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咿揉了揉脸颊,找到掉在座位上的手机,正要拨梁柯也的号码,垂眸时却看见通知栏中有一条横幅提醒,来自微博——
【@梁柯也成为你的新粉丝。】
秦咿眨了下眼睛,她反应有点钝,恍惚觉得自己还没醒透。
手指不受控制地挪过去,点了下,页面乱七八糟地跳转,不知怎么,就跳到了梁柯也的微博主页,上面清晰显示着,两个人的关系状态,从她单向的“已关注”,变成“互相关注”。
不仅如此,几分钟前,梁柯也还更新了一条动态。
他摘了束野花拿在手上,拍照时一只手入了镜,肤色冷白,关节精巧,腕表微微下滑,戒指的金属光泽与鲜绿的叶片格外合衬。
上传照片时他编辑了一个很短的文案——
【Lotus&Quietness|L&Q】
看到这里,秦咿依然处于没醒透的状态,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直到她嗅到一缕很淡的香,目光下意识地挪过去。
副驾这边的置物格,抽屉半敞,里面斜插着一捧配色斑斓的野花,白的粉的,用长条的草叶捆绑成束,带着山风与自然的气息,清新干净,浪漫至极。
这束野花——
和出现在梁柯也微博照片中的一模一样。
L&Q
秦咿轻轻眨眼,她呼吸很慢,也很浅,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情不自禁的,她缓缓伸手,碰了碰沾着露珠的花瓣。
小水珠悠悠颤颤,秦咿的心跳同样悠荡着,像浮在云端。
手机在这时震了下,秦咿连号码显示都没看,立即接听。
听筒里先是传来些许风声,接着,是梁柯也的呼吸,有些重,烧着她的耳朵。
他问:“醒了吗?”
秦咿轻轻“嗯”了下,嗓音有点哑,听着让人心软。
“我留了外套给你,先穿上,”他又说,“山顶风大,会冷。”
已经到山顶了么——
秦咿有点意外,眼睛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却被一道身影截断视线。
逆着光,梁柯也走过来,身量挺拔,薄薄的T恤被风吹着,有种洁净的清傲感。他抬手,带着腕表的那只手,在车窗玻璃上轻轻敲了下。
秦咿一时有些走神,听筒里,他的声音将她叫醒——
“下车吧,小姑娘,带你看日出,很美。”
梁柯也选了个绝佳的停车地点。
山崖边沿,极目望去,碎云翻涌如海。地平线霞光迸射,灿烂的金与橘调的红,丝丝缕缕,交织缠绕,大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油画。
秦咿从车上下来,第一眼就看得醉了。
山风强劲,她抱着那束野花,半披在肩上的外套险些被风吹下去。梁柯也抬手揽她的肩,帮她按住衣服,同时,也将她搂入怀中,很亲密,很温暖。
秦咿大概是被感动了,眼里碎光流转。
梁柯也微微低头,吻着她的眉心,“喜欢吗?”
秦咿的目光缠绵又依恋,看着他,小声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梁柯也喜欢被她这样看着,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轻声说:“秘密。”
秦咿鼻子皱了下,有点不满,却舍不得离开,脸颊软软贴着他的肩膀,又问:“你回关了我的微博,是不是早就知道那是我?”
梁柯也抱着她,笑着说:“也是秘密”
秦咿想打他,手臂抬起来,却碰到怀里的花,连忙心疼地低头去看,生怕弄坏了。
这时,天边光芒更盛,金灿灿的,整个世界都在苏醒。层叠的云浪后,圆日上浮,连绵的群山也被抹上颜色。
太美了,不似人间。
橘色光线镀上秦咿的肩膀,她长发被风吹起,软软拂过脸颊。
宽大的男式外套罩着她,身段愈发小巧,她一贯清瘦,肩背细薄而脖颈修长,惹人怜爱的脆弱感与清纯感,在她身上体现得恰到好处,浑然天成。
她垂着眸,去看怀里的花束,从梁柯也的角度,能看到她鼻尖挺翘,睫毛弧度凸显分明,浓密如童话中的旧雨林。
梁柯也的目光长久地停在秦咿身上,喉结上下滑动,形如吞咽。他想,世间最好的风景,已经在他眼前了。
她就该属于他,也必须是他的,谁都不能夺走。
秦咿觉察到什么,懵懂抬眸,“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梁柯也将指腹贴在秦咿颈侧,轻轻抚摸她,同她耳语,“这么好的气氛,不用来做一件事,实在浪费。”
音落,不等秦咿反应,她整个人被他抱起,放在车前的引擎盖上。外套半滑半垂,露出她的肩膀,野花掉了几枚花瓣,粉色白色,在她膝头。
金色光雾遍野覆盖,天光大亮的一瞬,梁柯也低头吻她。秦咿的位置要矮一些,高度错落,给了梁柯也一个绝妙的机会。
他一手揽着秦咿的腰,一手箍在她后颈处,吻得很重、很深,深到要命。
秦咿终究脱力,花束从她怀里掉下去,跌撞着砸落在地。数不清的花瓣顷刻粉碎,香气浸染晨风,浓郁散开。
其中一片颜色粉白,沾在秦咿肩窝那儿,映着她的皮肤,格外漂亮。梁柯也亲了秦咿的唇,又去亲她的脖子,细细密密的,那片粉白的花瓣也被他咬住。
然后,抵在了秦咿唇上。
他逼迫她,要她和他一起,尝花瓣的颜色与味道。
秦咿吃了很多,他给的,苦涩与清甜,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
身体不受控制地变软,就在秦咿快要撑不住时,她听见梁柯也轻声说着——
“日出很美,但我最爱你。”
-
山中天气阴晴不定,日出时好好的,转眼就开始下雨。能见度太低,梁柯也没有冒险赶路,他居然在山顶找到一个弃用的礼拜堂。
红砖结构的小房子,门上的大锁头已经被人砸烂,跨过门槛走进去,两侧有几排木质长椅,正中央的祭台和十字架沾满灰尘,痕迹斑驳。
秦咿长发略湿,神色微微苍白——
这个忏悔与祈祷并存的地方,让她想起谢如潇。
第42章 chapter 42
梁柯也喜欢将长链吊坠叼在嘴里,牙齿咬住,讲话时微微歪头或挑眉,一身野痞的劲儿,特别招眼。
这个习惯谢如潇也有。
谢如潇不信宗教,但他有个十字架吊坠,是相依为命的爷爷留给他的。
坠子纯银质地,截面整齐光润,拴在一条长链上,心情好时谢如潇把链子绕在手腕上当装饰,心情不好时他就把吊坠叼在嘴里,用牙齿咬着,一言不发。
微冷的金属光亮同他沉肃的眉眼相映衬,清爽的黑色寸头凸显出五官轮廓,他眼神倦懒,气质却凶戾,像匍匐在草丛中伺机捕猎的野兽。
常年在老城区窄巷子里晃荡的那些混混都知道,护食的野狗不能惹,叼着十字吊坠的谢如潇更不能惹,他们都一样,发起狠来不要命。
秦咿念初中时,窄巷里有个算命的瞎子,靠坑蒙拐骗混饭吃。他说谢如潇七杀太旺,命格凶险,跋扈得过了头,早晚要背人命债。
谢如潇当他放屁,踹翻他的算命摊,让他滚远点。秦咿却记在了心上,放学后,她带着压岁钱找算命的瞎子帮忙“破局”,给谢如潇避灾消祸。
瞎子四十多岁,满身汗臭味,抓着漂亮小女孩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陪我睡几觉,承了我身上的金仙之气,保证姓谢的小孩逢凶化吉。
秦咿不傻,学谢如潇一脚踹翻算命摊,然后扭头就跑。
这事儿她没跟谢如潇提,不敢提,但是,人多嘴杂的地方,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多久就传到了谢如潇那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咿也说不清,她只知道老瞎子再没出现过,悄无声息地消失。
后来的一天,秦咿去给同学送卷子,同学家里经营烧烤店,生意非常好。透过掀起来的半道布艺门帘,秦咿看见小店的隔间里坐着五六个人。
那些人年纪不大,明明是少年模样,匪气却重,叼着烟,露着纹身,一边喝酒划拳,一边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
其中一个穿灰色帽衫,鼻根处横贴着一枚创可贴,骨相很漂亮,夹烟的手指也漂亮。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层层叠叠地堆绕在他手腕上,黑发黑眸,皮肤却白,整个人有一种反差鲜明的阴郁感,与乌烟瘴气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如潇——
秦咿脚步一顿。
那时林赛还是谢如潇身边的小弟,上赶着给谢如潇点烟倒酒,小心翼翼地说:“潇哥,我听说你敲掉了老瞎子满嘴牙,还割断了他一根腿筋,真的假的?”
“那老东西根本不瞎,”旁边有人搭腔,“我和潇哥堵着他的时候,他正偷看小女孩上厕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瞎子能偷看?”
“这算重伤害了吧?”林赛缩着肩膀,嘀嘀咕咕的,“搞不好是要坐牢的,秦咿又不是你亲妹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不沾,何必那么上心。”
谢如潇将卫衣的兜帽罩在头上,挡住神色和表情,秦咿只看见他伸了伸手,往桌面上的骨碟里弹烟灰。
之后,一道疏冷声线响起,秦咿听见谢如潇说:“我和秦咿是什么关系,轮不到你操心,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惦记秦咿前,先掂掂自己有几条命,够不够结实。”
说完,他站了起来,单手掀开另一半帘子,往卫生间走,秦咿躲在半人高的柜台后,没叫他看见。
谢如潇刚走,一个短裙浓妆的女孩子酸溜溜地说了句:“谢如潇是不是对那小丫头有意思?以后我们叫她嫂子得了,早改口早习惯!”
“程识,你吃醋啊?”有人笑了声,接着,语气又严肃起来,“背后说几句酸话就得了,你可别脑子一热去找那小姑娘的麻烦。阿潇亲口说过,他贱命一条,随时可以为两个人去死,一个是收养他的方瀛阿姨,另一个就是在他生病时给他削苹果的秦咿。这两个人对他来说非比寻常,不是亲情或爱情那么简单,你别瞎掺和。”
后面,程识又说了几句赌气的话,秦咿没有继续听,转身走了。
半个月后,竺州市入秋,风吹过,树叶凋零,方赢家附近的小路上铺满落叶。
秦咿刚从美术培训班下课,她背着大号画夹,快走到小区安全门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裙摆,有人嗓音软糯地撒着娇——
“阿潇,今晚去我那儿住,好不好?我想你了。”
声音有点耳熟,秦咿脚步一顿,在认出程识之前,她先认出了谢如潇。
当时,天色已经黑下来,谢如潇半边身子隐匿在没有光亮的地方,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拴着十字吊坠的长链绕在他手腕上。他个子高,又站得直,程识不得不踮脚,有些艰难地勾着他的脖子与他接吻。
烟雾弥漫飘散,似薄纱,模糊视线,秦咿看不出谢如潇是清醒着还是沉溺着,她不想打扰他们,放轻了脚步想绕过去
程识忽然说:“阿潇,此时此刻,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秦咿多一点?”
“秦咿就是个小孩,没长大呢,”谢如潇嗓音很冷,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和你之间的事,别往她身上扯。”
程识情绪有点崩,开始发脾气,“提到秦咿你就翻脸,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摆明了在乎她超过在乎我!喜欢你就去追啊,去睡她啊,何必……
话没说完,谢如潇两指将烟掐灭,一把捂住程识的嘴,反身将她按在墙壁上。他身段挺拔,居高临下地堵在程识身前,气场森然。
这动作有点凶,力道也不轻,秦咿以为谢如潇会动手,正要拦他,就听谢如潇声音很低地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止有喜不喜欢这类情感关系,还有陪伴和祝福。我会陪秦咿长大,也会保护她,直到她长大,让她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除了给她我的祝福,我不会对她做任何事,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她还小呢,没长大,”谢如潇盯着程识,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声音更低地说,“仗着小女孩孤苦无依,伪装成救世主去霸占她的感情,甚至身体,总有一天她会恨我。我希望看到她幸福,而不是看到她恨我,明白吗?”
程识被谢如潇吓住,脸色有些发白,一时说不出话。
谢如潇叹了声气,搂着程识的背将她抱进怀里,哑声说:“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要总提秦咿,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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