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虔向咖啡厅的服务生借了医药箱,拿着双氧水要帮秦咿冲洗伤口。
梁柯也却避开周虔的动作,说:“我来。”
搭讪的女生终于回过味儿,冷笑了下,转身走了。
秦咿见状,愈发坐立难安,她挣了挣,“我自己来吧。”
梁柯也撩起眼皮瞥她一眼,重复一遍,“别动!”
他位置低,目光由下自上地递过来,本该是卑微的,有一种臣服的意味。但是,他神色太冷,眸光清寂,整个人看上去傲气十足,两相矛盾下,秦咿忽然觉得不真实,有些恍惚。梁柯也迅速帮她止血上药,等秦咿再回神,受伤口已经处理妥当。
他抬眸看着她,“疼不疼?”
眼神不悦,像是在责怪她不该弄伤自己,语气又很关切。
秦咿有点招架不住,她从他手中挣脱,“一点小伤,不要紧。”顿了顿,又说,“谢谢。”
服务生拎着扫把过来打扫碎玻璃,秦咿正要开口,梁柯也抢先一步,问服务生花瓶多少钱,他来赔。服务生连连摆手,说不用赔,还送了秦咿两张优惠券,态度很和气。
事情处理完,梁柯也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皱着眉绕到旁边去接听。
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腰间系着深色的员工围裙,她一手拎着扫把,一手搁在围裙口袋里,多看了梁柯也几眼,小声问秦咿:“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吧?做事真周到啊,长得也好看!”
秦咿忙说:“就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
话音刚落,周虔忽然抵了秦咿一下,轻咳一声。
秦咿回头,视线刚好与梁柯也撞上,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了她身后,正看着她。
气氛有些凝滞,秦咿眨了下眼睛,然后就听见梁柯也叫她的名字。
“秦咿,”他低头看她片刻,笑了下,“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吗?”
可能是梁柯也的态度过于温和,也可能是阳光太暖,秦咿有种快融化的错觉,像离了冷藏柜的雪糕球,变得甜腻而湿润。
梁柯也看着她,又问一遍:“我们是朋友吗?”
秦咿无法否认,只能点头,含糊地“嗯”了声。
得到回应,梁柯也笑了下,本就惹眼的一个人,长得好,气质也好,这一笑,更是引得路人都看过来,打量着他。
秦咿分不清是伤口在痒,还是心跳发慌,脸颊微微发着烫。
恍惚时她听见梁柯也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
他说:“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秦咿一向敏感,从这话里,她感受到一种亲昵,但她并不抵触,甚至觉得情绪发软。她想起Edith Piaf唱过的那首歌,其中有两句歌词,似乎正契合了当下——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一抹笑意掠过他的唇角)
Voilà le portrait sans retouche(这是他最真切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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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时彦小文看到秦咿脚踝处的医用敷料,吓了一跳,问她怎么弄的。秦咿没隐瞒,简单说了下经过,周虔则着重形容了一遍梁柯也那句“我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
彦小文听完,眼睛都睁大了。
周虔开了水龙头,边洗手边说:“要是生在古代,梁柯也肯定是那种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他太会勾人了,那个眼神,那个笑,我的天,跟他一比,潘捷琨就是个傻逼!一点浪漫都不懂,只会说妹妹真漂亮,要不要喝酒,我请客!”
彦小文笑得呛住,咳了两声。
周虔摇摇头,“人比人,气死人!”
彦小文马尾扎得低,几缕碎发折在衣领里,有些痒,秦咿帮她理了下。
透过洗手台上的镜子,彦小文看着秦咿,忽然说:“小咿,梁柯也这是摆明了吧,他喜欢你,想追你?”
秦咿手指一僵,不过半秒,她又恢复如常,摇头说:“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可能就是随口撩一下,富家子弟的通病。”
“坏藤乐队那些人确实挺浪,尤其潘捷琨,”周虔跟捷琨闹了点矛盾,这会儿火气正大,“微博和抖音关注的全是漂亮妹妹,竺州市口碑最好的那几家夜店,哪一家没有他存的酒?虽然梁柯也经常和他们一起玩,但我觉得他跟捷琨那群纨绔不太一样,梁柯也更成熟,也更有分寸。”说到这儿,她拍了拍秦咿的肩膀,“别急着否定嘛,万一,真的有戏呢!”
秦咿没说话,擦过手的那张纸巾被她揉了揉,皱得不成样子。
“送上门的大帅哥,”周虔对着镜子补妆,“不谈白不谈!人生得意须尽欢!”
彦小文一面有种被洗脑的感觉,一面又觉得挺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
发表完见解,周虔又有点好奇,她拉着秦咿,“你之前说没谈过恋爱,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啊?梁柯也那一款,你喜欢吗?”
喜欢吗……
她会喜欢上梁柯也吗……
呼吸变得不太顺畅,秦咿将揉烂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低声说:“不喜欢。”
彦小文和周虔同时一怔,面面相觑。
秦咿抿了抿唇,像是在同谁闹别扭,强调着,“我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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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秦咿拒绝了周虔的拼车邀请,去了地铁站。在艺术区上车的大都是年轻人,或站或坐,车厢塞得满满当当。车门即将关闭时,秦咿收到一条消息。
梁柯也:【伤口别沾水。】
秦咿愣了一秒,那股别扭的劲儿仍在,她刻意冷落着,没回复,打开微博刷了刷。一条条图文消息从眼前掠过,五花八门,秦咿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袋里全是梁柯也——
他笑,他挑眉,他帮她处理伤口,指腹贴着她的皮肤,无意识地揉了揉。
那种感觉——
又热又痒,简直要命。
秦咿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出息,她带着耳机,将音量调大,试图用音乐掩盖悸动。
偏偏梁柯也又发来条消息。
梁柯也:【你追星么,喜欢庄竞扬?】
秦咿一时没想起来庄竞扬是谁,但手指的反应比脑子快一拍,发了个问号过去。
消息发送的同时,秦咿突然记起庄竞扬就是塔塔的偶像啊,灯箱还海报上的品牌代言人。
她连忙撤回,想了想,又补了两句。
秦咿:【我不追星。】
秦咿:【我朋友喜欢庄竞扬,他唱歌挺好听。】
收到秦咿的消息时,梁柯也正在参加朋友搞的聚会。
这聚会挺清净,不在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是近郊的一处小庄园。一群人唱歌打牌,梁柯也扔了会儿飞镖,觉得无聊,他推门出去,绕到原木搭建的回廊下,低头点了根烟。
烟雾飘着,丝丝缕缕,庭院灯光线柔和。
梁柯也握着手机,打开那个专门为秦咿新建的备忘录,在“她喜欢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那一行字下,多了一行“她喜欢庄竞扬”。风吹过去,梁柯也弹了下烟灰,眯着眼睛将关于庄竞扬的内容删除。
之后,他切回到微信,重看了一遍两人的聊天记录,对“他唱歌挺好听”几个字莫名不爽。
谁觉得庄竞扬唱歌好听?
是秦咿?是她朋友?还是她们的共同认知?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直接给庄竞扬发了条消息
梁柯也:【你有点烦人你知道么。】
庄竞扬回得挺快:【你吃错药了?】
梁柯也:【以后别找我约歌,跟你不熟。】
粉丝都知道,庄竞扬虽然拍过戏,真正走红,却是以歌手的身份,罕见的一曲成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那首捧红了庄竞扬的歌,编曲是梁柯也写的。
庄竞扬跟梁柯也是旧时,父辈就有交情,他发来一条语音,笑呵呵地说:“少爷,到底谁惹你了,你跟我撒邪火?”
梁柯也没回,他灭了烟,又盯着秦咿的头像看了会儿,忽然想到什么。
下班高峰时段,地铁里人很多,秦咿握着扶手,身形随着惯性晃了晃。
耳机里叮咚一声,秦咿低头去看。
梁柯也:【下班了?】
她咬了咬唇,想装作没看见,又觉得不忍。
秦咿:【嗯。】
梁柯也:【在公交上,还是地铁?】
很寻常的对话,却将秦咿的情绪揉得更皱。
她犹豫片刻,回复:【地铁。】
梁柯也:【听歌吗?】
秦咿一怔,她来不及疑惑,对话框里又出现新消息,是个邀请链接。她看着标题部分的字,心口微妙地滞了下——
梁柯也:【我把耳机分你一半,和我一起听歌吧!】
列车在这时抵达某处站点,车厢晃动得厉害,秦咿站不稳,手指也不受控制,落下去,点击链接。
音乐软件弹出、打开,开屏广告过后,进入播放器界面。“一起听”模式下,两个圆形头像框紧挨着,像两颗煮到黏连的小汤圆。
说来也巧,音乐软件上,秦咿的头像是塔塔养的那只布偶猫,而梁柯也的头像是路易斯,黑背大狗半卧在草坪上,皮毛泛着光泽,体态优雅。
头像框挨得近,冷眼一眼,像极了小猫咪依偎着大狗。
前奏过后,耳机里传来歌声,很温柔。
这是首粤语歌,秦咿不太听得懂,她打开歌词,刚好看到那一句——
“愿美梦不惊醒,浪漫不落空。”
“一起听”模式下,两边的播放状态可由一方控制,梁柯也应该设置了单曲循环,一曲结束,又自动跳转到开头。
秦咿看到头像下有位置信息——
“你们相距7.1公里。”
车厢动荡而嘈杂,秦咿的呼吸却很轻,心跳也是。那些反复揉皱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抚平,如同柔软的丝绒布料,反射着微微的光泽。
不知过了多久,梁柯也的头像上出现一个聊天气泡。
他说:【喜欢吗?】
他不问“好听吗”,他偏问“喜欢吗”。
秦咿咬了咬唇,没回答。
气泡在屏幕上停顿了大概六七秒,然后消失。
秦咿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不知道对话会消失,有些遗憾地想,应该截个图的。
梁柯也大概怕破坏气氛,之后再没说话,单曲循环过几遍后,换了其他歌。他播放的那些歌里,有粤语歌有英文歌,旋律都很轻柔。
地铁再次到站时,秦咿该下车了,她手臂被路人撞了下,不晓得碰到哪里,从“一起听”模式中退了出来。退出后,软件自动生成了一个分享报告——
【本次一起听了12首歌,陪伴彼此51分钟。】
秦咿觉得指尖有点软,她创建了一个新的隐私歌单,将12首歌全部收藏进去。给歌单命名时,她习惯性地用了当天的日期,输入到一半,心念一动,又改成了“51分钟”。
从地铁站出来,走到人少的地方,秦咿打开手机,本想跟梁柯也说一声她快到家了,结果动作出错,稀里糊涂地点进了梁柯也的朋友圈。
夏夜潮热,风吹过去,秦咿的发梢轻轻摆动着,她看到什么,脚步停了下来。
梁柯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朋友圈的封面,新封面拍的是放在乐谱上的白色耳机,色调偏暗,质感疏冷。除此之外,他还写了几个字。
秦咿微微抿唇,在温润拂面的夏夜暖风里,她看见图片上的白色耳机旁边,写着:
设备名称——
“12首歌和地下铁”。
第17章 chapter 17
九月初,美院开学,秦咿在画廊的兼职也告一段落。她独自拎着一个大尺寸的铝壳行李箱去学校报到,像高中时只身给自己办转学手续那样。
填过几张单子后,秦咿从宿管那儿拿到了宿舍钥匙。
宿舍楼是栋老建筑,虽然翻新过,但外墙上依然残留着斑驳的痕迹。房间在五层,四人间,有热水器、空调和一个小阳台,环境还不错。
室友中有一个性格特别外向,圆脸圆眼,爽快利落,一见面就拉着大家自拍,仔仔细细地给每人都P过图后,发了个九宫格的朋友圈,双手拇指按键如飞,编辑文案——
【从今天开始,在逃公主变成在校大学生啦。】
后头还有一个跳舞的红裙小人emoji。
秦咿跟她互加了微信,知道她叫章以佟,学设计的,视加布里埃为偶像,微信签名是那句风靡一时的——流行稍纵即逝,风格永存。
这天突然下了场暴雨,军训方阵临时解散,回宿舍后,秦咿先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她没穿睡衣,套了件长及大腿的纯色T恤,长发拢在一侧,用毛巾擦了擦。
章以佟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目光看过来,忽然想起什么,“秦咿,你看到表白墙的最新动态了吗?你的照片被人投稿了。”
秦咿没听懂,“啊?”
章以佟点开美院表白墙的账号,三小时前发布的动态里,有一张秦咿的照片。
照片应该是入校报到那天拍的,秦咿穿了条连衣裙,扎马尾,脚边立着一只二十四寸的大号行李箱,仰头去看占据了半个墙面的爬山虎,她侧脸白皙,神态安静而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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