跟我道什么谢?”他俊美面庞忽然一冷。
“我……”她局促,只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他的好再是理所当然的态度。
陈祉看她微肿的眼睛,什么话都咽下去,“没事,路上慢点。”
沉闷的氛围延续到餐厅。
Vera布好菜,恭恭敬敬站在一侧,等陈祉来了后,踌躇问:“少爷,您有喜欢的菜吗。”
陈祉压根不理她。
一旁跟随的许管家朝Vera使了个眼色,这都伺候多少年了,怎么还这么没眼力见,询问菜系都是越矩了,何况是具体到某一道菜。
“是太太问的。”
Vera一句话化解现场的矛盾。
陈祉:“她问这个做什么?”
“可能是想关心您吧。”Vera说,“您要不亲自告诉她。”
“你就说,她喜欢的我都喜欢。”
“好的。”
陈祉目光瞥见桌上的两场封在塑料薄膜里的券票,示意许管家拿过来,“这是什么。”
标题港岛芭蕾舞团,芭蕾舞剧《舞姬》,下面是座位号和场馆地址,最右边是副券和时间标注。
港舞芭蕾不论内陆还是港岛都很受欢迎,上次的舞台失误虽有影响,但大型剧目《舞姬》新编导的剧情早在宣发第二天就引起不小的关注和自然流量。
如果不提前预订的话,是拿不到票的。
“这张券的位置不太好。”陈祉简单打量,“那张也一般,她就不能给我找一张中心的贵宾席吗。”
Vera和许管家面面相觑。
嘴上这样说,陈祉还是拿走一张。
感受到Vera锋利的眼色,许管家不敢胡言乱语,可也不能让误会加深,小心翼翼提醒,“少爷,这两张票,是太太给我和Vera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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