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昨晚嚷嚷着说要纹的情侣刺青,今天就不认账了?”
第63章 晚春(双更)
刺青从结痂到剥落的时间长达一周。
沈月灼纹的位置比较隐秘, 不会有人看见,自然免去了诸多被问及的烦恼。而褚新霁每天要见的人很多,各种高层政要、合作伙伴、下属, 以及形形色色来往的陌生人。
若他是油嘴滑舌又浪荡的性子,譬如褚清泽那样的, 刺青倒也不算太违和。
偏偏他是个清冷端肃到连说话都要字斟句酌的,醒目的刺青纹身, 比那枚奢靡夸张的鸽子蛋钻戒还要别扭,同他的年龄、身份、地位, 无一相符。
沈月灼忍不住深呼吸,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接受事实, 并试图挣扎:“我提出这种娇纵过分的要求, 是因为我醉了,没有完整的思考能力。霁哥是清醒的, 选择和拒绝权都掌控你手里, 也不能完全怪我。”
褚新霁视线笼上来,她蓦然止了声,滋养得娇艳的脸上有些心虚。
“昨晚你哭得实在太可怜了,还说如果醒来没有看见我纹的刺青, 就要闹着和我离婚。”
“……”沈月灼如遭雷击。挣扎失败, 她只能硬着头皮寻找解决办法,“对不起,霁哥, 我无取闹说的话你就当梦话。要不……过几天去洗了?”
褚新霁蹙了下眉, 没回答, “你觉得这个图案不好看?”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骨感, 指节劲瘦有度。弦月型的纹样结合了潮汐浪花,不算繁琐,映在他身上,无端增添了一抹神秘而i丽的味道。
沈月灼很难形容其中的微妙变化。像是原以为高不可攀的人从神坛走下,漫不经心地折了一枝垂丝海棠,从此,那株沾染凡尘爱恨嗔痴的花瓣犹如经文般烙印。
很欲。
只有那朵花才知晓他清润皮囊下的凶悍与强势。
她摇摇头,“也不是不好看。就是不太符合你的气质。”
闻言,他表情很淡,对她的解释明显不为所动,“般配,符合,我不喜欢被这样的词汇界定。在你眼里,我的气质是怎样?现在看清真面目,会不会害怕――”
“或者,后悔。”
凝在头顶的视线宛若乌云压下来,暗沉,压抑。
沈月灼正坐在他腿上,酸软不堪的腰肢被男人的掌骨轻锢着,勉强借了点力,不至于太难受,她却在这样危险的氛围中,莫名收紧了呼吸。
“霁哥成熟而性……”话音落点尚未结束,沾着清寒气息的指腹抵在她唇边。
“我不想听你这些恭维的漂亮假话。”
昨晚不知被他压着吻了多少次,沈月灼的唇瓣微微发着麻,还肿着呢,被他炙烫的指腹抵着,连纹路粗粝的指纹都能让她感知。
她往后躲,拊着她后脑勺的手掌托住不让她逃。她委屈地软声说:“……疼。”
一撒娇他就受不了,沈月灼如今已经将这招用得炉火纯青。果不其然,他面色缓和些许,沉声说:“抱歉。”
褚新霁看着她的眼睛,“昨晚吻得有些重。张嘴,我看看。”
何止是吻得重,哪里都发了狠,她到现在都还心惊。
沈月灼耳根微热,配合地翕开嘴唇,近在咫尺的俊颜靠近,她低垂睫毛,不敢看那双仿佛蕴着黑洞般的眸子。
检查完后,他敛下目光,嗓音不可抑制地染上一丝薄哑,“不算太严重,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暂时没有擦药的必要,免得影响你正常饮水用餐。”
明明是不带任何情.欲的检查,在他轻钳制着她的下巴往上抬时,温热的鼻息交缠,暧昧升温,沈月灼的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怦然,被搅得有些心猿意马。
“噢。”她低声点头应,相顾无言之际,那双漆黑的眸子始终盯着她,沈月灼赶紧把话题岔开,“霁哥,纹身的事要是别人问起来,该怎么说啊?”
总不能说是她喝醉了,缠着他纹的吧……
想想都社死。
“既然没有非洗掉不可的由,就任由它留着吧,更何况,你身上也有类似寓意的刺青。”褚新霁稍稍定神,冷沉的嗓音钻入耳朵。
“也算是既往不咎,殊途同归。”
褚新霁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让沈月灼心头一悸,为此接连困扰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她把这事跟许夏提出来,连孟安然这个军师都出山指点了。
“人家敲打你,你听不出来?”孟安然笑她迟钝。
沈月灼扬起下巴,自顾自地强行辩解,“纹身而已。又没什么特殊的的含义,他在意这个做什么……”
许夏看她一眼,“你说这话不心虚啊?当初要不是纹了这个单词,人薄司礼没准还能多挽留你一阵。”
个中缘由,沈月灼虽然没有跟许夏和孟安然提出来,她们这么多年朋友,估计也心知肚明。她对外可以糊弄说,selene代表想让自己成为永不坠落的月亮,到了深夜,字符却像是穿透血肉直抵心脏,让她辗转反侧,对薄司礼的愧疚越深。
那时正好薄司礼也有西下基层的打算,她第二天就提出了分手。薄司礼面上微微诧异,很快又趋于平静,甚至没有问她为什么,表示尊重她的选择,还对她以后的人生做了规划建议。
在那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们悄然为这场恋爱划上了句号,没有争吵,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哭红双眼的挽留。
他在处这件事上,有着超脱同龄人太多的成熟和强大。沈月灼反倒不好意思,低低问他:“你不会怪我吗?”
薄司礼温和的视线仿佛早已看穿她的灵魂,却笑着替她解围,“纹身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立场怪你?”
她对他的愧疚自此深种,从此连褚清泽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他。
许夏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把青提奶油松饼和花环沙拉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最近褚新霁跟薄家不怎么太平,这些个位高权重的大佬相斗,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怎么去风月场了,池止天天在群里抱怨POP生意大不如前。”
沈月灼抿唇,两耳不闻窗外事,“别什么锅都往我身上扣,他们之间的矛盾,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利益。”
下午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沈月灼还得赶着回去团聚,怀揣心思道别两人后,孟安然和许夏面面相觑。
“剪不断,还乱。”许夏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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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张灯结彩,挂满了灯笼,就连承重柱都包上了喜庆的颜色。
沉曼铃和宋知许坐在一块说知心话,褚耀在陪褚老爷子下棋,就连褚清泽都回来了,同沈歧聊着圈子里的事,沈月灼远远看见褚新霁站在边缘,神色平和地接着电话,指骨懒怠地搭在盆景边缘。
刚踏进门,就有佣人替她收走外套和包,沈月灼和长辈们打完招呼,在沙发上坐下,褚清泽顺手把剥了半天才攒出来的松子递给她。
褚新霁转过身来,挺拔的身影斜洒过来,在这温暖融洽的氛围里,平添几分压迫力。
“多大人了,还抢阿泽的东西。”
语气听不出喜怒,却也不似上一次见面那样剑拔弩张,反而让沈月灼有一种时间倒退的错觉。只不过那时,多半是她厚着脸皮从褚清泽手里抢过来,褚清泽怨天载地的,嚷嚷着让长辈们给他评。
长辈们一笑而过,任由两人打闹。褚新霁实在被他弟弟的咋呼吵得烦了,才会冷冷斥责一句,让褚清泽让着她,旁人说话不一定管用,沈月灼和褚清泽倒会安静稍许。
褚清泽眼皮都没抬,“她喜欢就拿去呗,本来就是给她剥的。”
沈月灼把那把松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屑渣,在沉曼铃的念叨下去洗手,径直越过了那双暗沉的视线。
餐桌上,吉祥话被两个小辈说了个遍,气氛活络热闹。庭院里搭了戏台,老京城人都讲究过年听大戏,雪要是下得实在大,就在梨园包上一天,亲朋友好友都请过来,左右也要讲究个热闹。
这两年褚老爷子不爱往人堆里凑,干脆把出了名的戏班子请到家里来。外头千金难求,在这却有价有市。
等戏班子化妆候场的间隙,沈歧把话题引给沈月灼,问她年后有什么打算。
沈月灼眉眼含笑,余光扫过正在给她剥松子的褚新霁,生出几分忐忑。
她看了一眼褚清泽,后者微偏了下头,拨弄着左手上的银戒。
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自然逃不出在场所有人的眼。
褚新霁今夜始终寡言,凌厉的气场溢出来一点,或许是念在节日的份上,压抑得极好,两指并拢将一小蝶剥得干净的松子推过来。连软皮都细致地去掉了,白玉玲珑,个个饱满,堆成一叠小山。
沈月灼呼吸滞了一下,迎上长辈沉默而寂静的视线,“我跟霁哥商量过了,之前的事是我们一时冲动,既然错了,总不能任由它一错再错。”
周遭霎时降低的气压让沈月灼气音不稳,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所以我们打算离婚。我咨询过,离婚证要等三十天的离婚冷静期过去才能拿到。”
话音落地,气氛霎时降至冰点。
坐在对面的褚耀和宋知许倒是松了一口气,沈歧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月灼,主动替她圆场缓和了过错。当初两人闪婚时,众人反应激烈,此刻闪离,却意外表现出欣喜。沈月灼觉得他们心口不一,立场偏离得太离谱,她抛出重磅炸弹后,默不作声地扫视着在场长辈们的反应。
褚老爷子没表态,仿佛这些事全交给他们做主。
很快就开始商量着沈月灼和褚清泽后面的事,褚清泽笑一声,“我都行,听月灼的。”
戏班子里负责打杂的人穿进来,道:“我们这的老师都准备好了,请各位移步。”
一行人讨论着今晚的《瞎子拜年》《N平除岁》《如愿迎新》剧目,慢悠悠踏出去,沈月灼借口说下午咖啡喝得有点多,就不陪长辈们看戏了,众人也没挽留,由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沈月灼前脚刚进卧室关了窗,免得戏曲乐渗进来,转身时,房门已经上了锁。
她抬眸对上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
房间里的各式摆件、挂件很多,好几个透明橱窗里摆满了她从小到大收集的各种周边和盲盒。她一个人住一层,外侧是专属书房,连着小露台,卧室在最里侧,即便如此,大家也因注重她的隐私,从没来过这里。
旁边的弧形沙发他不坐,反倒往她买的太空舱座椅坐下,一双长腿舒展地垂着。俊朗分明的五官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都让她心头莫名泛紧。
“过来。”褚新霁指着他腿上,“坐这。”
沈月灼刚开始有些不情愿,加上先前故意冷落他,他没有当面拆穿,谁知道是不是暗地里酝酿着风暴,因此她更加没底。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她只好乖乖挪过去,只就着男人大腿外缘的位置坐了一点。当初买这个太空椅时,销售吹得有多天空乱坠,什么如踩云端,此刻她就有多恨它前后左后丝滑转动的功能。
庭院里的戏份开了场,婉转的西皮唱腔透过玻璃窗进来,空灵而幽远。
褚新霁见她难堪,沉声:“坐过来点。”
沈月灼脸颊泛红,不肯挪。滚烫的呼吸落在颈侧,听到他语气加重,卷杂着几分笑,“还没离婚就开始避嫌,连腿都不肯坐了,沈月灼,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她脸色微微发白,扭捏着往里挪了一点,低声唤她:“霁哥。”
他揽着她的腰,严丝合缝地同她贴紧,两个人的重量骤然压在太空舱座椅上,使得它摇晃着旋转转动,丰盈的柔然无可避免地撞上男人坚硬的胸膛。
温香软玉在怀,褚新霁克制住欲念,耐着性子问她。
“跟阿泽演这么一出戏,不累吗?”
沈月灼咬紧下唇不说话,他抬起她的下巴,要她同他静静对视。她眼神闪躲,眼看着就要委屈地哭出来,褚新霁继续拆穿她经不起推敲的小把戏。
修长骨感的指腹落在她的唇瓣,只是在那摁着,没有多余的动作,源源不断的热意足够烫得她不敢乱动。
褚新霁声音冷了些许,“眼泪省着点流,待会有够你哭的。”
沈月灼眼瞳亮了又黯,吸了吸鼻子,哭腔还没酝酿出来,她刚要解释,覆在唇边的指腹就往里探了点。他似是才洗过,沾着点淡淡的花香和松子的香气,顶在舌尖还带着甜。
“我现在不想听你装模作样的骗我。我问一句,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好吗?”
沈月灼哪里见过他如此强势的一面,正欲反驳,那手指就往里探得更深,搅缠着她。此时此刻,她坐在他怀里,暧昧地含着男人的手指,任谁也无法静下心来,她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觉得这姿势有些怪。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更为旖旎的画面。
她只能讷讷点头。
褚新霁:“你跟阿泽里应外合,是不是想借机告诉我,是你迟钝,直到现在才察觉出自己的心意,要我离婚成全你们?”
沈月灼表情微变,眼神游离,没能逃过褚新霁的眼。
得到答案,他很快过到下一个问题。
“你的目的就是和我离婚?”
沈月灼摇头,舌尖轻轻往外推抵,含糊着说:“不舒服……”
“难受?”褚新霁询问,深沉平淡的视线昭示着极强的耐心,见她可怜兮兮地点头,他从善如流地抽出手,“那我们就换一处。”
骤然席来的酸涨让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羞愤地要去咬他。
而始作俑者巍然不动地注视着她,暗沉的眸子像是蛰伏的狼。即便是兴师问罪,姿态也依旧松弛,极富掌控性地操控着谈判的进度,不再似以往被她狡黠又幼稚的手段玩弄。
“很抱歉,没能按你预想中的吵架情节发展。”褚新霁看着她因难耐而泛红的耳根,斯文矜贵的脸上浮出一点笑意,“月灼,我们断不了的。就算要开门见山地谈清楚,也不会歇斯底里,面目全非。”
天色渐暗,昏黄的布景光晕透过纱帘,将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浮跃的暖金色,沈月灼盯着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心跳地鼓动声高过一声。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要谈就好好谈。”
褚新霁轻挑眉梢,虚握住她的腰肢,以绝对禁锢的姿态圈住她,压制她,“我们现在心平气和,怎么不算好好谈?”
“还是同样的规则,如果你再不安分,试图挣扎逃离――”
他顿声,“你应该很清楚,我会怎么做,毕竟,先前已经示范过了。”
沈月灼呼吸尚未平息,浑身都紧绷着。让她觉得羞耻的是,面对这样的他,她竟然更加心猿意马,难以抑制地情动。
她抿着唇,视线逐渐聚焦,落在他锁骨下方一点,结了痂的咬痕上。“知道了。”
“我没想和你离婚。”
褚新霁见她总算肯吐露心扉,指节不再动作,温声提醒:“继续。”
“离婚冷静期内,可以撤回申请的。我只是不解,为什么褚叔叔和宋姨,还有我爸妈,她们全都不支持我和你在一起。”沈月灼把计划全都摆出来,试图和他置换信息,“霁哥,你知道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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