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的,秦咿看到梁柯也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点开,几分钟前梁柯也将她随手拍的那丛小野花发在了朋友圈。
梁柯也:【是时候拿着鲜花。】
接着,涂映又甩来一张歌词的截图。
《我的宣言》——周柏豪
“只知道是时候拿着鲜花,将心爱预留在誓盟之下。”
涂映:【这歌号称‘告白金曲’,梁柯也小心思蛮多啊!】
秦咿呼吸有点重,立即切换到朋友圈。她列表上好友不多,动态更新的频率也不高,梁柯也几分钟前发布的内容,还停在页面的最顶端,一眼就能看到。
除了涂映,秦咿和梁柯也还有一个共友,就是捷琨。涂映截屏的时候,梁柯也的动态下是没有评论的,这会儿,秦咿却看见捷琨评论了句——
捷琨:【呦呦呦,需要我帮你@女主角吗?】
梁柯也回了这一条:【不用@,图是她拍的。】
秦咿头皮麻了下。
她没心思再理会蒋驿臣,草草说了句:“喜欢谁是我的事,会不会后悔,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别再自以为是地来我面前装理中客,很烦!”
蒋驿臣第一次直面秦咿的尖锐,表情有点不自然,嘴上却紧紧咬着同一句话——
“你早晚会后悔!”
秦咿被纠缠得耐心耗尽,也带了些脾气:“既然你这么笃定,猜准了我会后悔,为什么不多一点耐心,再等等呢?”
蒋驿臣皱着眉,一时没懂她话里的含义。
秦咿笑笑,有点讽刺的:“等我后悔得痛不欲生,你再来嘲笑我,用一种掌控全局、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样岂不是更过瘾?”
蒋驿臣心口起伏着,难缠劲儿更重,紧接着递来一句——
“你知道梁柯也的妈妈是谁吗?”
秦咿脑袋里嗡的一声。
说不清到底有几分刻意,几分无心,总之,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往事了,久到连那些人的名字都觉得陌生。
可是,蒋驿臣偏要当着她的面重新提起——
“他妈妈叫梁慕织,大名鼎鼎的桥王千金,也是港岛人尽皆知的‘花边名媛’——下嫁‘凤凰男’、出轨、同朋友的丈夫有染,将情人收为义子……这些料,网上早就曝烂了,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关注过……”
梁慕织——梁柯也的妈妈——
尽管早有准备,亲耳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带给了秦咿不小的冲击。这份冲击,并非源于那些真假难辨的花边消息,而是秦咿意识到了一件事——
一件早就注定好的、逃避不开的事——
她和梁柯也是没有未来的。
“相爱”这两个字,读起来仿若千斤重,价值连城,堪比无价宝。实际上呢,放在生活里,鸿毛都不如。就像初冬时节蒙在玻璃窗上的雾,不必经受冷风吹,手指随便一抹,就会坏得不成样子。
方瀛一条命、尤峥一条命,以及,谢如潇毁掉的半个人生。
这些羁绊,荒唐又深刻,山脉一般横亘着,长久存在。
她无法忽视梁慕织的存在,牵着梁柯也的手,为方瀛擦掉墓碑上经年覆盖的尘埃;更不可能背叛方瀛,在梁慕织的注视下,与梁柯也许下携手一生的诺言。
如同采用了倒叙手法的电影,结局早已写在相遇之前,不是么?
做坏人,行坏事,让耀眼的少年腐朽——
这是她最初的思量。
可是,为什么,还未走到分别的时刻,她却先遗憾起来——
遗憾她与梁柯也一场相识,如烟花灼烫,亦如烟花短暂。
短短一瞬,秦咿想了很多,头都疼了。
蒋驿臣不知她内心烟尘翻滚,已经乱作一团,还执着于说些叫人无奈的话——
“人不会在一天内突然变烂,但是,一定会在长年累月中逐步腐朽!梁柯也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莺莺燕燕,耳濡目染,他知道什么是真心吗?知道真心多宝贵?一个惯于作弄感情的纨绔,最擅长的就是骗小女孩,他从你身上占尽便宜,你还当他情深义重!”
挺长一段话,蒋驿臣说得还算流畅,不晓得打了多久的腹稿。
秦咿安静地听他说,全程没有打断,只在话音全部落下时,很轻地反问了句——
“那你呢——”
“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蒋驿臣惊讶地眨着眼睛,简直怀疑自己听错。
秦咿眼眸垂下来,看向脚边一丛粉色的野花。小花纤细稚弱,瓣蕊薄薄的,被风吹得摇曳晃荡。
也许,她和梁柯也注定是要分开的,但是,在真正走散之前,在彻底告别之前,她听不惯任何污蔑他的话。
“梁柯也是好是坏,我自会判断。”秦咿声音很静,不疾不徐,“你跟他相处过,还是跟他交往过,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你说他惯于作弄感情,欺骗女孩子,证据呢,受害者呢?”
蒋驿臣脸色有点发白,深吸口气。
秦咿的目光离开那丛野花,抬起来,看向蒋驿臣,“人都有私心,七情六欲,这很正常,但是,不能因为自己得不到好吃的蛋糕,就去把别人的餐桌砸烂!被议论、被诋毁,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落得一身脏水,这样的经历有多难受,你……”
话没说完,秦咿忽然顿住,她摇摇头,有些怅然地说:“算了,跟你讲这些毫无意义,你不会懂。”
风软软吹过去,气氛莫名安静下来。秦咿将碎发拂到耳后,露出侧脸,她皮肤白润,睫毛投映下薄薄的阴影,看上去特别温婉,很漂亮。
蒋驿臣看着她,目光很深,喉结滑动得也有些艰涩。
半晌,他突兀地说了句:“你能信他多久,一辈子?”
一辈子——
秦咿顿了下,呼吸有些轻。
好漫长的词啊,又莫名温暖,仿佛有时光流逝的痕迹藏在里头。
明知这是不可实现的,秦咿却不受控制地点头,她不知看向哪里,也不知是在对谁,声音很轻地说——
“我信他。”
顿了顿,她更轻的——
“不管多久,我都信。”
蒋驿臣嗤笑了下,像自嘲,又像在嘲讽秦咿不可救药。
秦咿没心思再同他纠缠,想离开,转身的一瞬,她恍惚看到什么,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下来,她整个人都僵住。
那会儿,天空蓝得透明,岸边青草茂盛,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风吹过河面,波纹里仿佛有碎金摇曳,很美,很清。
安安静静的世界,欢欢喜喜的世界。
朝着某个方向,秦咿抬起眼眸,动作格外轻缓,像是怕惊扰什么——
她看到河堤倾斜着向上铺展,有一趟石砌的台阶,也看到梁柯也坐在那儿,白衣黑发,干净得近乎耀眼,璀璨明亮,意气风发。
他手肘抵着膝盖,更显腿长,手机捏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转。他不知道来了多久,又听到多少,浅金色的阳光落在他发顶,眼睛被照耀得漆黑透亮,像昂贵的琥珀。
风还在吹,草叶摇晃着,簌簌作响。
隔着段距离,秦咿看到梁柯也将放在耳边,下一秒,她口袋里传来震动声,清晰得过分。
心跳似乎更快了,乱成一团。
虽然秦咿不太明白已经是面对面的状态了,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但她还是很乖地接了起来。
信号接通的一瞬,秦咿牙齿微微咬唇,莫名心悸
起先两个人都没说话,听筒里很静,似有若无的电流声。
秦咿眨了下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有些煞风景地说:“梁柯也,你不可以打人,再生气也不行!”
不等梁柯也开口,秦咿紧跟着解释一句:“你现在正在逃课,是违反校规的,如果再跟人动手,闹到学校,罪加一等,我怕你毕不了业。”
梁柯也听完,简直哭笑不得,但是,小姑娘一心为他着想的劲儿,又让他感动,心很软。
他一旦心软,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梁柯也叹气:“我不打人,但是,你要过来,到我这儿来,别和他站一起。”
秦咿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还是不懂,到底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啊。
梁柯也似乎猜到她的想法,尾音下压,抱怨似的:“我讲给你听的话,哪怕是最寻常的话,也不想被讨厌的人听到,一句也不行。”
秦咿用手指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呼吸很轻,她想,梁柯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幼稚的,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他连幼稚都可爱。
第37章 chapter 37
蒋驿臣是亲眼看着秦咿走向梁柯也的。
小姑娘脚步不快,但是,有种坚定又倔强的感觉,蒋驿臣想拦她,刚有动作,秦咿便机敏地避开。
她抬眸看他,目光冷得要命,低声说:“虽然梁柯也答应我不会动手打人,但是,你最好不要再激怒他。没本事收场,就不要惹麻烦!”
蒋驿臣同秦咿对视一眼,嘴巴张了下,却没能发出声音。
秦咿错身绕过他,擦肩而过时,她听见蒋驿臣很轻地说了句——
“跟梁柯也那种人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秦咿停都没停。
朝梁柯也走过去的那一小段时间里,秦咿眼前凌乱闪过几帧碎片,从相识到如今,一幕幕。她不得不承认,有的人,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会心跳怦然。
到了台阶那儿,秦咿没有直接走上去,她手指拨开被风吹乱的发丝,微微仰头。
阳光轻盈坠落,落入她眼眸,梁柯也的身影在高处,也在金色的光雾后,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像一张痕迹斑驳的旧底片。
那一瞬间,秦咿想,梁柯也带给她的感觉,是灿烂而灼热的痛。
秦咿很少仰望某个人,但是,此刻,她愿意去仰望梁柯也,就像看着一颗星。
当星星落入手心里,会变成甜味的糖果。而梁柯也,是她历经苦难后,遇见的最甜的一颗星。
静了会儿,秦咿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很急切,下一秒,眼前一暖,有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青草、野花,以及,梁柯也常吃的那款薄荷糖的味道。
眼前一片黑暗,眼周的皮肤却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这样微妙的接触,好像比直白的拥抱更让人心跳不稳。
秦咿故意眨了下眼睛,她睫毛卷而翘,翕动时软软地碰着梁柯也的手心,像拂过一片黑色的绒羽。
梁柯也大概觉得痒,低笑了声。秦咿视觉被封住,感知迟钝的状态下,她觉得那声轻笑温柔至极。
之后,她听见他说——
“盯着太阳看会伤到眼睛的,想做小瞎子吗?”
秦咿咬了咬唇,她想说我没有盯着太阳呀,我在看属于我的那颗星。
临到嘴边,这些话被她咽了回去,说出口的是——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都听到了?”
梁柯也走过来时,蒋驿臣刚好提到梁慕织。隔着段距离,梁柯也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几个关键词排列组合,猜也猜得出蒋驿臣会说些什么。
他想过要不要动手,给蒋驿臣一点教训,也想直接过来将秦咿带走。可是,梁柯也还来不及有动作,秦咿先发火了。
小姑娘实在太乖,家教也好,说不出戳心戳肺的难听话。但是,她站在那儿,脊背笔直,下巴昂着,整个人都散发着正在生气的气场,说话时,连字音都咬重了几分。
“凭什么对他的人品妄下断言?”
……
“证据呢?受害者呢?”
……
对待外人,梁柯也本来就没有多少情绪,秦咿一恼,他的心思就更淡了,也冷静下来,除了想好好抱抱她,再顾不上其他。
“听到了一些,”梁柯也将手心从秦咿眼前移开,转而贴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擦了下,“你也不要生气,那些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秦咿皱了皱眉,“他在冤枉你啊!”
可能是被阳光刺激得太厉害,秦咿眼尾有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嫣然又可怜,很能激起保护欲。
梁柯也觉得心很软,也很暖,他想,如果必须有一个契机,他才能和命运达成和解,那么就是现在了。
过去种种,好的坏的,或隐瞒或欺骗,他都原谅了,不再计较。
小姑娘泛红的眼睛,是一切煎熬的尽头,也是他的救赎和解药。
“也不算冤枉吧,”梁柯也的指腹仍贴着秦咿的脸颊,细软的触感勾着他的瘾,让他舍不得放手,“我妈妈结过一次婚,但是,她的合法伴侣并不是我的生父。我出生时,我的父母各有家庭,事情曝光后,闹得非常难看,桥王一家颜面尽失。为了平息事态,也为了不激怒外公,他们将我送到竺州,交给管家和仆佣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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