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新婚夫妻,你也不知道避嫌!”他数落道:“又不是半大孩子,没有半夜去找别人的道理!”
没等龙幸反驳,经纪人又转脸赔笑。
“不好意思,我们家艺人还比较年轻,有些事是我教育的少,以后一定会注意。”
纪惗并未抬眸:“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
“陈择章改名是你定的,捆绑拉踩的黑通稿这些年也没少买。”
他从前选择不去插手她的事,最近一查,前前后后触目惊心。
经纪人讪笑着说不出话了。
听到真名,龙幸火气直冒。
“你背后又是谁?”他冷笑:“横插一脚娶走邓惑,鸡毛蒜皮都有资方撑腰,牛逼啊。”
经纪人强压下话头,没想到自家艺人这么愣头青:“哪有这样跟前辈说话的!你也是疯了!”
纪惗此刻才正眼看向少年,扬了个笑。
“你敢动她?”
一瞬间寒意尽显。
龙幸原本还在炸毛,不受控制地霎时收住气息,下意识把反击的话全咽了下去。
他很想往后退,不敢和这个人继续对视。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
龙幸碰到他们的那天,邓惑旁边的那个男人温柔随和,根本就没脾气。
虽然看着碍眼,但也就是个恋爱脑的草包。
可是现在……
龙幸咽下口水,脑子里努力组织着道歉的言语。
男人半身隐在暗处,眉峰眼瞳俱是寒锋。
一反往日内敛,他的威压如暴风雨前的海。
没人知道烈风卷起狂涛时会摧毁什么。
邓惑整夜都没有睡,早上是逃过来的。
纪惗一直在铺垫准备,想在时机成熟以后再试探着接她回家。
是接她一起回到共同的家,不是让她一个人疲惫狼狈地过来避难。
“她可以把自己保护的很好。”他说。
“可代价是,她会很累。”
纪惗的目光像开刃长锋一般,一寸寸地掠过他。
他并不在乎他会狡辩反问什么,也不想听。
“你今晚的节目已经取消了,明天不用去拍顶刊封面,可以在家好好吃几顿饭。”
“还有两个网络剧正在谈番位,对吗?”
纪惗的指节在轻叩桌面。
不疾不徐,像戾气未消的思绪。
窒息感拧住空气,压得人喉头发紧。
经纪人有些扛不住,好声好气道:“纪先生,之前的事我很抱歉,咱们都是误会……”
“我自有定夺。”纪惗说:“滚吧。”
龙幸如溺水浮起般剧烈呼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不管经纪人的着急呼喊,他凭着记忆往外走,脚步越走越快。
两种情绪在龙幸的脑海里撕扯搅缠,逼得他太阳穴直跳。
又恐惧,又愤怒,可他刚才那几分钟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资源被撕得七零八落,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眼见着那小明星走了,茶斋老板过来陪纪惗品茶。
中年男人熟门熟路地把新泡的烫茶浇在衔金月蟾上,示意弹古筝的姑娘换个高兴点的曲子。
“您还亲自来?”他道:“就那小孩,随便喊个下属警告几句呗。”
纪惗收起方才的锋芒,不紧不慢道。
“顺路过来烧香拜佛。”
愿上天保佑,他能多活几年。
助理阿土坐在一旁,全当没听到。
嗯嗯嗯,你一点不护短。
多顺路啊,今天开车四十分钟过来。
“您还别说,虽然大家都在求发财求大运,但这雍和宫特别庇佑正缘。”
老板也是吹惯了,一讲起来有鼻子有眼的。
“小姑娘带男朋友过去,但凡不是个良人,没几个月准吹。”
“真要登对,拜完那叫个顺风顺水!”
他见青年唇角带笑,知道说对了话,笑得喜气洋洋。
“还没恭喜您新婚大喜,啥时候办婚礼呀?”
“快了。”
胡同里,龙幸猛一顿足,经纪人差点撞着人。
“我说你也是真不怕死,”经纪人发火道:“你知道那几个网剧有多难抢吗?亏我还在帮你谈男主角的位置!”
龙幸浑然不觉,反问:“邓惑知道他是这副样子吗?”
“你这时候还有心思管她?!”
她绝对不知道。
少年的眼神晦暗至极。
那人在她面前装得纯情无辜,背后肮脏狠厉成这样。
她哪怕知道一点,也绝不可能和这种人结婚。
他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她。
柔软被子里,微信铃声被蒙得声音很小。
邓惑睡得迷迷糊糊,接电话时不太清醒。
“妈?”
“小惗都跟我说啦,”潘嘉慧在超市挑晚间特卖:“你也真是,住过去都不跟妈打招呼,还是人家讲分寸一点。”
“白萝卜多少钱一斤?还能便宜点不?”
邓惑想再睡一会儿,把手机搁在耳边,任由她继续讲。
“婚礼流程安排的很好,知道你懒得管,他选完给我和你爸爸看过了,有里有面儿,妈妈现在对这个男孩子放心多了。”
“唔。”
“小惗说你是暂时过来躲清静,下个月要准备进组,剧本还越背越厚。”潘嘉慧有些埋怨:“结婚都没时间,你们公司安排也太紧了。”
她都不记得后面和妈妈聊了什么。
再睡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床头柜放着熨好的明制睡袍,邓惑摸索着穿上,很像以前拍戏时穿的裘衣。
狐毛滚边软软地护着领子,在降温季节挡风又轻便。
她摇了铃铛,有佣人快步过来,伶俐地帮她系好马面裙,小声说先生在正庭等您,晚餐也在那里。
邓惑察觉到有事,跟纪惗打招呼以后随意喝了碗汤,说自己晚上吃得很少。
他颔首,佣人们又快速把长列菜肴撤下。
邓惑看在眼里。
这是什么封建地主小贵族的生活。
理性层面需要抨击批判,个人方面可以愉快加入。
“有什么安排吗?”
“想和你一起挑戒指。”
“明天我有空,谢谢今天的照顾。”她看向外面的夜色:“偶尔在这住几天,感觉心情会变好。”
纪惗笑眯眯问:“那现在方便吗?”
邓惑迟疑点头。
他一抬手,两侧侍者鱼贯而出。
数十款不同质地纹样的戒指被小心捧来,设计总监和保险公司监督员随之鞠躬致意。
邓惑:“……”
她缓缓看向重新布置上薄荷叶与蝴蝶兰的长桌。
绿宝石蓝宝石红钻黄钻粉钻绿钻都在闪闪发光。
上次这个待遇还是她初中的时候开扣扣会员。
第13章 求婚
2014年的冬天,北方的狂风像熊瞎子一样蛮横又凶猛。
夜场戏迟迟没安置好,帐篷外副导演对场务劈头盖脸一顿骂。
帐篷内,张语冰指了指电子屏上的PPT。
“这一页全是重点,都得记。”
明年一月就要艺考了。
公司不敢怠慢,在北京最出挑的艺考机构里挑了又挑,选了百达教育。
甭管金牌讲师有多贵,直接请来一对一讲课,剧组去哪他们空降哪,路费食宿全包。
外头烧着煤炉,边围上放着几个烤红薯,已经透了蜜,甜到冒油。
少年惦记着烤红薯,撑着下巴听得打瞌睡。
“从视频材料可以得知,交叉蒙太奇和对比蒙太奇的区别在于——”
没等张老师讲完,副导演掀帘子进来。
“场景光源还没拍板,估计得再配半个多小时,小惗你困了就眯会儿!”
张老师略带不满:“还没讲完。”
“不好意思!打扰打扰!”
副导演见纪惗也眼皮打架,一看表说:“都凌晨两点了,这生物钟跟闹似的,还好你个儿挺高。”
“话又说回来了,”副导熟门熟路地掰了半块烤红薯,吹着气舔了一口蜜,猫进帐篷里躲懒:“想往哪儿考,北京上海?”
“就咱们小惗这水平,表演系第一名没得说!”他半开玩笑地推了一下纪惗:“升学宴请哥们喝酒啊。”
少年困得揉眼睛。
张语冰有意泼冷水,轻咳一声呛话了。
“还真不一定。”
副导演剥着红薯道:“今年没几个小童星吧?我那小侄女今年也考,恨不得半夜抱着书睡。”
“三个,其他两个不怎么样。”张语冰作为机构的金字招牌,带了十几届已经风淡云轻了:“文化课我不知道,艺考分儿他拿第一挺难。”
“就我们学校总部,有个女孩儿,”他比了个大拇指:“她天赋是这个。”
副导演嘁了一声,嘀咕说考上了还不一定红呢,转身出去抓进度去了。
纪惗把羽绒服拉紧,裹得严严实实准备眯会儿。
青少年都有点胜负欲,人都趴桌子上准备合眼了,他又问:“她多强?”
张语冰看了一眼手机,见纪惗还在看着自己,噢了一声。
“我翻个视频给你看。”
“我们学校,有个叫邓惑的姑娘,又拼又狠,她要是考不上,那其他人都喝西北风去得了。”
老师这嘴不肯闲着,被副导扯出话题以后,就叭叭往后讲。
“都艺考了,谁不拼啊,老师我年轻时也是半夜学到三四点。”
“但是话又说回来,努力决定下限,天赋决定上限,”他手机一横,把录像放给纪惗看:“这姑娘上限就高得惊人。”
纪惗盯着屏幕看。
无实物练习课,一个高马尾的姑娘在准备上场。
她天生像是有股倔劲儿,长发梳得一丝不乱。
别的女生都是柳叶眉或雾眉,只有她留着利落剑眉,看起来率性又利落,平添英气。
场外有老师叫她。
“邓惑,来演吃面。”
高马尾姑娘来到镜头前,袖子一挽就开始挑葱花。
不吃葱花,不吃香菜。
一吹就开始吃,吃得额头冒汗,又香又辣。
她在场外时的贵气一扫而空,这会儿就是个单元楼下匆匆吃早餐的高中生。
眼看着吃呛着了,姑娘连咳好几声,把花椒呸出来。
镜头外都在笑。
纪惗全然忘了自己要睡会儿。
他回过神,再抬头时看着张老师,后者意味深长地提醒。
“你注意到没有,她根本没有碗,也没有筷子。”
少年把垂落的刘海捋开。
“不睡了。”他说:“上课。”
张语冰直笑。
“还挺要强。”
他把视频又放了一遍,索性当示范教材。
“你知道这姑娘强在哪吗。”
“她融入感特别好,这东西不好教,是天生的。”
“你别看你演古装演现代,你和道具互动的时候,没她这么自然。”
纪惗貌似没当回事。
他身上傲气重,从小被导演们夸着长大,平时看谁都漫不经心的。
张语冰很快忘了这茬,后头按时过来讲课,偶尔加班。
渐渐的,他发现这男孩比以前用功多了,别的年轻演员凑一块抽烟喝酒,纪惗一声不吭地刷题。
艺考不像文化课,没有全省统一的摸底考试,不到最后不见真章。
邻近元旦,剧组拍摄也快到了尾声。
大伙儿凑在一块儿聚餐,纪惗被劝了两杯酒,小孩儿怕苦,只肯喝葡萄汁。
他喝了大半杯葡萄汁,眼睛熠熠地看着张语冰。
“老师,我这回稳了吗。”
张语冰挺不好意思:“这谁说得准。”
“不跟别人比,”纪惗凶巴巴道:“就跟你们学校最聪明的那谁比。”
张语冰想了想,被凶得有点委屈:“那你在拼命学,人家也在拼命学啊,她又没天天睡大觉。”
一看纪惗蔫了,副导演哈哈狂笑。
“真逗,那姑娘高矮胖瘦你都没见过,有啥好想的!”
“小惗肯定没问题,你最棒!”
张语冰虽然没怎么回总部讲课,这几个月没少在教师群里插科打诨。
他翻出手机照片,给导演制片人看这姑娘照片。
“可有灵气了,您几位要是有角色可以喊咱,我们学校什么路子的学生都有,包专业!”
几个导演看着有眼缘,还真和他加了微信。
少年轻啧一声。
见她干嘛,闲的。
——这张证件照目前存于旧相册里,被纪母又给翻了出来。
老两口一听婚礼策划想要些照片,把纪惗还在襁褓里的满月照都翻了出来。
纪母做事体贴细心,从小就喜欢给孩子拍视频,家里DV机都有好几个。
她翻到高中的后几页,把老公喊了过来。
“这是不是惑惑?”
纪父把眼镜从胸口拿出来戴上。
“黑头发黑眼睛,看着真不像。”
纪母一翻照片背面,随即了然。
纪惗的字清隽有力,写着她的名字。
邓惑。
2014.12.28.
纪父拿过相片,看了又看。
“不对劲啊,”他扶着眼镜道:“我记得不是这张。”
纪母也想起来什么。
“他大学的时候,钢琴上面是不是放过合影?”
纪父:“我找找!我那天就说早看见过她!”
纪母见老公半天没翻出个所以然来,随手给儿子打电话。
没过多久,电话通了。
“妈,看电视呢?”纪惗听见了背景音:“我在和惑惑挑婚戒。”
“噢——”纪母又在看儿子的那行字,说:“你怎么有人家2014年的照片儿啊。”
她记着儿子也没早恋过。
家里管得松,本来说剧组环境乱,就算十五六岁谈恋爱了也可以理解。
男孩子要有责任心,有担当,不能随便祸害小姑娘。
但纪惗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都没提过谁,亲戚们一度介绍过各家名流富商的姑娘,想促成一桩好事。
他性格冷淡,父母也理解,就怕哪天突然领个男的回来。
正庭里,长桌上一众宝石戒指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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