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意的剑尖在虚空中一划而过,被他剑尖指过的地方皆燃起熊熊火焰,火焰迅速弥漫开来,呈燎原之势。
热浪般扑来的滚烫温度让所有天使都忍不住张开翅膀飞了起来,悬至空中。
万幸,今天是个大晴天。
谢尧意的嘴角缓缓勾起,像是小丑露出的充满邪气的微笑。手渐渐移到头顶上空,五指张开,风云涌动,天空在他手中变成诡谲的苍红色。
红色瞳孔中,一道妖异的光芒一闪而过,下一秒,谢尧意一拧手,紧跟着做了个抛掷的手势!
漫天的火滴瞬息间从天而降,掀起一场灭世的风暴!
很快有人认出,这是高阶火系魔法——“烛雨”。
处在空中的天使们被烫得尖声嘶鸣,而谢尧意始终揽着钟灵,周身似乎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无惧烈焰焚烧。
他扇动翅膀,带着钟灵飞速离开了现场。
“去……”
女孩嘴角干裂泛白,谢尧意紧张地瞅着她,俯下身去听少女细弱蚊蝇的声音。
钟灵报了一个位置,那是她曾经意外发现的无人问津之地。
谢尧意一路挟着人,飞到钟灵指的地点。
那是一处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小木屋,看上去已经废弃许久。
谢尧意脱下袍子,打了湿水,把床榻清理干净后,才把钟灵小心地放上去。
钟灵的脸色绯红如霞,谢尧意觉出不对,探手一摸,心顿时紧了起来,“怎么这么烫?”
钟灵已经烧得视线模糊,说话含混不清,“帮、帮我个忙,去……去找圣洛奇和岑愫,拜托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也许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把她们带到这里吧。”
她很重的喘息了一声,像是在忍耐一种极大的痛苦,坚持着继续说道:“见了面,就说‘钟灵欠过你们钱’,她们会明白的。”
“那是谁?”谢尧意心急如焚,此刻他们身在天使领域,钟灵是逃跑的囚犯,而他是劫囚的恶魔,处境危险,时刻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钟灵病成这个样子,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处伤,可目前这个状况……他甚至不能带她去疗愈神殿接受治疗!
“被我连累的人。”
谢尧意:“可你的身体……”
“我没事。”钟灵摊手,变出了两根白色和金色的羽毛,“跟着羽毛飞,是她们的住址,如果她们不在……。”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下。“那就回来吧。”
希望钦念晚舟能说话算数,不然只有要她还活着,一定把她碎尸万段,不惜一切代价。
钟灵等了一会儿,谢尧意却还没动身。
他的目光停留在钟灵沾了血的白袍上,明显是在担心她的伤势。
“这两位中有一位是天赋非常高的疗愈天使。”
“运气好的话……也许我马上就会没事了。”
听到这一句,谢尧意终于动了。
他留下一句“等我”,离开前还不忘在屋内设下一个守护结界。
“等等,”钟灵叫住他,目光落在他那只被烫掉了一层皮肉的手掌心,“过来。”
“把手伸出来。”
谢尧意不明所以,摊开手。
钟灵的手虚虚的放在谢尧意手掌上方,不一会儿就变出了一块棱形的坚冰。
刺骨的寒冷一下子驱散走了掌心突突冒起的强烈烧灼感,心底那股子躁意仿佛也被驱除,一下子平静下来。
谢尧意握着掌心的冰,听钟灵道:“不要勉强,安全第一。”
谢尧意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眶泛红,“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自己。”
不论是举动还是言语,他们俩之间都太过亲密,已经超过了“搭档”的线。如果是平时,钟灵应该会警觉,但此刻她已经烧得一塌糊涂,配合着轻轻“嗯”了声。
谢尧意把空间戒指摘下来,套在了她的手指上,“不许死,听见没?”
“不然太阳就没有了。”
钟灵蹙了蹙眉,明显是不赞成他的举动,想把戒指从手指上掰下来,却被后者不容置喙地按住。
“戴好了。”谢尧意眷恋地注视着她,“不许死。”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
“……”
小木屋内没有任何供暖设备,钟灵觉得好冷,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她已经没精力再使用魔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为自己取一下暖。
她打开了空间戒指,迷迷糊糊地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东西,应该是她放进去的一个触即升温的热水袋。
做完这一切后便闭着眼,不动了。
谢尧意赶回来时带着一身的水。窗外的雨下的很大,钟灵抱着他塞进去的那只熊,身体蜷缩成一团。
在烛台起伏火光的照映下,那张面孔显得格外静谧祥和。
谢尧意瞳孔微微一颤,沉沉地注视着她。
这场景太美好,他的大脑在那一刻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杂念,只剩下面前安详沉睡着的女孩。
直到圣洛奇疾步走到床边,半跪下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谢尧意从安谧中猛然惊醒,问道:“她怎么样?”
这时钟灵的脸色简直苍白的与死人无异。圣洛奇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与担心地站在身后的岑愫对视一眼。
谢尧意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股无名凉意自骨髓而上,传遍了全身。
“她暂时还能撑一会儿,但最多到今天晚上。”
“这样的身体状况,没有凝血药,我也做不了什么。”
圣洛奇心底有些遗憾,谢尧意说明了缘由要带她离开的时候,正好有士兵来她家捉捕,最后也顾不上拿药。
谢尧意的眼中却涌起了一阵希冀,“你说的那个药在哪里?”
圣洛奇:“在家。”
谢尧意立刻道:“麻烦你们看顾一下她,我去拿。”
圣洛奇眼底浮起一丝惊诧。
她的房子现在应该已经被士兵包围了。这个时候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这个人在回答时却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看来钟灵的生死对他来说,非同一般啊。
谢尧意打开门的一瞬间,脚步顿住。
圣洛奇要的凝血药就堆在面前。
除此之外,还有全套外科用手术器械,不计其数的纱布、绷带、麻醉剂、医用酒精等等,由一个大麻袋装着。
圣洛奇见谢尧意停在门口,疑惑地走过去,定睛一看,“好嘛,这是把我家药品库全部搬空了啊。”
然而门口空空荡荡,那位拔刀相助的神秘人士始终没有露面。
谢尧意并不认为送这些东西来的会是正在追捕他们的人,提前在这些东西里面下了致命毒素,期望害死钟灵。
如果发现了他们的位置,想要杀他们,召集士兵一举攻入就是了,不必搞得这么麻烦。
不过能如此及时地觉察他们现在最需要什么、知道他们藏身的地点,甚至了解钟灵的身体状况……说明这个人就藏在他们身边,并且已经跟了他们许久。
可他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显然这个人的潜伏技术非常高超。
谢尧意把麻袋一拎,合上了门,神思不属。
圣洛奇说这些东西全部出自她家药品库,就代表在他往去圣洛奇家里的时候,那个人也跟在旁边,才有机会能在成群结队的士兵到来之前,把药品搬走。
没有敌意,却不肯露面……这个人会是谁呢?
.
白洛檀回到天使领域时,钟灵已经变成了在逃的通缉犯,罪名是盗窃伊甸果和通敌。
白洛檀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想不到钟灵会为了谢尧意做到这个地步。
太阳不能被制造出来,为了迅速掌握权利,将钟灵与谢尧意两人留在天使领域,他加快了自己的计划。
在他的设计下,炽天使长在对抗外敌时“不幸”身亡,他顺理成章地接任炽天使长之位。紧跟着没过多久,他在一个雨夜杀死了钦念远恒,当着钦念晚舟的面。
他并未对钦念晚舟下手,只是与她解除了婚约。
他听说了钦念晚舟在狱中凌虐钟灵的事。
他要她活着,在悔恨中痛苦一辈子。
此外,白洛檀派人加大了对钟灵和谢尧意的通缉,同时吩咐底下的人不许伤害她的性命,宣称钟灵是流落在外的重犯,身上藏着太多疑点,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
“你说什么?”谢尧意大声道:“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
“你不是说只要有凝血药你就有办法吗?”
谢尧意的眼神像一头即将扑上来的恶兽。圣洛奇心悸了一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给撕咬干净。
“我说的是——‘只有有了凝血药,我才能做些什么’。钟灵用“绝对零度”的阈值范围超过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体内脏器都撕裂了。之后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还雪上加霜受了拷打……”圣洛奇脸色也不好看:“我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抱歉,我尽力了。”
怎么会这样……?谢尧意手中的药碗砸到地上,汤水四溅。
他的瞳孔在突如其来的噩耗下扩张,手指紧握成拳,掌心缠着绷带的伤口再度崩裂,血色暴涌而出。
“还有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谢尧意眸光一颤,惊愕转身,看到了指尖扶着柱子,脸色苍白的钟灵。
圣洛奇:“一晚。”
“……”
“我把这些年的工资和一些零碎的东西放到了雪滴林的一块地皮下面,等过了这阵子,太阳从地狱升起了,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矛盾缓和了,你可以让人去那里把东西挖出来,把那些东西给岑愫和圣洛奇吧……说到底,她们是被我连累了。”
“我走后的这段时间,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她们。”
谢尧意听着钟灵交代遗言一样跟他说了一大堆,却始终不提自己,追问道:“我呢?”
钟灵愣了一下。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钟灵的心脏猛地蜷缩了一下,她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都要死了,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了吧……
“对不起,麻烦你了。”她说。
……对不起,麻烦你了?谢尧意深深注视着她,胸腔剧烈起伏了下,牙齿都要咬碎。
钟灵,你就那么狠心吗?
明明是一句道歉的话,谢尧意却感觉自己被刺伤了。
那简单的八个字化作一根针,精准无误地刺中了他的心脏,泛起锐利的疼痛,让人想要失声尖叫。
如果不是他找上了她,钟灵不会去伊甸园里偷苹果,不会为了保护朋友背上污名,她的朋友不会被连累,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直到现在到了要命的地步!!!
谢尧意剧烈喘息着,感觉胸口涌动着的那把火要把自己给点燃,他的眼睛亮的慑人,像是夜晚狼群眼中亮起的幽光。
他们一起经历生死,走遍了这么多个地方,到现在,她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对待,用客套话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远。
谢尧意不知道她在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实际上她根本用不着说什么对不起——自始至终,都是他谢尧意对不起她!!!
谢尧意突然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倾身。
那应该是个要吻上去的姿势,可却在最后的时刻停住。
谢尧意愤恨地一把撒开手,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喜欢你,钟灵,我他妈的喜欢你!!”
“!”
钟灵浅琥珀色的瞳孔猛颤了下。
泪水从谢尧意的眼中狂涌而出,如同开闸泄洪。他诉说着告白的话,眼里却带着不顾一切的执拗与恨意。
谢尧意凶狠地盯着她,“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
她还能怎么办呢?
钟灵苦涩地笑了下,伸出手,想要拭去他的眼泪,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妥当,于是缩回手。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谢尧意一把拽住,像是要留住她的最后一抹温暖,“你不许死,不许死听到没有?!”
那吼声歇斯底里,穿透了时光。种在心脏上的植物脱下了一片叶子,长出新叶,顶端盛放着,随风摇曳的花。
钟灵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孔,眼瞳霎时覆上一层泪水。
那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她的心防,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出来。
可是太晚了……
“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谢尧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把整张脸埋进她散发着好闻气息的颈窝,语调染上了委屈。
怀里的人身如弱柳,瘦的惊人,温度也微弱,像是一阵风过,就能把她带走一样。
他搂紧她,那么用力,就像松一下这个人就会从他的生命中溜走。
钟灵伏在他温热的肩头,感受着那已不可得的潇扬恣意的生命,轻轻道:“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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