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做的所有。”周今川说,“都是你父亲对你的爱。”
都是变相地转移。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他……”白思澜湿漉漉的发滴落着水滴,和雨滴一起坠落他的面庞。
她从一开始就表明过,她不要这个父亲,不要他不要他的爱,甚至最后他差点牵连到她的性命。
她的所有悲剧,都是明珠带来的,她快恨死他了。
“我只要你,周今川。”白思澜呛水太多,现在的疯狂都是肾上激素在飙升维持,一声比一声大的质问,“我要你说,说你对我的感情,这么些年,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吧。”
“对不起。”
“呵。”她踉踉跄跄笑了声,再笑一声,“呵……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在你算计之中。”
“你让我叫父母来,不是一家人团圆,是他伤害了南嘉,你想要撕破脸,斩草除根。”
“我以为,你七年前送南嘉离开,是为了我,我以为,你对我好是喜欢我,原来都是因为你爱别人。”她继续说着,“周今川,你居然能算计七年,还有什么是你算计不到的吗。”
他像是老实回答问题的学生,“有。”
有的,比如今天,这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控中,他布下的网下,有一张更大的网。
他算的是明珠必死,明珠算的是南嘉必死。
陈祉把他们算的都算进去,要他俩都玩完,同时还要保证其他人的安危和配合海警的工作,自己和南嘉在四层高的飞桥上看戏。
“对不起,我这些年想过喜欢你。”周今川说,“但我真的做不到,我能做的只能是对你好。”
“你说这些是告诉我,喜欢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白思澜坐在他身上,看他也不挣扎,更疯狂地用手去勒住他的脖颈。
他没有说话。
她眼泪纵横,“周今川,我是什么很难被爱上的人吗?我就差到,七年里你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他还是没说话。
她要疯了。
在芭蕾上她尚且和南嘉有竞争的机会,可是在周今川这里,她竟然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他从来没爱过她。
他用七年时间打动她之后,让她动心后,告诉她,他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全是利用。
最温柔的人,竟然能这般残忍。
撕心裂肺,彻身彻骨的痛袭遍白思澜全身,今天是她的订婚宴,她要穿最漂亮的衣服嫁给最爱的人,她本可以和爸爸妈妈吃一顿丰盛的晚宴,看维港绚丽的烟花。
可现在都是被戳破的泡影。
听到后方船只交界处的动静,看那边走来的两个人,陈祉半揽南嘉腰际,长指攥着的黑色伞面往她的位置倾斜,和狼狈的人群不同,从始至终,南嘉和陈祉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置身事外观摩底层发生的一切,他们是掌控者,是做局者。
看到南嘉光鲜靓丽,不染尘埃的模样,白思澜捂着自己被海水浸透狼狈的礼裙。
她又输了。
“周今川。”白思澜分不清自己笑声和哭声哪个更大一些,神志不清地发笑,“那你现在说你喜欢谁?你妹妹周嘉礼吗?”
这时候,白思澜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周今川的爱还是要和南嘉竞争到底。
她终于明白自己那些错觉都不是假的,周今川的爱就是若即若离,当一个人真的爱你的时候,他不会让你产生怀疑。
他对她的好,都是基于她父亲的威胁,而威胁的根源,是为了南嘉。
他买很多奢侈品,却从来没有吻过她。
他们住在同一个酒店房间里都可以和平度过,以为他不想和她发生关系是为了留在结婚这一天,以为他只是个思想传统的男人,以为他是在尊重她,她假设过很多可能,却独独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南嘉。
到底说南嘉幸运还是不幸,有一个男人如此深切又痛苦地对她念念不忘。
“你说啊。”白思澜骑乘似的坐在他的身上,仿若要将两人缺失的亲密给弥补上,而周今川始终不动,视线避开了南嘉的位置。
他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你怎么懦弱成这个样子,为她做那么多,隐忍这么多年,却只是打着哥哥的名义。”白思澜笑着,亮出手里的一把湿漉漉的刀,就是周今川藏袖口那把,兜兜转转从她父亲转移到她手里。
她离他太近,旁边的海警和保镖就算想救都来不及,锋利的刀尖众目睽睽之下抵住周今川喉咙。
“周今川,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不肯说出来。”白思澜一字一顿,“说,说你爱她,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77章 枯木逢春 他妥协的程度,不会比周今川……
周今川只要说爱南嘉。
或者说爱白思澜。
说任意一个都行,说什么都会被放过。
可他无动于衷,涔薄的唇紧抿,面色惨白,唇色失去血的温度,坚硬刀尖抵住他喉骨肌肤,刺破表层,鲜血溢出,在冷白肌肤上凝聚血滴,和细雨混杂成血水,顺延锁骨线条,缓缓滑落。
他连表情都没有,只是闭上眼睛,仿若葬礼的号角吹到尾端,他终于可以离开。
死亡罢了。
比起几年前被明珠为了逼供他说出南嘉的下落,注射毒物,严刑用尽,白思澜这个做女儿的手段柔和多了。
“你说啊,你不怕我杀了你吗,你宁愿死都不肯承认你爱她吗?”白思澜看他放弃挣扎,双手颤抖,猛地撇下刀,“为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
撇刀的方向是对着南嘉的,周今川下意识朝她看去,她当然不会有危险,她离刀尖还很远,她身侧有陈祉。
可守护她是身心本能。
周今川敛回的视线模糊。
是啊,他想做什么。
他现在最想的,是想和她回到没被命运找到的十四岁,他用没有残废的双手,给她弹那不勒舞曲,天鹅湖第三幕,黑恶魔使用魔法,使人分不清西班牙舞和意大利舞,迷惑住人的眼睛。
不论真的假的黑的白的,在热烈欢快的舞曲中尽情沉沦,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定格在他们纵情烂漫的时刻。
白思澜晃晃荡荡站起来,往南嘉这边走来,她没有武器,保镖并没有就此松懈,随时防御状态。
她却走不动了,半路跪倒在地面上,仿若刚才将周今川扑倒在甲板上,控住他拿刀威胁他的人不是她,她力气抽离,双手颓废地覆在冰冷潮湿的地面。
“就算是死。”白思澜那身白裙脏污不堪,疯癫巫婆化身一般,对南嘉肆虐笑着,“他都不肯说爱你呢,为什么呢,是怕自己的爱意玷污了你的耳朵吗。”
为什么宁愿死,也要缄口如瓶。
父母是杀人凶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爱吗。
以为这样,就能保留最后一点体面了吗。
不见星月的夜空,乌云沉沉压盖。
风起,雨势显著,扑簌簌打在伞面上,节奏均匀,像久违的琴键敲响。
被卷入漩涡的两个当事人,无一回应。
陈祉看眼思绪神游的南嘉,撑起的伞面往一侧更偏斜,环她身形的臂弯下意识更紧一些。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七年前,同样的雨天,操场上,南嘉宁愿跳到昏倒都不肯说出那句话。
七年后,还是这样的雨,甲板上,周今川被刀尖抵住喉咙也不肯说爱她。
他们默契,闭口不提。
他们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抛开外界的因素,抛开杂七杂八的关系。
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曾事事都为彼此着想的两个人,爱意说不出口,是因为没有,还是因为不能。
他们可能隔着时空,瞒着彼此,甚至瞒着自己,彼此真诚地,毫无保留地爱过。
只是没有堂堂正正地相爱过。
不过这些终究是猜测。
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所牵连的是什么。
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是男女暗涌的心事。
七年前的周今川不知道,南嘉隐藏怎样的秘密,为他淋漓一场大雨,七年后的南嘉知道,周今川面对死亡的威胁,和她一样对感情闭口不提。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周今川爱是怎样的,多不多,少不少,结局不可移易。
他们之间隔着父母辈的血海深仇,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他们这辈子没有爱和不爱,要么恨,要么不恨。
白思澜彻彻底底体会一遍陈祉当年的心情。
他们的死守沉默,比对彼此表白所表达的爱意更震耳欲聋,让斑驳锈迹,不可告人的秘密,上一层牢固枷锁,见不得光,却无人能破。
她想杀了他,却舍不得周今川真的死去。
舍不得自己人生止步于此。
可她没有机会和南嘉竞争。
南嘉甚至不想和她竞争,她早把周今川撇下了。
白思澜没能让周今川爱她,是她自己无能。
原来这世上,爱情是唯一不论你怎么争强好胜,得不到就是得不到的东西。
爱情没有冠军亚军季军之分。
周今川唯一的永恒,只颁给一个人。
原来,在周今川的人生剧本里,南嘉才是白天鹅,没有黑恶魔,没有冒充的黑天鹅。
白思澜什么都不是,被恶魔虚假幻想蒙住双眼的,是她自己。
“不告诉她你爱她,那你没有其他话要说了吗,她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都不敢看她。”白思澜看到周今川站起来,她半跪半趴在他们中间像表演杂技的小丑。
“思澜。”周今川心平气和,“你为什么非要咄咄逼人。”
为什么非要撕开这个局面。
白思澜笑,“周今川,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
“不用。”周今川说,“我一直都是如此。”
他的痛苦,从来不是从今天揭开真相开始的。
他和南嘉的相遇像一场盛大的烟花,开得灿烂,灭得暗淡。
从伊始到最末,他都无比清楚,也做好迎接的准备,他不再徘徊要那难以启齿的体面,他只是想她平安无事。
不论她站在谁的身边,他只要她幸福。
周今川曾经不是没有设想过,周家和她父母的事是否可以永远隐瞒下去,是否可以和她结婚生子,他甚至连他们孩子名字都设想过,当然,也想过,未来某一天,当他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突然得知那些事。
那将是天大的灾难。
既然如此,那他就远离设想,远离幸福。
周今川肩膀和头发都被雨滴淋湿,仿若毫无知觉,走到白思澜跟前,人却是对着南嘉的,缓缓开口:“对不起。”
南嘉没有回应,她眼神呆滞,只一味地靠着身侧陈祉的臂弯。
“对不起。”周今川又看向白思澜。
最后是他的父母,海警已经将人暂时扣住准备带回去调查,路过时,周夫人停下脚步,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自己才是灾难的始作俑者,最后承担痛苦的却是周今川。
“母亲,父亲。”周今川垂眸,“对不起。”
从陈祉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无法再帮亲生父母隐瞒,他们会为多年前的杀人案付出应有的代价,如果能平安入狱的话那都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没有人接受他的道歉,包括白思澜。
“你做错了什么,道什么歉。”白思澜疯癫那么久,突然清醒,“她父母又不是你杀的,你父母犯罪又不是你逼的,你伤害了我,你不也是被我爸逼的吗。”
周今川无动于衷。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地,任其在脸上砸出一小片寒意。
“接下来,才是你最应该道歉的时候。”白思澜说,“我要你一辈子记住我,对我的愧疚,大过于所有。”
辗转不知多少次的刀最终还是在她的手里,她话音落下后就趴在了地上,无声无息,只有一滩血迹从她的脖颈的位置流淌。
白思澜走得很安详,却不如愿。
她认识周今川那么些年,对他了解寥寥,他的温文儒雅向来只停留在表面,他的双手也许沾满她想象不到的血腥,他十几岁就能帮父母隐瞒两条人命的真相,无波无澜隐瞒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真是柔情良善之人。
周今川看她死去的尸体像看一道中断的程序代码,没有丝毫愧疚和动容。
出于绅士,他走到她跟前,蹲下来替她将礼服裙摆放下去一些遮盖大腿,之后捡起地上的刀,指腹摩挲冰冷的刃尖。
只需要一瞬间,他可以和他们一样,彻底解脱。
“周今川。”
南嘉终于出声,人继续站在陈祉身侧,目光看向周今川的位置,她叫完名字后,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周今川扯唇淡笑,看自己的手,以他这副身体,就算自杀他可能都难以一下子割破喉管导致半死不活的,他正想站起来,眼前却一黑,再次跪倒在地,昏迷在雨夜中。
和上次就是这样。
就这样昏倒了。
并非陈祉那一拳所致,是他身体抱恙。
雨势停歇,只剩风拂面的湿意。
游船靠岸,陆陆续续离开,他们没有再回到双体游艇上,南嘉一直没动,她从头到尾的血液在渐渐变凉,以至于人站不稳,只能依靠他支撑维持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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