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灰雀、蓝雀、彩雀——拜见主使大人!”
黄铜面具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定,并没有让他们起身。那原本温润如玉的声线,此时刻意压低,显得略为磁性沙哑。“本使来此的目的,汝等可还知道?”
“属下无能!”中年男人‘黄雀’神色沉痛,“‘蛰猎’成立至今六年,本已发展至成员五十八人,却因管理失当轻忽行事,如今折损过半,还有另一名大将孔雀叛变外逃……属下无能,请大人降罪!”
“请大人降罪!”其余三人跟随低喊道。
黄铜面具没有立即言语,只静静地睇着下跪的四人,眸色沉深如墨。
黄雀等人无法瞧见那面具下隐藏的表情,但却明显感受到来自上位者不怒而威的气势。屋内的气氛有丝诡异的压抑,黄雀等不敢妄动。许是准备入夏的缘故,不透风的闷热很快让人觉得心浮气躁,最为年轻的蓝雀悄悄地握了拳头。
“嗯?”久久之后,黄铜语气微扬,低问,“目前幸存的人员名册有带来吗?”
黄雀恭敬回禀道:“因组织已被浸透,为避免成员再遭遇不测,人员名册已经毁去。”
意思是,查无可查。
“那要如何通知他们来听命接令?”黄铜面具无法有任何表情变幻,但那双黑眸却似是充满了怜悯。
黄雀触及那眸光,不知为何下意识有所退缩,但马上稳定心神,道:“主使大人,孔雀是‘蛰猎’开门五使之一,对组织的情况可说是了如指掌,也肯定已完完全全透露出去。为安全之计,现下采取的是单线传令的紧急机制,每个成员只知道自己的上级和下属,旁的皆为机密。因此,并不适宜聚集成员到同一处地方,以防消息泄漏引至全歼——”
“你这是替本使作主?”似笑非笑的语调响起,黄铜面具打断他的长篇论述。
这谎言,编得煞有其事,颇为周全。最终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除了他们四人,谁也别想见着面。
“属下不敢!”黄雀低下头。
“不敢哪。”黄铜面具伸手搓了搓下巴,“那彩雀你说说,你现在手下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忽然被点到名,一直将脸埋在地上的女子有些无措。
“……回大人……”她下意识地望向黄雀的方向,“属下……单线跟一人联系……”
“很好。”黄铜面具温和地看着她,“那人姓甚名谁,负责哪项任务,又如何联系?”
“属下……”彩雀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将面孔深深地又埋向地面。
“看来新官上任的大人是信不过我等老臣子!”蓝雀挺起腰身,直接冷笑道,“若说是授命而来,却进门至今未见有下达任何行动计划或指示!仅凭一个令牌,如何知道你俩到底是真神还是假鬼!”
“呵呵!”黄铜面具感觉很有趣,也不恼怒,“其它人也是作如是想法?”
跪在地上的另外两人面面相觑,黄雀趁机再开口道:“还请大人释疑,眼下这被动的困局,大人到底带来了多少援兵来解困?”
这已是赤裸的试探了。
“呵,自是比‘蛰猎’现下尚存的残员要多。”黄铜面具轻笑。回应一招空城计,报个虚数吓唬人谁不会?
取出四封盖有印泥的函件让青铜面人分发给他们,“既然急于索要上令,便直接给了你们罢,本想着还留个自辩的机会,看来是不必了。”
他们各自狐疑地展开一看,脸色都刷地变得青白。
“这是什么意思?”
黄铜面具示意青铜面人上前,将一木盒搁置在桌上,打开后只见到颗颗浑圆饱满的的红彤丹药。
“汝等既办事不力,便以死谢罪吧。否则——”黄铜面具笑得意味深长,“自有亲眷替你们谢罪。”
没错,他们各自取到的函件上,明细地列着家族各房人的名单和所在地。其实这本就是当初踏入蛰猎组织时,便已经知道的命运:奉献一人沐恩全族。只是,同样地,若是一人忤逆犯错,家族必受诛连。
“但……但我们……罪不致死……”黄雀咬了牙。
“你要违抗上意?”黄铜面具望向他,又是那满溢的怜悯之意。
去他的怜悯!他就是不服——
彩雀忍下了一腔伤悲,勇敢地抬头站起来,取了一粒药丸仰头吞了。
“彩雀!”黄雀瞠目喝止不住。
“……属下知罪,谢主上隆恩。”彩雀再度跪下,深深磕首。
“你……”蓝雀面上惊怒交杂。
一直缄默不语的灰雀叹息一声,也起身举步向前取了药丸入喉咽下。
黄铜面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面向余下的两人,笑问:“你们呢?”
黄雀牙齿一咬,迅速与蓝雀交换了眼色,然后提气扬声高呼:“动——手——唔!”
一把等得非常不耐烦的软剑,自青铜面人的腰间出鞘,划出清冷锋芒,然后迅速地朝黄雀颈脖处划下——
黄雀还来不及感受到痛意,沁凉的液体便源源不绝地自颈项泉涌而出。他瞪着迳自仓惶夺门而去的蓝雀,再也发不出一句话,只直直地栽倒在地上。
“动手——快动手——人呢?!快动手啊!——”
蓝雀边逃边高声呼喊,除了山边荡传的回音外,再无任何声响回应。
他慌乱了。
忽然有股杀气自脑勺后呼啸而至,他敛神侧让,一柄锋利的匕首便钉在了前头的粗壮的树干上。入木三分。
他转过身,青铜面人已经站定在身后。他把心一横,用力拨出那把匕首。
黄铜面具等三人未几赶至,见到的是两人对峙的场面。
“蓝雀,别犯傻!”彩雀想劝他。家族几百条人命,又怎么能与一已之身相提并论。何况……她偷偷瞄了黄铜面具一眼,心里存疑却不敢确定。刚才吃下的那颗丹药虽苦涩味冲,但入腹后并未觉有任何不适之处,也许……
灰雀却是已看明白,心下叹息,道:“他已经叛变了。”
“什么?”彩雀惊疑地望过去。
青铜面人将一堆腰脾扔到他面前,整整一十八个。全是“四方死士”的识别牌。
“你唤的是这帮人吗?可是,他们倒下的时间,比你们还要早一些。”
“可恶!”心头的寒意越来越甚,蓝雀自知已无后路,握紧了匕首,直接冲着青铜面人挥刺过去。
青铜面人摇着头,似是随意地挥剑一挡,蓝雀竟然顿觉乏力,匕首直接脱飞开去。这是……
“你们下了药!?”他恨得五官扭曲。真卑鄙!
青铜面人惋惜地看着他。“有提供解药呀,只是你不肯吃。”那盒药丸虽然味道不好,但效果还是不错的。“好了,不想死就束手就擒吧。”
“我……”
蓝雀神色复杂,正要说话间,一支冷箭自林中射出,将他当胸穿透而亡。
还有几支箭陆续朝众人射去,青铜面人跃身而起,挥剑逐一挡下。
灰雀见状立即朝来箭的方向追赶上去,彩雀则奔至蓝雀身边一探,几息间生命迹像已消。
“死透了。”青铜面人啧了一声,望向黄铜面具。
“无妨。”黄铜面具见灰雀已折返,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
第59章 七 查到端倪的蔡志北(上)
简易地靠着山边挖地,就近将两副尸首埋了。一行人便沿着来时的路径往回走,正好在地势开阔之处有间破庙,可以暂借地方一用。
彩雀和灰雀也是识时务之人,进庙后甫一站定,便自动自觉地跪磕请求开恩恕罪。
“现下尔等便细细道来吧。”黄铜面具也不多说话。
两人称是。事情要从将近三年前开始道起。
‘蛰猎’的主上身份,是不能向外人道的。蛰猎起初建立的目的,用以监视成年的皇室子弟,定期向主上汇报异常动向。
就在三年前,他们发现六王爷和七王爷的势力有所波动,与朝中权臣、地方势力和富庶商贾之间来往越加频繁。
于是蛰猎也因应张开了罗网,组织的成员增加了三倍之多。而在一年前,孔雀带了些人手跟踪六王爷的一股势力去到省府城,却没想到集体失踪断了联系。
紧接着组织成员隐藏的身份陆续被曝光,许多任务被逼中断,而且还受到来自其它组织的追杀。其中一波杀手,便是“四方死士”。
黄雀是蛰猎的首脑,当众宣告孔雀就是泄露组织机密的罪魁祸首。
于是为避免余下的成员遭到残害,他要求烧掉所有在案记录和资料,并召集余下三使汇聚省府城,找出孔雀并将其伏诛。
“万万没想到,黄雀和蓝雀反而是能号令‘四方死士’之人。”灰雀苦笑。
他原本手下就有十二人,也正正是布控在六王爷势力周边的,折损到现在所剩无几。为保存根底只能直接命他们原地蛰伏待命,不敢再轻易冒浮露面。使得现在的灰雀几乎成为了光棍司令。
虽然在这过程中,他不是没有对黄雀的言行举止产生过怀疑,但都被巧妙地遮掩过去,同时又有蓝雀在积极附和,便不好太过质疑上峰的决定。
若不是上头察觉有异,另派主使和监护下来,恐怕接下来自己便是个死人了。
“四方死士是六王爷的走狗,换言之,叛变和出卖组织之人是黄蓝二人,而不是孔雀罢。”青铜面人哼道,“好个贼喊抓贼。”
灰雀和彩雀两人面有菜色,羞愧不已。是他们有眼无珠,错信了人。
“蛰猎还有多少纯忠之人?”黄铜面具问。
这个问题……
不是问还活着多少人,也不是问他俩手下多少人,而是还有多少“纯忠”之人……
破庙内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黄铜面具与青铜面人隔空对视了一眼。看来,这盘棋可用的子儿并不多。在梳理整顿好组织内部之前,下达给所有成员的指令便只有“蛰伏”了。
与灰彩两雀重新制定了联络方式和暗号,提醒他们更换地点和身份隐藏待命后,卫子谦和卿墨绕了大半个内城,在半途脱掉了伪装,才谨慎小心地回到卫宅之内。
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卫子谦朝卿墨挥挥手。
“晚安……呃,不,早安!”
卿墨无语地目送他回房。
不是要先讨论下刚才获得的消息,然后再研究接下来的计划安排吗?
“也罢。”他喃喃地回房关上门。
他就是个监护,只需护着主使在外头死不了就可以了,至于任务完不完成、怎么完成——
哼哈!与他何干!
还是跟书生学学,啥事不管,先睡饱一觉再说。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用完午膳,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卫子谦和卿墨分头行动。他自己先到白鹿书院登记报到。
虽说卫子谦有推荐信在手,但也只是先记上名号,待得有教席空缺,才会通知他前来顶缺。
因此,昨天卫大郎有提议过找找人脉,花些银子疏通一下,看是不是可以到官办或衙门处谋个职。见父母对此想法也是认同的,卫子谦便没怎么推拒,由着他们去了。
鬼使神差地,他在街巷上转圈圈的时候,又转悠到‘快来钱’去了。
他巡览了下墙上的招纸,发现才没两天,招募的内容已经更换了七成。看来许多雇主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上次解说的哥儿见着了熟面孔,熟谂地招呼道:“这位先生,还没找到合心意的活计吗?”
卫子谦礼貌地点点头,随口应道:“还在相看呢。”
“可惜现在没有教席类的空缺呢,账房类的先生考虑吗?”未待他回应,哥儿便随即热情地拉着他一张一张去看。
卫子谦也听得专心,间或问上一两个问题。
忽尔,一阵吵闹声传来。众人望过去,只见快来钱门口处有人被推搡着出来。
那人肥头大耳,油腻满脸,指着门内骂骂咧咧:“动手动脚赶人出门,就是你们快来钱的待客之道?”
一名身量不高但气势十足的男子步出门外,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抬手向围观的众人行礼,高声道:“各位,此人是城西大运酒楼雷管事,经查核,该酒楼长期拖欠工钱且苛刻待下,因此宣布自即刻起,大运酒楼列入‘快来钱’客户黑名单。请各位知悉!”
说罢,也不管其它人的反应,转身便回去了。
“你胡说!你这是污蔑造谣,损害我酒楼声誉,我要去告官……你、你站住!”油腻男人想追上去,脚还没迈出,眼尾一扫,发现许多明晃晃鄙视和不屑的眼神正集中到自己身上,烧得他浑身只觉得躁热。
这始终是他人地头,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
“城里牙行一大堆,难道没有‘快来钱’,我就招不到人不成?呸!”他吐了口唾沫到地上,恨恨地离开了。
“……”卫子谦忽然觉得‘快来钱’很强大。
他低声喃道:“管得还真泛。”
得人心者得天下,难怪每次来这里都是满眼的人头涌动。
只是,这东家雇主才是财神爷吧?这样做固然能笼络人心,但若是失了生意,有再多的人到这里求生计,没人雇佣也只能是徒然哪。
“噢,是也不是。”哥儿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大运酒楼的东家自己作死。”
“作死?”
“哦!我听说了!”一听见有八卦,旁边便有人眼睛一亮,插嘴道,“那刘公子曾经跑‘快活栈’砸场子的!”
第60章 八 查到端倪的蔡志北(下)
哦,同行之间公平竞争无怨言,但上门耍横就不太对了。
“我还看到刘公子当街拦了九姑娘的马车,然后当街大言不惭说,若她肯带着快字号一并做嫁妆的话,他就将她娶了做当家夫人呢!”
众人哗然。哇——真敢说。这脸皮挺厚哪。
“后来真的找了冰媒上门,却是被打出去的。”
“哎,九姑娘这么好的人家,怎么能配那眠花宿柳的混账呢!”
“什么?你是说那刘公子……”
“对呀,那天就看见——”
八卦碎嘴的方向,越来越偏颇了,慢慢变成了刘姓家宅内外的芝麻烂谷子咀嚼大会。
讲解的哥儿见惯不怪,转过头认真地对着卫子谦总结道:“总而言之,任何胆敢打姑娘主意的不肖之徒,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卫子谦总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人当贼一样防着,这心情如在快活谷时一个样。
“那么,”哥儿忽然露齿一笑,“上次听先生问过‘快字号’的空缺,现在正好有个新建的私塾,先生有兴趣么?”
“……”为毛一开始不提?
哥儿似乎从不在意谈话对象的反应,迳自继续往下说道:“当然,老样子按规矩办事,登记先交费100文,背景调查费200文,筹号成本费50文,共计350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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