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根本来不及感知那是什么,便消失无踪。
她别过头,躲过了他阴翳的眼,“行。”
李屹站直身,眉心拧出几道褶皱,唇角向下绷着:“我给你写个欠条。”
应南嘉却说:“不用。加微信,我转你。”
她语气很随意,仿佛转他的不是五万,而是五块钱。
说完,便垂眸去包里翻找手机。
李屹轻嗤了声,却到底没能笑出来,粗粝的掌心在裤腿上狠搓了一把,从兜里掏出一个老款智能机,饱经风霜,屏幕左上角甚至已经碎了,蜘蛛网的裂纹延伸了小半个屏幕。
应南嘉看见他的手机时又是一愣,很快恢复如常。她点开二维码,跟他互加好友,屏幕显示通过之后,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转账了五万过去。
她的微信头像是只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翅膀边缘却是破碎虚化的。
李屹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一秒,挪到那比转账上。
“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想好了跟你说。”应南嘉口吻很淡。
“会还你的。”李屹说完便走,经过她身边时,声音很低的丢下了句:“谢了。”
……
拿出五万块对应南嘉来讲虽然不至于轻飘飘,但也不怎么费力。南仪给她设立的信托基金从她十八岁生日起每月都会打一笔到账户上,这些钱足够她过得很好。所以给李屹救急时,她没想着让他尽快还……甚至不还也行,就连所谓的“条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她自己都还没理清自己这么做的动机,哪来的什么条件?没准真像李屹说的那样,她这个人就是有病也说不定呢。
她和李屹微信互相加了好友,但除了起初那一比转账,谁也没主动找过谁,甚至连朋友圈点赞都没有过——李屹从来不发朋友圈,应南嘉自己也很少发。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如果不是应南嘉之后再一次见到李屹时,他跟另外一个女生走在一起的话。
年末岁尾,在距离春节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候,学校放了寒假,整个大学城几乎空了大半。应南嘉的公寓就在学校对面,周遭空荡荡的,又不用上课,她没地方可去,家是不可能回的,去南轩那里又避免不了被他说教,她索性窝在她一亩三分地的小公寓里画画,一待就连着待了十多天,连门都没跨出一步。
直到除夕前一天,她从那种头昏脑胀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一看家里,除了外卖盒子就剩下画笔颜料,凄惨冷清,没有半点新春将至的喜庆。她沉寂许久,起身将房间收拾干净,独自去市中心的商超采购。
街道上人很多,大红色的装饰品贴满了橱窗。她去了常去的一家商场,意思性的给自己买了几件新衣服,之后又去了负一层的超市,买了春联福字中国结乱七八糟一大堆,抱了满怀,结完账往出走的时候被两个追逐撵打的小孩撞了下,手上的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她冷着脸看去,两个小孩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应南嘉心情虽不怎么好,但也犯不上拿两个小孩子怎么样,她没过多理会,蹲下来捡自己的东西。捡完,一抬头,看见了李屹。
他在收银台前排着队,购物车里放着春联福字、水果蔬菜、奶制品和速食,还有一件淡蓝色的羽绒服外套。外套的主人就在旁边站着,长发马尾,一件白色毛衣。她正在跟李屹说着什么,手搭在推车扶手上,差一点就能挨着他的,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应南嘉抱着一堆东西站在超市门口,身旁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但无一例外,脸上都是副喜庆喜悦的表情,她原本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当这种笑意出现在李屹脸上时,她却觉得万分刺眼。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付了钱,归还购物车,一手拎起装到快要溢出来的两只大号塑料袋,另一只手拿起那件淡蓝色的羽绒服递给那女生,耐心地等她穿好后,不紧不慢地与她从另一侧的出口走了。
他全程没往过看上一眼。
自然也就没发现,站在边上,孤零零的她。
一直目送着他们走远,应南嘉垂眸,艰难地抱着一堆东西离开。
傍晚回去,应南嘉给李屹发了条微信。
这是互加好友后,他们之间的第一条讯息。
应南嘉:【见一面,晚上八点,学校门口。】
隔了大半个小时,对面才回复。
【必须今天?我有些忙。】
忙?
应南嘉唇角冷冷勾起。
【必须今天。】
等到晚上八点十五,应南嘉不紧不慢地穿好外套,拿着钥匙出了门,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八点半。紧邻年关,天气又冷,路上根本没人,只有萧瑟的树木和昏黄的路灯死守在原地。
李屹站在一盏路灯底下,身上还是那件旧且单薄的黑棉袄,不同的是,脖子上多了条深灰色的围巾,潦草的在颈上绕了几圈,领口处打了个结。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两手插在兜里,焦躁地在原地踱来踱去。
直到看见她走近,李屹停下脚步,笔直地站住,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眉头拧着,眼里带着冰碴。
应南嘉却只当作没看见。
她没有半点迟到了半个小时的自觉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悠悠地走过来,然后站定,下巴微抬,视线跟他对上,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我想好了。”
“什么?”
“条件。”
李屹眉梢动了动:“嗯,你说。”
“当我男朋友。”应南嘉说,语气很淡,神色也没有丁点的变化,像是在谈及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时限就到你把钱还完的那天。”
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李屹整个人都僵住。
他瞳孔里闪过茫然、难以置信,甚至还夹带着一丝慌乱。插在衣兜的掌心有些汗湿,他不动声色地摊开,又攥紧,眼神终于镇定下来,凝望着她,冷着脸,百般不解地问上了句:“你……你喜欢我?”
闻言,应南嘉眼睫轻颤,却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静静地看着李屹,眼底带着嘲弄,唇角抬起,却是一抹带着讽意的弧度:“当然不,打发时间而已。”
李屹定定看着眼前的女生,素面朝天、未施半点粉黛,面容姣好却隐隐透着苍白。很清致的漂亮,也很冷淡。明明比他低半个头,看过来的视线也是仰视着,但整个人却是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制高点睥睨着他,用一种嘲讽的、逗弄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条狗。
李屹额角暴起的青筋狠狠抽搐了下,五官因为愤怒而变了形,眉毛下压,眼底怒意横生,牙关死死咬住,两腮肌肉鼓起,整个人凶相毕露。良久,掀开唇,冷恶而缓慢地吐出刻薄至极的言语。
“应、南、嘉,你缺男人吗?”
应南嘉抬眸,冷冷看着他,半晌,却是轻笑了下。
今天白天,他高兴,她不高兴。
现在,他生气了、发怒了,应南嘉心情却诡异的好了起来。
她甚至不怎么在意他话里的恶意,淡淡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顿了顿,又轻飘飘地补充了句,“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李屹不好受。
尤其是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让他勉强克制住的怒气再一次熊熊而上。口腔里,槽牙咬住了唇内的软肉,满嘴的血腥味。
他看着眼前的女生,眼里寒光掠过,猛地欺身上前。掌心桎梏住她的后脑勺,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的那一瞬,唇齿狠狠撞上她的。
他听见她因吃痛而闷哼一声,看着她那副冷淡冷漠的神色终于消失,转而远山眉紧蹙,换上了痛苦和压抑的神情。
李屹眼底疯狂尽显,托在她脑后的掌心往下狠按,半点不容她逃脱。另只手自下而上,稳准地掐住她的腮帮,致使她无法阖上唇齿。他舌尖沾着血,生涩却强势的探进她唇间。
这是一个充满恨意、暴戾、和血腥味的吻。
俩人尽管生涩,却互不认输,毫不退让。
一吻结束,应南嘉嘴唇肿了,舌尖破了,腮帮传来酸胀的钝痛。
李屹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他拇指拭掉唇角的湿意,眸中带着嗜血过后兴奋的光,低哑着嗓子问她:
“好玩吗?”
“你个疯子。”
……
“叮咚——”
茶几上的手机蓦地响了声。
应南嘉恍然回神,怔了好久,缓慢抬手重按了下太阳穴。思绪逐渐从陈年旧事中抽离,她深吸一口气,拿过手机点开。
是赵渝发来的微信。
大意是说昨天喝多了有些失态,让她不要笑话云云。末了,提起应南嘉给他打五折的事,又说为了感谢她,想请她吃饭,他们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据说很不错,想问她这周五有没有时间。
大概算是变相的约会邀请。
应南嘉看了很久,垂眸,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下。
【好。】
第10章 又美又会爆金币。
周五傍晚,应南嘉临时要去店里,这顿饭最终改到了周六中午。
彻底入秋之后,温度降了下来,应南嘉原本穿着衬衫长裤,临出门前,对着镜子迟疑了下,最终换了件白色纺纱的内搭,搭配了件黑色吊带长裙。丝绒面料剪裁细致,完美得勾勒出了身材曲线,精致漂亮。
她到的时候赵渝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餐厅环境很好,新店刚开业,噱头起的格外高,不接受线上预约,想吃只能现场排队。赵渝想必提早来了许久,排到了一个不错的座位,靠窗,秋日温暖的阳光从外头照进来,在桌面上落下点点光斑。
应南嘉走到近前,赵渝起身,眼中闪过惊艳与爱慕,他贴心地为她拉出凳子,待她落座后,才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店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几乎座无虚席,但大家交谈声普遍压得很低,环境总体静谧清幽。应南嘉点了份牛排和沙拉,赵渝又帮着添了份甜点。等餐的功夫,他从旁边的空座上拿出了一个素白简约的盒子,四四方方,右下角烫印着银白色的一串小字,应南嘉扫了一眼,大约是某个品牌的名字。
赵渝说:“早就想送你礼物了,却又不知道该送什么,在网上做了好多功课,选定了这个……打开看看?”
应南嘉接过,从善如流地掀开盖子。
入目的是两只香薰蜡烛,透明的玻璃容器里装着固体的膏油,都是淡淡的乳白色,区别是一只薰衣草雪松味,一只茉莉青提香。
应南嘉有些好奇:“为什么会送香薰?”
赵渝赧然,抬手扶了扶眼镜,解释道:“工作关系,我想你应该经常喝酒,难免影响睡眠。这两个味道据说会助眠……也不知道真假,老板娘是这么介绍的,希望能有用。”
应南嘉一顿:“你自己去店里选的?”
赵渝点头,笑说:“是啊。纠结了很久,差点被老板娘赶出去……希望你会喜欢。”
应南嘉眼睫颤了下。
她合上,将纸盒放在腿边,缓声说:“谢谢。”
赵渝忙说“不用”。
应南嘉没答话,琥珀色的眸子凝在香薰外盒上。
她不太想承认,但这一刻,她竟真的有被这份简单却用心的礼物打动到。
-
香薰蜡烛最终被应南嘉带回家了一只,另一只放在了“孤岛”休息室的茶几上。她没刻意遮掩,徐锦自然一眼看见,新奇地拿在手里左右翻看着,还问她怎么转性了,突然点起了这玩意儿。
应南嘉说了。
徐锦听完,眼镜立马瞪大一圈:“行啊!那人看上去一副文文气气的掉书袋模样,没想到还挺心细,挺会玩儿浪漫的……看你这意思,有望继续发展下去?”
应南嘉默然。
她敛眸,几缕发丝垂在脸侧,被呼吸时的气流带得轻轻拂动。
这些天断断续续地相处下来,她对赵渝的感观一直不错。他虽然有些时候不够活泛,为人处事不够圆融,但可贵在真诚细心。应南嘉知道,他大概是喜欢她的,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二三的跟她主动联系、分享生活。跟赵渝在一起时,她并不会觉得反感难熬……虽然,也不觉得悸动与心跳。王昕芝告诉过她,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应南嘉不知真假,但却希望能真如她所说那样。
“一切顺利的话,或许吧。”应南嘉说,表情淡淡。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打火机点燃了香薰的烛芯,片刻,茉莉的淡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徐锦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开店这几年,她见过蛮多人追应南嘉——这不奇怪,她漂亮又多金,还是那种冷脸傲气的美,很多男人就爱这种调调,人越不理睬他就越是来劲。但尽管如此,没几个成功接近过她——应南嘉总觉得烦,她有时看他们的样子就像是在看小丑表演。
赵渝是这几年里,唯一一个让应南嘉有“继续发展”这个念头的人,而不只是随便谈谈。说实话,徐锦不知道他胜在了哪里,但应南嘉觉得行,她就全力支持。
唯一让她觉得棘手的,就是段述。
她到底要不要把这个惊天噩耗告诉小段呢?
算了,人各有命,她还是给段述弟弟点跟蜡比较实在……嗯,挺巧,面前正好有一个!
徐锦差点笑出声来。她狠掐了自己一把,硬是忍住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挺好的,其实我挺支持你谈恋爱的……毕竟你空窗实在太久,找个不错的人谈谈正常的恋爱,就当调剂调剂生活。”
谈谈,正常的,恋爱。
应南嘉睨她,似笑非笑问:“谁不正常?”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太发散思维了啊!”徐锦举手做投降状:“那什么,我出去看一眼啊,咱俩都坐里面段述和豆豆一准儿偷懒!”
她说完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出去了。
应南嘉目送她离开,视线凝到香薰蜡烛上。
橙红色的火苗灼烧着,火光在她出神的眼底跳跃。
-
应南嘉决心跟赵渝往下走走看,态度便褪去了之前的冷硬。她稍稍融化,赵渝察觉到了,攻势逐渐越发猛烈,除了周末会约着应南嘉出去外,周内下班早的时候也会主动来店里坐坐。
当然,这一切都是经过应南嘉允许的。
两人之间的接触越发频繁,除了徐锦这个知情人之外,就连只在周末来兼职的豆豆都看出来了。她甚至偷偷朝着徐锦打听,问老板是不是好事将近。
徐锦还没来得及说话,段述先沉了脸。
年轻小伙子不怎么能藏住情绪,好险没跟当场跟豆豆吵起来。最后徐锦一手一个,愣是在中间把他俩分开。豆豆委屈极了,丢下一句莫名其妙就跑进了休息室,段述站在原地,差点把玻璃杯徒手捏碎。
徐锦头疼,又不得不劝他:“小段啊,你要不就放弃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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