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第一天,我叫不利索键名,分不清网上叫“哆来咪发”的蝌蚪……
他打了我。
冷酷、疼痛、痉挛、不公正……
我第一次知道,哭泣的背后可以有这么多缘由。
“把‘面包师’这种东西踢出你的脑袋,路易斯,你是要成为音乐家的人!”
“你怎么能这么蠢――”
“你要成才就要从小开始。我不会像你爷爷那样,他做教师太好心了,我会狠狠管教你的。”
“蠢货,懒鬼!”
……
好像从那一天起,我的父亲几乎不再对我露出笑容。父亲不再只是父亲,他更是钢琴老师。
母亲只能远远看着我,面露不忍。偶尔趁父亲不在,她会过来抱抱我――但弟弟一哭,她就会拍拍我的背离开。
练琴吧。
只要弹好琴,就不会惹父亲生气……
我早该知道的。
我不再能肆意外出,练琴分走了我大部分玩耍的时间。
父亲很讨厌费舍尔,他们大吵过一架后,我们搬了家。顺带一提,母亲又给我添了个弟弟,她能看到我的时间就更少了。
万圣节的时候,我开始上学。
父亲觉得学校里的东西都是“见鬼的玩意儿”。他从来没在学校里学到什么有用的,但他照样成了一个能干的音乐家――父亲自信地用他过来的经验保证,我也会是这样。
波恩的乐队成员都把他们的职务看做某种世袭性质的,父亲追逐着祖父曾经的位置――他似乎失败了,所以我必须拿回贝多芬的荣耀――至少,我要保留住他现在的位置。
我的功课他并不在意,他只要求我不停地练琴。
可是,功课跟不上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很可怕,他会打班上每一个小孩。
琴练了很多遍,我依然弹不好,父亲的手依旧会落在我身上,也很可怕。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真的有弹琴的天赋吗?
我……其实不太想变成父亲那样的音乐家。
*
・1777・
『原来,就算坚固如钟楼,也是会倒塌的……』
-
凌晨,玻璃窗外传来爆裂声。
我从睡梦中惊醒,外面到处是哀嚎和惊叫。我跑去父母的房间,父亲正站在窗前,我看到那块玻璃后面,明亮的红色在肆意蔓延。
“着火了!你照顾好孩子,最好收拾好家里值钱的东西――路易斯,回你的房间,火暂时烧不到我们家。”
父亲咒骂着穿衣冲出家门,母亲惊慌着抱起小儿子哆嗦着在柜子里翻找着。
我没有听父亲的话,回房间抓起我的小外套,溜出了门。
波恩像一幅被点着的画。肆掠的火焰像泼在纸上的颜料,它让画作更加具有压迫力,却在高温和浓烟的渲染后,留下一片灰烬和废墟。
宁静的夜晚不再安定,毁灭与拯救在角逐较力。在自然力的暴虐前,人是如此的渺小……
我呆滞地站在街道上,远处的火光似乎点着了我的瞳孔。火焰带走了留在房舍里珍贵的东西,来不及抢救珍爱之物的人在街道上跪地痛哭。夜色里,即使有冲天的火光,辨认方向也很艰难。我看到一座高高的建筑,被点成夜里一支耀眼的火炬,突然不能再发出声音。
我惶恐不安地向着刻在记忆里的巷道走去,被脸上有黑灰的士兵们拦截在市集前。
那座可爱的钟楼在我的视野里燃烧。它从中折断,塔尖坠地发出巨响,引得四周人群的惊呼。
“爷爷,我们的钟楼,没了……”
好像有水滴划过眼角。但它没有落在地上,它在我的脸颊上,被火焰的热浪烤干了。
不记得火是什么时候灭的。
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们搬回了祖父的老房子――即使大火已经熄灭了好几天,母亲依旧很惊慌――祖父的房子离莱茵河很近,回来这里,就算再要经历一次大火,她心里也觉得安全。
但这一次,回到莱茵巷的祖父家,我没法再像以前一样微笑了。
-
叮――
记忆碎片回收:
【BE:并不值得纪念的诞生】
【BE:爷爷和最后一棵给路易斯的圣诞树】
【HE:理想是面包师】
【BE:音乐、钢琴……和暴力】
【BE:火海里的钟楼】
作者有话说:
①:西班诺尔,大意是“西班牙的犹太人”。
小贝会被这样叫,大概是因为他的黑色小卷发。
-
因为正文是伊秋的游戏视角,注定用她的眼睛不能看到其他人的内心和不为人知的过去。
但有些东西不补充会让读者一头雾水,所以决定用【黑匣子】的方式揭露贝多芬的视角相关。这一章算是交代了小贝的过去,让大家对他稍微有些了解,也是一些背景和设定的补充。
关于小贝童年的记忆,使用了F・Huch《Beethoven》里的事件做展开。
【黑匣子】里只要是和正文相关的内容,我会尽量最大化略写,不会有太多重合,甚至会穿插后续剧情的一点预告。如果篇幅不长,不会列成单章发表。
*
鞠躬致谢各位游戏赞助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信子、温酒倾时吟、乖乖的兔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五条老师 11瓶。
第7章 Op.7
【The Black Box】
・1777-1778・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永远也成不了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
-
练习、练习、练习……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爬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间隙,似乎在钢琴上,一切都没有终点。
和钢琴的初次见面的那天,我的眼泪似乎流淌成河――我见过弟弟出生的模样,两次,他们降临到世界的时候都在哭。
所以我一直在想,钢琴不会哭泣,它属于我的那天应该是它的降生日,我哭了,它来到世上的过程就是完整的诞生。虽然我是从父亲那继承过来的――它的确有些年头,曾经放在家里鲜有人碰触,但我固执地认为,它和我相遇的时候,它就是新的。
我并不讨厌我的钢琴,即使父亲会因为我弹不好琴,会在我的身上留下痛苦的印记。但它的确是第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路德维希・贝多芬”的东西。
没有人会抢走它。
其实,弹琴也并不是没有好事情发生。
比如我能自如演奏令父亲满意的乐曲时,他心情一好,我会得到一两枚甜话梅。全家人只有我和父亲可以吃到珍贵的甜话梅。当甜话梅含在口里,我可以忘掉一切痛苦。
再比如我可以一边用脚摇小弟的摇篮,一只眼关注地板上玩耍的二弟,另一只眼读取乐谱,手上不停止华彩乐段的练习。我觉得自己很厉害,完美完成母亲的嘱托――她有急事要出门,把弟弟们托付给我照看的时候我就这样干。等她回家时,我可以得到她超过一分钟的拥抱。
我以为,只要这样生活就够了。
尽管我看不到终结,却已经接受的平静日子,会因为一个名字,掀起汹涌的浪潮。
某天,父亲的一个朋友来家里做客,他见到我弹琴的样子,说出了一个名字。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莫扎特。
“莫扎特,您的儿子或许是第二个莫扎特!请尽快给他找个钢琴教师,一个真正的、最好的――您是小家伙伟大的父亲,这就足够了,钢琴老师就让别人去担任吧。”
父亲似乎只听见了前半句,他甚至不去考虑是否合理,便默认那就是指向目标的启明星。
他更没有听见后半句,或许听见了却嗤之以鼻――毕竟莫扎特的音乐是他父亲教的,我如果是第二个莫扎特,音乐教师的位置非他莫属。
“听见了吗,我们的儿子是天才,他会成为第二个莫扎特――所以,路易斯,你记好:你今年6岁!真是可恶,不能说你只有五岁,他们不会信的……”
“可是,亲爱的,路易斯才过7岁生日啊……”
“你不懂,他是莫扎特,就不能说是7岁!听好路易斯,宫廷表演,不管是谁,问你都要说你只有6岁,知道了吗?”
那一刻,我被父亲眼里的疯狂吓到了。
从此,我对我的年龄产生了错乱感①――我究竟今年几岁呢?
……
宫廷表演似乎是成功的,它让我的父亲有了底气。在乐师们的聚会上,父亲自信满满地宣布要带我去环游世界、公开演出,遭到了同行们的一致大笑。
他们说我父亲喝醉了,我还没有学成,和莫扎特差得还远,要赶紧找一个钢琴老师。我的父亲气得憋红了脸,他觉得所有人都在嫉妒他有个莫扎特一样的儿子,他们全都不怀好意。
但我认为,那些话或许是对的。
我不知道莫扎特是谁,但我的琴的确没有那么好――我的手很笨。
父亲给我策划了一次公开演出。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是对的。
尽管我按照他的指示完成了在波恩的第一场公开音乐会,但的确离成功还差得很远。
莫扎特的父亲是个小提琴家,但他教出了莫扎特。
贝多芬的父亲是个歌唱家,他也一样教儿子,怎么就不能和莫扎特一样呢?
非要钢琴家做老师?
不不不,都是儿子的错――学校的功课,莱茵巷的小孩子,幼稚的游戏……全部都是阻拦儿子变成莫扎特的东西!
我没有自己的时间了。
我所有的时间都是练琴,为了变成莫扎特。
机械的、毫无生机的、昼夜不停的……
打骂、暴力、钢琴、乐谱……
爷爷说,音乐是让人感觉到美好的东西。
但现在,我一点都不快乐。
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还喜欢钢琴了。
在父亲又一次打了我之后,我决定不论他要再打我多少次,我都不会再回到钢琴前。
我是路德维希・范・贝多芬,我永远都不会变成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
也……不想成为他。
我只想是我自己。
――这是年幼的我,压在心底里的抗争。
……
我第一次对父亲说不,坚决地。即使后果是被他暴打后关在地下室的黑暗里,我也没有屈服。
母亲把我领了出来,一路我都没有出声。她在父亲面前又温柔地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即使声音发颤,我也没有改口。
“我讨厌钢琴。”
我闭上了眼。我知道,父亲绝对无法忍耐,他的手一定会再次落在我身上。
“约翰,你不能再这样了,我们谈谈。路易斯,你整理好自己,然后出去玩。”
母亲拉住了他,我如蒙大赦,赶紧逃上楼。
我用余光望向父亲,他跌坐进沙发里,手遮住眼,挡住他脸上的抑郁和挫败。
我只开心了一秒钟。
*
・1778・
『我……没有讨厌那位小姐,相反的,见到她我很开心……但我,不会道歉的。』
-
钢琴的抗争还在继续。
我甚至为了证明决心,跟母亲的一个亲戚开始学起小提琴。父亲一旦开口说练琴,我便抱起小提琴――多数情况下我只要拉动琴弓,父亲就会懊恼地叫停,最近他开始说什么过两天会有新的钢琴教师来教我。
钢琴老师?我对父亲的眼光暂且存疑。
和钢琴沾上边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开始盘算,要怎么才能断了新老师教我的念头。
比如,做一个让人头疼的坏孩子?
……
那位小姐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很久了。
莱茵巷很少会有这样的人光顾。我在推开窗子透气的一瞬间就发现了她――她宛若一只闯进麻雀堆里的白天鹅,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特别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偷跑出来的。
我趴在窗头,发现四周的人总是从很远的地方起就开始绕行避开了她。他们一点都不惊奇莱茵巷突然多了位贵客,弄得我以为他们都看不见她似的。
她是不一样的。
和飞蛾追逐烛光类似,她所在的地方如太阳般温暖明亮,一旦捕捉到,就很难移开视线。
我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得她很特别――特别到如果她是新的钢琴教师的话……
等等,才没有那么荒唐的事!
脸有些发烫,我再次望过去,那位小姐已经开始活动四肢了。
木偶活了过来,街道房舍甚至行人都变得鲜明。我的呼吸变慢,心里竟有些别样的期待――一切,好像就要变得不一样。
她抬起头,视线是往我这边靠过来的。
我瞬间溜下窗台,靠着墙拍着胸口喘气。
差点就被捉住了,她的头发竟然是和我一样是黑色!
如果真的是钢琴教师的话,我应该不会第一天就气走她?
呸呸呸,路德维希,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女孩子,父亲也搭不上这么好的人!
你不要妄想,钢琴不是让你痛苦的东西吗?如果她真的是钢琴老师,你一定会讨厌她的。
我抱住自己的腿,把脸埋在膝盖里。
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我讨厌钢琴。
纭―
窗外传来什么声音。
我抬起头,把自己藏在窗帘后面,猫起身子偷偷往下看。
我屏住呼吸,默默唤了声上帝。
那位小姐和费舍尔的面粉袋撞在了一起。
……
费舍尔大叔领那位小姐进店很久了。
他们还好吗?有没有争吵起来?费舍尔有没有被为难?
大叔也真是的,平日里大大咧咧也就算了,怎么能抱那么大一袋面粉在巷子里走动呢。磨叽这么久,费舍尔该不会为求得原谅去请她吃面包道歉了吧?
我听父亲抱怨过很多次,贵族小姐们的脾气都不太好,一定要小心应付。
那位小姐……应该是个好人吧?
我想了想,站在窗前开始拉在教堂里听过的《圣母颂》。
希望她看在神的份上,一切都好。
……
那位小姐出来了。
她正往我家走,不、不是吧!
真的是钢琴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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