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具里孤军作战，成绩不算亮眼。
不过，大学派的掌门人毕竟是经验丰富，精于此道。他精心选拔了十余名青年运动员，全是偏远地区出身。
其中，就有朴具里。
朴具里来到首尔后，成绩势如破竹。
等到她在世青赛上正式出道之时，已经手握世界纪录了。
老金惊叹于朴具里的成长，但是，他也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她似乎过得不算太好，每次碰面，朴具里都更加郁郁寡欢，她的性格越发古怪。
但是，不变的是对滑冰的热情。每次见到老金，朴具里都会追问很多关于器械的问题。
后来，老金去了中国工作，朴具里听说以后，也很兴奋。
“您在中国工作，那您一定见过季选手了？”
老金点点头，说：“我负责管理她和几名选手的冰刀、护具。”
朴具里说道：“请您一定要好好照顾季选手的冰刀啊，我很希望和她在赛场上相逢。”
那时候，季锋应该是刚满十五岁，朴具里才十三岁。两个人偶尔会在青年比赛上见面，不过，朴具里当时的成绩一般，而季锋却已经初露锋芒，两个人很少同台竞技。
老金能看得出来，朴具里是很崇拜季锋的。
所以，尽管老金知道，他身份敏感，说这种话会惹祸上身，却还是忍不住和季锋多聊了几句。
老金一向是明哲保身型。
季锋就明白了，能让老金来当说客，大概是朴具里这个人确实单纯吧。
季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场上，运动员都热身完毕，准备开始比赛。陈业昂却举手示意，觉得自己冰刀有点问题，老金看该说的话已经说完，就走到一边去，替陈业昂检查冰刀去了。
季锋就拿出手机，趁这个空当儿，回复了一下朴具里的信息，说自己要去世锦赛了，到时候见。
朴具里回了个开心的表情包，说非常期待。
像个小孩子似的。
季锋摇摇头，把手机收起来，开始专心看比赛。
第28章 选拔（下）
起跑枪打响, 500 米的赛程太短了，抢道次的竞争从第一个弯道就拼得特别凶 。
陈业昂起跑爆发力稍微弱一些，就被齐择给抢了先。
齐择抢到了头名, 开始在前面领滑。陈业昂紧跟其后，六名队员争得很激烈。
江为止是不上 500 米的, 此时正在一边看比赛。
季锋就过去找他。
“这两天怎么看不到你人。”
“哦……忙着训练。”
江为止眼睛看着远处, 好像特别认真地在看比赛。
但是眼神是虚焦的。
季锋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还在生气, 就跨了一步, 站在他面前, 挡住江为止的视线。
“干什么呀。”
江为止被她挡住了，头不自然地侧过去，好像不敢直视她似的。
季锋又挪到他面前, 扔出一句话：“借我点钱好不好。”
话音未落, 江为止就站起来，瞪大眼睛问：“你要钱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你急用钱？”
季锋状若白莲花女主, 忧伤地说：“你不是不想理我了吗？还关心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多谢江妈，她下载的电视剧里, 女主角都是这样说话的。
季锋模仿起来真是活灵活现。
江为止被她突如其来的演技逗乐了,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气性太大的人，瞬间破功。
他就说：“你要多少吧。”
季锋踌躇了一下, 说了个数字。
“还差五万。过年的时候，我妈打电话来，说腰不太好, 需要做个手术。我的工资打回去给她用了, 但是好像不太够。”
前几天？
江为止有点想抽自己。难怪最近季锋去找教练预支了点工资，是真的缺钱。
而他呢。
看到季锋就跑, 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只自顾自地生气。
江为止有点生气自己了。
他冷着个脸，季锋看见他这样，就说：“算了算了。”
江为止赶紧拉住她，说：“我没这个意思。我是在想，我这两天跟你置气，有什么意思啊？你也不来哄我，张口管我借五万，我心里还想给你十万。”
纯纯的倒贴男。
季锋就坐下来，开始问他：“所以你生什么气呢？你也没告诉我，我怎么哄你啊。”
江为止说：“你真不知道？”
季锋耸耸肩，表示一无所知。
江为止又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还问谁借钱了？”
季锋道：“除了你还能找谁啊。谁也没找。”
这话刚说出来，江为止竟然是笑了起来。也行吧，起码她遇见难事儿，谁也没找，只找了他借钱。
江为止就说：“反正我现在不生气了。至于生气的原因，也没什么好说的。”
季锋看他笑得开心，便也没有再追问。
不生气就行。
说话间，500 米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齐择第一名，苏瀚延拿了第二名，而一向拔尖儿的陈业昂却只落了个第三。
怎么回事。
苏瀚延成绩算是一般，进国家队很早，却出不来成绩，只能一直当陪练。现在他都快到退役年纪了，却也没什么冒头的趋势。
怎么现在成了第二名？
场边的队员也都窃窃私语。老陈教练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纵然结果十分令人震惊，选拔赛还得继续。
江为止起身，进场热身。马上就是 1000 米的选拔。
他上冰之前对季锋道：“比赛完我把钱打给你。”
季锋却是支着下颌，懒洋洋地说：“骗你的。”
“啊？”
“我的工资和存款够用了。不用你借钱给我。”季锋笑得有点奸诈，“谁让你这两天老不理我呢。”
她算是掐准江为止的死穴了。不管这个人多生气，只要听见季锋有难，他怎么可能不帮呢。
看见江为止皱眉，季锋赶紧举双手投降：“你刚说了不生我气的，言而无信非君子。好了你赶紧上场吧，加油哦。”
季锋马上切换成台湾偶像剧女主角，握紧拳头，娇滴滴地喊：“加油加油加油哦！”
她这样，江为止反倒不生气了，伸手揉了揉季锋的头发，说：“行。”
看在她先来哄他的份上，生那么多闷气就没劲了。
他可是个大老爷们儿，不能耍小心眼儿的。
江为止上了冰，把头盔戴上。
季锋又喊了他一声，冲他招招手。
他滑过来，在她面前刹停：“怎么了。”
季锋伸出手，把他的头盔扶正了一些，这才说：“加油，我们得一起去世锦赛。”
她说话的神情是那么平静，却含着一抹很淡的笑容。
季锋的名字起错了，她是那样和顺清淡的女孩子。就连这种约定似的话语，说得也像吃饭晴天喝咖啡一样平淡。
但是却很轻易地砸开了江为止心中的湖泊，一圈一圈儿的涟漪，满湖面的波澜。
他想，他大概是完蛋了——喜欢季锋这件事。
江为止晕晕乎乎地滑完全场的时候，脑子还有点不清楚。
冲线之后，惯性使然，江为止还往前滑行了半圈。
他还在恍神。
老陈教练却跳起来，直接跳进冰场抱住他，激动得都说不出来话。
人群围过来。
老陈教练拍着江为止的肩头，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话。
“你小子！可以啊！”
老陈教练当然高兴了。
掐表的数据显示得清清楚楚，江为止在选拔赛滑出了自己的最好水平。
离现在的世界纪录只差 3 秒。
只差 3 秒。
如果有强劲的对手竞争，如果有更硬的冰面，如果是在聚光灯的刺激下……
会不会破个世界纪录？
破不了世界纪录，是不是能搞一个金牌？
老陈教练不敢想了，他都怕自己半夜笑得睡不着觉。
男队成绩一向疲软，这也不是新生代的锅。从短道速滑还是表演项目的时候，男队就没摸过奖牌。后来偶有夺牌，却始终没有金牌的突破。
沉疴已久，积重难返。
但是，但是，江为止这孩子竟然。
老陈教练兴奋了。
他不由得怀疑，难道，第一块金牌在他手上能诞生吗？
老陈是喜欢江为止这小孩的。其实不光是陈教练，很多人都对江为止抱有期待。
因为江为止心里有数。虽然他吊儿郎当，虽然他油嘴滑舌，虽然他成绩忽上忽下。
但是他心里有数。
只是谁也没有把期望放得太高。
夺金是代代积累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
但是，现在这一刻，江为止把这份期待托得更高了。
老陈教练的喜悦溢于言表，不过，他很快还是压抑住了这种快乐。
且有得愁呢！
大名单公布出去了，放在了官网上，以供冰迷获知消息。
男队参赛名单多了一些变数。
500 米项目：齐择、苏瀚延。
1000 米项目：齐择、苏瀚延、江为止。
1500 米项目：江为止、金天、孟新。
3000 米项目：江为止、陈业昂、金天。
5000 米接力：齐择、金天、江为止、陈业昂，打轮换的是孟新。
名单放出去公示，所有人都有疑问。
陈业昂怎么了？
老陈教练没找陈业昂谈话，老陈毕竟是老陈，他决定按兵不动，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但是，老陈心里是有猜想的。
仅仅是猜想。老陈不打算把这件事儿挑破，摆在明面上就没有退路了。他暂时决定，不说出口。
原因很简单——老陈终归是总教练，他最想要的，不是团队有多和谐，也不是什么凝聚力，他最想要的，是成绩。
为了成绩，才去建设人才梯队，才要去保证队伍精神面貌。
但是，辛辣的老陈教练，怎么会舍本逐末、买椟还珠呢。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成绩。如果有成绩，那么队伍的和谐性倒是可以往后靠一靠。
这种残酷的话，老陈是不会说出口的。这不够政治性正确。
老陈决定等待，等待这个变数带来的结果。
他不确定，这个问题带来的后果是好是坏。
所以老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名单确定了，备战期就显得格外紧张。
谁不想赢呢。
世锦赛是一年一度，比世界杯更权威。
更重要的是，世锦赛有全能王奖项。尽管坊间传闻，全能王有魔咒，但是，如果能得到，谁在意那个虚无缥缈的魔咒。
江为止和季锋的关系又恢复了以往的亲密，吃饭的时候，江为止厚着脸皮说：“能不能把你那条微博删了？”
“为什么？”
季锋喝了口所谓的营养汤，呲牙咧嘴地咽下去——她喝不惯甜口的汤水。
江为止就递了杯白开水给她，谄笑地说：“划清界限太明显了，显得我特不值钱。”
季锋努力地思考了一分钟，然后举起手机，把微博删掉了。
过了许久，季锋终于回过味儿来：“所以你生气的点在这里啊？你早说不就完了吗？还搞冷战，你几岁了？你长了一张嘴，平时没用的话吧嗒吧嗒一大堆，该说的事情又不说。”
江为止被她倒打一耙的行为震惊了，正要回嘴，却嘘了一声。
他扬起下巴，点了点，示意季锋看看食堂入口处——齐择和苏瀚延。
季锋道：“他俩最近怎么老混一起。”
江为止撇撇嘴：“谁知道呢。”
苏瀚延是个陪练，且成绩平平，最近却顶替陈业昂上了 500 米和 1000 米，大家都挺震惊的。
起初，大家觉得他是不是厚积薄发、一鸣惊人了。可是，根据备战期的观察来看，苏瀚延的成绩其实没有太大的提升。
虽然陈业昂成绩有点下滑，但是吊打苏瀚延不成问题。
谁让选拔赛的制度就在那里放着呢？比赛视频是要公示的。
而陈业昂在选拔赛的表现的确不佳。
尽管教练组很想把苏瀚延换下来，却也无计可施。
只能这样了。
陈业昂本人倒是没什么过激反应，他最近老神在在，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训练的时候，陈业昂甚至还场上发过呆，气得老陈教练一巴掌就打上去了。
老陈教练是真的着急啊：他把陈业昂当半个儿子，甚至有培养他走仕途的意思。
结果他现在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老陈教练气得在冰场骂他：“接力你敢再犯浑，你给我滚回省队不要在我面前恶心我了！听见没！”
陈业昂低着头，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三月开春，春寒料峭。
世锦赛马上就到了。
第29章 勇敢
今年的世锦赛举办地是温哥华。
飞机降落的时候, 季锋正靠着窗户，懒洋洋的。
她忍不住回忆。
漫长的夏训，回忆起来都有蝉鸣嘶哑的声音, 反反复复，回荡着。昆明的夏天, 孟橙和她一起滚下山崖, 她伏在江为止的背上，除了刺骨的痛感, 便是鼻尖消毒水和雪松掺杂着的味道。
那是江为止用惯了的洗衣液, 凉凉的, 却又不失暖意。
好像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季锋的生活渐渐起了变化。
她第一次站上世界杯的赛场，第一次登上领奖台, 第一次因为比赛失利而掉眼泪。
而现在, 巧合极了，她又回到了温哥华。
似乎所有的铺垫都到位了, 就差季锋的临门一脚。所谓的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季锋在温哥华输得一塌糊涂, 转头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 季锋却莫名其妙地充满信心。
她正恍神，一件外套就兜头盖脸地扑过来。
铺天盖地的雪松味道, 淡淡的消毒液味儿打底。
是江为止的味道。
季锋把衣服扒拉下来，瞪了一眼江为止。
江为止正裹着个大围巾，瓮声瓮气地催她：“发什么呆啊？走了。外面冷, 套上衣服吧你。”
季锋深呼吸一口, 忽然觉得，鼻尖那股雪松的味道, 令人心安。
终于又可以比赛了。
季锋觉得自己的野心，蠢蠢欲动。她迫不及待地站上冰场，去争取那些失去的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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