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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
迟念出了地铁口,在人行道上狂奔,可惜还是没来得及,她眼睁睁看着陈昼被欢姐和韩主管请进店里。
没机会说了。
她气喘吁吁地进店,脸色惨白。
还和记忆里一样的装修,就是订了比上次更大的包房,韩主管依旧拉着服务员点菜,里面安排座位的欢姐注意到她。
“小迟!”她唤她过去。
迟念动作慢吞吞,欢姐急性子看不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硬地按坐在椅子上,空气莫名凉飕飕的。
转头一看,旁边坐着陈昼。
他穿着白衬衫,神色平淡,仿佛和众人隔着一堵透明的高墙,整个人散发一种屈尊在这里的违和。
她不自然地打招呼,“陈经理。”说完,指了指身后,“这裙子…”
他微微侧头,瞥到挂在椅背的购物袋。欢姐刚好拉着娇娇过来,贴坐在她旁边,暧昧低语:“哎呀,这是陈经理送你的?”
欢姐觉得,活动已经结束,小陈总就要回广安了,既然答应聚餐,就不需要像上班那样恪守职务等级。
以她的经验,若想打破这种工作氛围,办公室恋情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更何况这恋情掺了些水,以娇娇那样八卦的个性,必然要在小陈总离开之前问个清楚。
她先开口,才试探地抛了一句,就吓得迟念心惊肉跳。如果只是浮皮潦草问陈昼知道的,还勉强能混过去,只要别提朋友圈官宣那件事就好。
迟念向欢姐投去求饶的眼神,视线相触后,却注意到坐在旁边的娇娇。
盛夏炎热,她穿着一条藕粉色的中式连衣裙,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两边,红唇娇艳,此刻正轻咬吸管,妩媚的眼底暗含挑衅。
迟念暗暗腹诽: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焦灼之际,服务员天神般降临。
炭火烧得正旺,他嘴里说着“贵客让一让”,麻利地把炭火放进烤炉,盖上铁板后,又在上面铺上一层吸油纸。
韩主管捧着菜单过来,狗腿地呈到陈昼面前。
“我几乎都勾了,您过目,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陈昼轮了一天酒局,脸色稍有些疲惫,不过这样定论不太严谨,他是在发现公司聚餐而不是双人晚餐时,突然觉得累的。
他勉强打起精神,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可以了。”
韩主管“哎”了一声,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催了一句快点上,然后拉过椅子坐下。
几双眼睛虎视眈眈围坐,和当初她官宣恋情那天很像,可那天男主角不在,她可以故作高深,信口胡说。
今天这种局势,根本演不了啊。
肉菜陆续上来,啤酒也上了两打,韩主管眼神示意欢姐和娇娇烤肉,自己先砰砰起开两瓶,先给陈昼的杯子倒满。
他含笑起身,双手捧着满杯酒,开始例行传统开场白:“陈经理,这次活动能圆满成功,多亏您亲身莅临指导…”
欢姐夹着一块厚切牛排,听他说着没有营养的场面话,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私下聚餐还这么扫兴。
好不容易攒起的轻松氛围被破坏,她在桌下踢了踢娇娇的脚,娇娇秒懂,回踢了一下,示意她不急。
高情商场面话说了一卡车,韩主管口干舌燥,他看小陈总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吃这一套,赶紧收住。
“都在酒里了!”
说完,豪迈地一饮而尽。
陈昼对他的演讲没什么兴趣,眼底无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韩主管讪讪地坐下。
看来小陈总和陈董不一样,留过洋的大都不喜欢这种传统做派,这一桌都是年轻人,他好像有些融不进去。
要不换桌?可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小领导,哪有不坐小陈总旁边的道理。
他心里打着算盘,一直没说话的迟念却突然举手。
“那个…”她指了指坐在另一张桌的叶珍珠,像犯了什么错似的,声音也有些弱,“我想坐那边。”
陈昼从刚才就发现她不对劲,简直把“不安”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理所当然觉得是因为传达信息有误,害怕被怪罪才这样。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决定不气了。
不过是从二人晚餐变成公司团建,没关系,只要她吃得开心就好。
他直直地盯她的侧脸,“为什么?”
迟念本以为打个报告就能走,屁股都抬起来了,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问,只能吞吞吐吐:“这…这有点晒。”
晒?
盛夏傍晚,太阳已经落下去一半,只从透明玻璃边缘射进来一窄条金色的余晖,几乎没有存在感。
他伸长胳膊,拉上遮光窗帘。
坐在门口的小吴有眼色地把包房大灯打开。
迟念心知走不成,只能怄着苦水坐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滋滋啦啦的热油声,筷尾开啤酒声,隔壁桌的划拳声,气氛缓慢升温。
欢姐挥舞着剪子,把肉剪成小块,翻了几个面,待熟透之后,恭敬地把最好部位的肉推到陈昼那边。
“陈经理,您尝尝看?”
陈昼今天三个饭局,这是第四个,他不知是谁自作主张安排的聚餐,总之,胃早已抗拒任何食物。
见他不拿筷子,欢姐有些尴尬,“这店是迟念选的,我还以为她知道你的口味。”
陈昼挑眉,余光扫了眼头快埋到桌子下的迟念,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嚼后,点了点头。
“味道不错。”
欢姐松了口气,这算很高的评价了。
娇娇也马上起身,把桌尾的青菜盘送过去,软声说:“陈经理,现在活动结束了,也下班了,我们算同龄人,可以随便说话吧?”
一听这话,迟念仅剩的一丝侥幸也随之熄灭,她的谎言即将被搬到表演台。
陈昼不知她的心理活动,斟酌之后,认定她表现出来的愧疚是因为把他骗来聚餐,这是很小的事,她不必这样。
点头回应娇娇可以,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盘子里,撞了一下迟念的腿。
声音不大不小,“你不吃?”
迟念硬着头皮抬头,几道视线同时射过来,不行了,待不下去了,心脏要爆炸。
她一脸歉意地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欢姐和娇娇挪了下椅子,给她让出离开的空隙,待人走远,娇娇凑过去咬耳朵,“看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她吓跑了。”
欢姐声动唇不动,“那就别问了,万一惹小陈总不高兴。”
“管他呢,反正要走了,我必须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有这劲头咋不用在工作上…”欢姐虽在吐槽,实际好奇心也就被勾起来了。
她抬起头,看到小陈总夹起一块烤好的牛肉卷进生菜里,单看神情的话,心情似乎非常不错。
这也给了她们勇气。
娇娇好奇心旺盛,她想从小陈总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刚好趁大家都在,来一场刺激的公开处刑。
她像在和好朋友聊天,语气轻松随意,“听说你和迟念谈很久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
韩主管和欢姐同时抬头,惊愕她心直口快的同时,求解的目光也看向陈昼。
男人正用筷子夹肉,听到这句话微微顿了一下,在众人屏息的时候,不紧不慢放到生菜叶子上。
下属这么直白地过问私生活,他却丝毫没觉得这个问题逾矩,淡淡地说:“快四年了。”
欢姐在桌下按住娇娇的手,用力抓了几下,意思是——这对吗?
娇娇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四年?那他们认识的时候迟念岂不是刚满二十岁?还是大学生吧…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喃喃道:“这…不可能啊。”
陈昼抬眼看她,手上卷肉的动作不停,四角包好后,用两根香菜缠紧,放在盘子里。
他今天耐心出奇的多。
“四年前,念念大二,我是销售经理,活动期招兼职,她来应聘,然后就认识了,相处三个月后,我主动表白。”
表白?
欢姐嘴巴张得老大,如果像娇娇说的那种关系,应该不存在表白这个环节吧…
她在桌下踩了娇娇一脚。
娇娇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你出国两年…”
“异国恋很辛苦,我太想她,忍受不了才提前回来的。”
“……”
娇娇和欢姐交换了下眼神,语气和刚才比有些犹豫,“既然感情这么好,为什么出差回来之后还分手啊?”
这个问题就太涉及隐私了,就算很好的朋友,也要看脸色才敢问,更别提下属了。
娇娇是一根直脑筋,仗着他要走,不管那么多了。
陈昼抬眼看她,整个人看不出一丝工作中的雷厉风行,平时审视冰冷的眼睛,此刻毫无攻击力。
他弯了弯唇,声音无故低了几分:“可能因为…气我把隐私的照片发到朋友圈了吧。”
第四十八章 谎言成真
迟念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 水冰凉,浇灭了不断翻腾的焦躁。冷静五分钟后,她一咬牙,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谣言因她而起,大不了落下虚荣拜金的名声,后续剧情的跌宕, 也全因她戏太多,毕竟和演员共处久了,也会染上些表演欲。
如果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造成陈昼恋情告吹,她会负荆请罪, 若是因此丢了工作, 她更无可辩驳。
心意已决, 回包房的路上已经平静。推开门, 在同事们奇怪地打量中回到座位, 深吸一口气,准备当众坦白。
可桌下的手却被突兀地握住。
是独属恋人之间那种极其亲密暧昧的,十指紧扣。
她惊愕地说不出话, 顺着手臂向上看,正对上陈昼的眼睛。他的身体自然探向她, 轻声耳语:“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去这么久?”
迟念眨了眨眼, 以为自己压力太大产生幻觉,重新低头,他们的手确实连在一起。
“呃…我…那个…”她大脑空白,下意识挣脱,却怎么都逃不出。
娇娇没吃就饱了,正托腮看她, 嘴唇紧闭,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才几分钟的时间啊,大家怎么好似变了脸,迟念害怕这是什么恶作剧,心惊胆战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陈昼的手微微用力,笑着说:“没事。”
话被他说了,其他人自然沉默。迟念一头雾水,也不敢把手举起来问你为什么牵我,只能用惴惴不安的眼神看向他。
男人松开手,把盘子推到她这边,“吃这个。”
话音未落,从各个角落传来阵阵起哄的“哇哦”声,欢姐咂了咂嘴,颇具深意地说:“小迟,陈经理对你可真好。”
迟念紧急放弃准备好的坦白草稿,正襟危坐,回归三好员工状态。
“陈经理对谁都好。”
叶珍珠在隔壁桌,见怪地看了她一眼,“小迟,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练职场高情商回答了,再说,大家都知道你和陈经理是一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迟念:!
竟然就这么水灵灵地给她说出来了?!!
娇娇神烦她装傻的模样,略带酸气地插了一嘴,“你也是挺有意思,陈经理又不是拿不出手,你总遮遮掩掩干什么,平白叫人误会。”
欢姐附和:“就是,你们谈这么多年,以后别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闹脾气,我们不是都听你的了,装作不知道嘛。”
迟念呆滞地看她们的嘴上下翕动,这些都是当初自己信口胡说的谎话,怎么就…她脸色苍白地转过头。
和预想的公开处刑不同,男人没有惊讶,更没有反驳,甚至面色愉悦地拿起桌角的酒瓶,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迟念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虽然疯狂,但只剩这一个可能。
之前一直以为,想要维持谎言,必须用更多的谎言遮掩,却从没想过,谎言若被另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会变成事实。
散落满地的珠子被一一串联,那些被她刻意压抑的心动卷土重来,旖旎的碎片播放完毕,结尾是他无奈地那句。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笨啊?
不是笨,一点都不笨,她只是不想再犯一次自作多情的错误,宁可像鸵鸟一样把头插在沙子里,假装自己不懂。
她忽然产生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头隐隐眩晕着。
目之所及,有一杯倒满的酒,她想都没想就端起,本想把自己灌醉,却在嘴唇临碰杯壁时,豪爽举起。
“陈经理,这杯我敬你!”
冰凉的液体充满气泡,在她徜徉在微醺的快乐里时,听到几声善意的打趣。
“都谈这么久了,怎么还叫陈经理啊。”
陈昼直视说这句话的人,唇角微微扬起,“我们私下当然不会这样叫。”
*
金色的晚霞被暗夜吞噬,包房里的气氛是和初到时截然相反的热闹,迟念喝了几大杯,小腹隐隐有些发胀。
她手臂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去下洗手间。”
欢姐拉着椅子往前挪,让出足够宽的通道,随意瞥了一眼主位,奇怪地说:“咦,小陈总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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