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祉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你父亲和母亲可以瞑目了。”
沉淀这么多年的血案终于在今晚揭晓。
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她。
再不会有人和他抢她。
这就是一个最完美的结局。
陈祉处心积虑,布下棋局,就为此时。
南嘉站立不稳,靠着他,轻声喃喃:“可是。”
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些事情。
找到杀害父母亲的真凶固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一想到他们是她叫了很多年的叔叔阿姨,想到她以为很好的哥哥,是掩盖他们罪行的帮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的世界就是一个编织好的谎言。
即将清舱,陈祉把她抱起,离开下船口,岸边封锁警戒线周围,聚集大量路人群众,他们都在好奇这起重大的刑事案件,连跨年夜都不顾了,目光齐刷刷聚集。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一会儿。”南嘉攥住陈祉的衬衫,“腿刚才站麻了。”
他把她放下的瞬间,她踉踉跄跄,还得他扶一下才站稳。
周围是形形色色的人群和巡警。
办事的警察有来和陈祉打招呼,打听后续的事情,明珠已死,其他马仔被捉拿归案,身上被搜出大量违禁物,送去警署拷问必然会有更多惊喜。
能设下大网钓出这么多鱼,陈祉功不可没,他对客套寒暄兴致乏乏,不会再管后续,如果不是牵扯到南嘉,他刚开始就不会抽出精力去管这些。
许管家这时来通知:“少爷,车已经备好,可以和太太……咦,太太呢?”
陈祉环顾四周,刚才一直站在这边的人突然没了踪迹。
人头攒动,陌生身影幻灯片似的过目。
没有熟悉的面孔始终没有映入眼帘。
下意识拨她的号码,无人接听。
几分钟的功夫,南嘉竟然从眼前这样消失。
陈祉眉骨青筋突兀波动,继续拨电话,随机抓住一个保镖的肩膀,“她人呢?不是让你们跟着的吗。”
“太太刚才说去洗手间……”有一个回答。
“什么时候?为什么还没回来?跟着她的人呢?”
接二连三的质问,让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男人,没人会跟着南嘉进洗手间,只在外面守候。
守这么久,并不见人出来,他们也不敢打电话询问。
许管家派遣女助理去周围寻找,然而得到的结果并不如愿。
人不在。
“人都跟不好。”陈祉声线戾意狠重,“又一群废物。”
无人作答。
这事确实无能为力,只能吸取教训,以后得召几个女保镖。
“发什么呆。”陈祉拎起一个高大保镖的衣领往前一推,“滚去找。”
这边不像刚才在游艇上,现场太混乱,从游船上下来的员工,周家保镖,路过游客,围观群众,还有大批量警察,集聚此地,摩肩接踵,找人好比大海捞针。
“少爷,刚才女助理和几个跟去的保镖说,太太路过的周围没有可疑人员和骚乱。”许管家战战兢兢汇报,“大概率不会有事。”
游客众多,巡警也众多,不可能给恶人当街绑架或者诱拐的机会,何况仇家都已经被逮捕。
“那她会去哪?”陈祉问,“她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走?”
“可能没来得及吧。”许管家没敢直言,太太从洗手间悄无声息消失,大概率是自行离开。
电话交给许管家来打,都知道是无用功,许管家勤勤恳恳拨着无人接的电话,一边吩咐保镖去四周找人,同时不忘安抚陈祉,“少爷别担心,今天有烟花秀,太太可能想找个好的位置看烟花……”
“那她会和我说的。”陈祉视线飘向远处斑驳的霓虹光影。
他了解她。
会说的就一定会说。
这次一声不吭地离开,以洗手间为借口离开,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不论她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还是怎样,她丢下他了。
“太太今天可能受到刺激,情绪不稳定。”许管家叹息,“如果可以慢点告诉她就好了,一下子她肯定接受不住。”
怎么可能不被刺激,找到杀害父母真凶固然是惊喜,可这背后牵连到周家,牵连到周今川。
她表面淡然不代表内心真的毫无波澜,看白思澜和周今川纠缠戏时无动于衷,却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周今川那把即将刺向喉咙的刀尖并出声阻止了他。
今天揭露不止真凶,还有周今川这些年的委曲求全。
一句表白的话都没说。
但在场的人包括死去的白思澜都无比清楚,他几乎到爱惨的地步。
陈祉确信南嘉不会和那个杀人凶手的儿子在一起。
可他不确信,她曾经死去的萌芽,是否会在这一刻复活。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她和周今川不能在一起,不代表情意被抹去。
那他呢。
他们之间算什么,空有一张结婚证的关系吗。
她刚才说腿麻了,放她下来走走。
她没说会走掉。
他脑海里回忆起她那句话。
他骗她,那她也要骗他一次。
是这一次吗。
骗子。
她之前说不喜欢周今川了。
说过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说过可以喜欢陈祉,可以依赖他,什么事都会和他说。
风雨冲刷过的夜空格外沉黑,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空,忽然自下而上升起直线烟花,铺展成扇形,中央是几束银灰色的巨大烟花火,绽放后化为数个洋甘菊似的小烟花,再次绽放后变成更小型的蒲公英,绚烂着,飘散着,最后坠落。
周围祝福声四起,众人欢声笑语。
只有陈祉,伫立不动,漆黑瞳孔黯然。
“还没找到吗?”
许管家胆战心惊,着急忙慌吩咐完后不忘安慰,“已经扩大范围寻找了,应该快了,太太那么聪明,肯定没事。”
恶人已被抓捕,南嘉警惕性不低,出事概率接近没有。
陈祉:“你觉得她会去哪儿。”
许管家不好说。
“周今川呢?他被送去救护车了吗。”陈祉忽然问,“她有没有可能跟过去?”
这一点,许管家倒是没想到,多派一支人手跟去查看。
热闹的人群里,陈祉独身而立,瞳孔放空,低声自嘲:“就算去也应该和我说一声。”
他又不是不给她去。
她明知道,他妥协的程度,不会比周今川低。
过片刻,许管家接到寻找无果的电话后,看少爷仓促隐忍的模样,愧疚又心酸,抽噎一口气,“还,还没有消息……太太她……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感知到对方凌厉的目光后,许管家吓得往后退缩,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寻找的范围能否扩展到岸边。
许管家的话,其实就是陈祉心底的写照。
有时候,许管家对少爷心思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看着少爷长大,也很早发现他高中时期私藏了那张照片。
当时只觉得新鲜,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少爷竟有爱而不得的一刻。
陈祉默认许管家的暗示,声色黯哑无力,“去岸口看看。”
他知道南嘉这些年能一个人闯过来,就绝不会像他们一样懦弱消亡,她不会沉眠于海底,她该矗立于山巅。
她从不是娇滴滴的蔷薇花,她是永不凋零的火焰。
他都知道。
但是,万一呢。
就像他之前明知道周今川和明珠的关系,甚至挖出一些证据,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告诉她,让她相信他,直到今天才让她知道真相。
一举看似深谋明智,实则是他自私畏怯。
畏怯她贪壑于过去的锦瑟华年,畏怯他们羁绊终止于此。
许管家正想布人去几个容易跳海的岸口,看到不远处人影后,欣喜若狂,“太太……”
眼前女孩仿若凭空冒出来一样,平常走过来,陈祉背对着,转过来时,熟悉的人近在咫尺,从未离开过一样随常,手里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U盘,率先递给许管家。
许管家一头雾水,看着老U盘,“这是……”
南嘉还没解释,一侧高大颀长的男人身形将她完全覆盖住,巨大的拉力下,脚跟往前趔趄,随后整个身子完全跌入坚实怀抱。
感官被湿冷的风意和他身上凛冽的薄荷气息占据。
陈祉臂弯箍她太紧,不留一丝罅隙,恨不得嵌入骨血。
在抱到她的一瞬间,他心跳霎时枯木逢春,眼眶克制不住的红。
第78章 雾消云散 本能地想要回到陈祉的身边……
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最后一秒到新年伊始,又一轮烟花秀升起,光矢纵横,洋洋洒洒弥漫开。
时间停滞在此刻,周边不相干的人皆化为虚影,只有无声无息相拥的他们。
他臂膀的颤抖和沉重的呼吸,几近让人阵痛,南嘉深呼吸,无措喊了声:“陈祉。”
他没回应,她只好一动不动任由其聆听心跳。
前方温暖的怀抱和风冷热交织,她消极呆滞的感官被提上来,瞳孔倒影海平面上,华光绚丽的烟花。
新的一年,她也要迎接崭新的人生了。
陈祉指骨从她的腰际摸到蝴蝶骨,再到天鹅颈,最后松开对她的束缚,温热掌心覆盖着皙白面容,哑声道:“你刚才去哪了。”
“我……刚才去洗手间洗手,看到一个人向我招手,以为是我妈妈……”南嘉怔怔,“走近看才发现她不是我妈妈,她是白思澜的母亲。”
她站在游艇上时满脑子就充满对逝世父母的回忆,下来后身心麻木恍惚,人潮汹涌,光影错乱,导致认错人。
白思澜母亲今天为了参加女儿的订婚宴,衣着和发型庄重规矩,远看确实很有慈母感。
白母找南嘉没有恶意,介绍身份后,说了一些话,语言羼杂,听得人稀稀落落。
回过神来,南嘉只记得是一些家长里短,白母说她和白思澜在跳芭蕾时的样子很像,说她们都很厉害很努力。
一个刚才失去女儿,一个失去母亲,交谈时不自觉产生共鸣。
白母说她自己身患绝症,活不了太久,今天本来是她去医院打止痛的日子,但她更想看一眼女儿穿婚纱的模样。
可惜最后没能看到。
母女俩早断绝关系,白思澜从未去医院探望过病后的她,还让亲友带话,问她怎么不早点死掉。
白母不怪她恶毒咒骂,身为父亲的明珠也不会怪她这场鸿门宴,他们知道从前对那个女儿亏欠太多,白思澜小时候追求不到家庭的爱,长大后才拼命追求名誉和钱权。
人有时候总觉得自己活得太落败,太孤独,说到底只是需要爱而已。
最后,白母交给南嘉一个U盘和一句对不起。
她自然没资格替明珠或者白思澜向南嘉道歉,是觉得好好一个女孩,完整的家庭就这样被他们毁了,白母偶尔会想,如果多年前某一天,少和那没出息的情人吵架,多给白思澜一些关怀,命运的齿轮,是否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南嘉回来的时候,听到背后摔倒的声音。
她回头看,是白母晕倒在地,周边有好心人拿手试探,发现对方已经没了声息。
接连三条生命离去,南嘉思维僵硬,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去的,人群和烟花喧嚣,听不见放在包里的手机震动,只在看到许管家后,下意识把东西递过去。
“这个U盘。”南嘉说,“她妈妈说里面装的是不仅是今天的事,还有周家夫妇其他犯罪证据,内容很详细,足够他们判死刑。”
周家以前不清白,明珠都知道,掌控不少证据,这些年周家一直看明珠不爽,迟迟不动手是怕狗急跳墙,知道就算杀了这人,他也有弟兄将他们的犯罪证据传承下去。
白思澜母亲手里的这一份是母盘,是最具体详细的,为的是以防万一,保女儿后半辈子无忧。
现在用不上了,她把它交给南嘉,让周家夫妇再无翻身可能。
“就算有重要的事情,太太也不能一声不吭说走就走。”许管家捂着担忧的心口,“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不到你有多担心,所有人都派出去找你了。”
“不好意思。”她环顾四周,保镖果真少了很多,“我今晚有点迷糊。”
“为什么迷糊?”陈祉垂落手,音线放空,“因为周今川的事?”
“嗯。”南嘉没否认,“刚知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天塌了。”
许管家倒吸一口冷气。
小太太未免太诚实,这时候哪怕骗骗少爷也好啊。
许管家倒退两步,生怕自己被波及。
陈祉不为所动,暗光下瞳孔讳莫如深,生冷地俯视她润白的面庞,“所以呢。”
要跟周今川走吗。
知道真相了,知道他这些年的不容易。
就算做怨偶也要和他远走高飞吗。
那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在陈祉因为不确定性,被无限放大至千万倍。
“但是想想。”南嘉摇头,“他又不是我的天。”
今晚这出好戏,刚开始看得百味杂陈。
周家其他人的欺骗无所谓,周今川不一样。
当初一起长大的情分有多深,知道真相后,捅入她心房的无形刀刃可能就有多痛。
也许她应该恨周今川,恨他明知他们的关系还要对她好,恨他帮他的杀人凶父母隐瞒不说出真相。
满腔的恨意汇聚,在注意到那把刀后冰消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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