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道:“那你方才说的什么‘祭龙’,又是何意?”
“哎哟喂,这龙啊身子大,胃口也大,湖里的鱼啊虾啊很快便被吃完了,就只得我们专程去撑船去送,什么羊啊牛啊,龙尊大人什么都吃。”
“什么都吃?那岂不是连人都吃?”云逐月道,小厮面色一变,笑道:“这大白日,姑娘说什么吓人事呢,到了,到了。”
此时,他将三人引到了一楼大堂内的一处桌椅,道:“三位且坐这吧。”
说罢又忙活去了。
三人坐下,沈砚舟一边嗑瓜子,一边道:“这瞧着也一般,怎么还不如我爹在金城的气派呢?”
沈家生意涉及修真界各行各业,虽都算不得一家独大,但胜在百花齐放,沈砚舟因此耳濡目染,消遣玩乐什么都懂些。
这时宾客们三三两两来差不多了,帷幕一拉,戏便开始了。
一名灵动美艳的花旦婀娜而来,歌声婉转,眼波传神,不多时便赢得了一群人的叫好声。
此出戏名为《祭龙》,便是方才小厮极力怒推的,云逐月听了听,讲得便是某处闹龙神,愚昧城民进行祭祀,本是牛羊等牲畜,后龙神并不满足,最后便活人祭祀。城民一致选举出一名无辜少女,少女情郎自是不允,却拗不过众人,为保护少女也一道被祭祀了。
结局便是歌颂这二人情比金坚,被龙神吞下后灵魂得以升华、变为了真的神。
云逐月觉得这戏就是胡扯,哪有夸赞这般行为的?
正伸长脖子瞅,余光瞥见身后那桌又来了几位,还未来得及看来者是谁,便听一阵令人不快的声音道:“台上这姑娘模样可真好,我道怎瞧着眼熟,原是像云师妹呢!”
她扭头,果见是任鹤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乌拉拉一片坐下,江应怜挨着任鹤鸣坐在主座,因是刚苏醒没多久,面色仍旧苍白,见到她,一道恨恨眼刀击来,恨不得将她抽皮拨筋、千刀万剐。
任鹤鸣这话一出,他的那群任家狐朋狗友开始大笑,笑得可谓是乱七八糟。修真界毕竟也属封建,对待上台表演的艺人,也是称呼为“戏子”,尤其在这般纨绔子弟眼中,简直就是呼之即来、用之即弃的玩物,称她同台上的姑娘相似,摆明就是拿她寻乐子。
沈砚舟闻此不快,蹙眉就要呵斥,云逐月道:“是么,待我瞧瞧。”
说罢,真装模作样打量那姑娘起来,道:“你别说,确实有几分相似,若是我这般打扮,怕是相似更多。”
她这番态度甚是坦然,任鹤鸣摸不到头脑,但仍旧不依不饶,道:“这姑娘也是福气,能同云师妹有几分相似,倒是我们应怜师妹,柔若无骨、清雅脱俗,怕是再怎么抹上这厚重的粉墨、穿上这繁琐的衣物,也无戏子的半分风采。”
江应怜闻之浅浅笑道:“哪里的话,应怜哪有师兄说的这么好。”
云逐月道:“确实,有的人再怎么穿同样的衣物首饰、相似打扮,也是差距万千的,就比如任师兄您和这位小生。”
她指着台上道,此时台上刚上场了名小生,生得眉清目秀,正同那小旦依依不舍留恋万分,目光如水,含情脉脉,得到了场下不少姑娘的赞叹。
云逐月继续道:“……怕是任师兄再怎么打扮,也比不上人家一分一毫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沐猴而冠……”
“你说什么呢!”任鹤鸣大怒,本以为这死丫头博然醒悟嘴里终于能顺着他说句话了,谁知道是在嘲笑他穿戏服像个猴子!刚要发火,又听得沈砚舟发笑。
任鹤鸣长相还算清秀,穿着修真衣袍勉强也算清雅俊逸,但由于此人总是惺惺作态、油腔舌调,总是给人感觉像一只猴子,这话一出,在场之人均想象了他穿戏服的模样,这下就连他的跟班都要发笑,本是一直强忍着的,见那在座此时可以说是身份地位最为尊贵的沈家小公子都发笑,一个个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任鹤鸣遂大怒:“都不准笑!你们且等着,我倒要让你们仔细瞧一瞧,我穿上戏服是个什么俊俏模样!不说这戏子,就连长离仙君,都不敌我分毫!”
他说罢,看向江应怜:“应怜以为如何?”
江应怜款款一笑,目露崇拜,给足了他情绪价值,道:“鹤鸣师兄本就人中龙凤,更不必说盛装打扮了。”
她最初本是想在沈砚舟面前装模作样同任鹤鸣不熟的,不然因任鹤鸣丢了沈砚舟这么个好鱼那可真是血亏,却在今日早上之后改变了主意。
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同任鹤鸣的关系,那么继续伪装倒显得她始乱终弃,不如等段时间,待这风波一过,她塑造个被抛弃却念念不忘的痴情形象,还怕拿不下沈砚舟?
任鹤鸣自信满满,唤来小厮:“你来!带我去后台!”
小厮不明所以,但见他装扮不俗,仍是照做。
任鹤鸣刚离开有半刻钟,云逐月起身,同阿离道了句“我去买茶水果子”,便离开,忽略身后沈砚舟奇怪道:“你没银两买什么?”
她悄悄绕到后台,呼唤系统:“系统,使用道具‘看不见我’。”
系统道:“好的宿主,R级道具‘看不见我’,功能为隐身一炷香,代价为对接下来肢体接触的第一个人产生极高好感,持续半个时辰。”
瞬间,云逐月看到自己的身躯变为透明,一名端着茶水的小厮路过撞了她下,茶水洒出,小厮私下张望,却没见半分人影,道了句“真是怪事”后匆匆离开。
云逐月摸到后台,见任鹤鸣吆喝着两个小厮正帮他上妆,衣物已穿戴好了,脸上的妆容也差不多了,起身踏上了戏台,不等播报的小厮唤那小生下台,便高呼:“你这小子!来挨你爷爷打!”
说罢,拎着手中表演用的青龙赤峰弯刀便要砍。
刚一拎起来便觉不好,这刀虽说是表演用的,但重量可是实打实的几十斤沉,平日这些演员均是成年累月专业练习的,拎起来自是不在话下,但他……
任鹤鸣本想只是吓唬吓唬那小生,手中刀却完全拿不稳,手一晃,便要朝着那不知所措的小生砍去!
一时间,场上一片惊呼,不少人都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到血腥场面。
沈砚舟蹙眉,掌心运气,便要击飞那大刀……
刀忽然悬空在了空中。
沈砚舟收气,不解,心道,莫是在场有大能?这隔空移物竟是如此登峰造极,他甚至未感受到丝毫灵力,可见其修为之高深。
长离目光凝在那悬空的刀上,若有所思。
没有灵力……那便不是法术。
还有上次可以传音的贝壳……
均不是修真界所有。
他静静凝望着云逐月空空的座椅,唇边浅浅弯起。
看来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倒是有不少秘密。
这边云逐月正憋笑憋得辛苦。她一手拽住任鹤鸣领口,一手抬起青龙赤峰刀来,轻放在地上,做完了这些后,又朝着任鹤鸣的臀部狠狠一踢!
任鹤鸣只觉一股大力朝自己屁股击来,未来得及反应,便觉臀上一痛,朝下栽去,可他方才为了女看客能好生看清他面容、以便对自己尖叫芳心暗许,便是站在了戏台最边缘的,这下往下一看,下面便是半米多高的地面,虽说这个高度算不得什么,但问题是他现在失去重力平衡,直直就要脸朝下栽去!
他双手不断乱抓,正巧一旁那小生也愣在了原地,手一把抓住小生来,心道拉他做个垫背也是极好,便要借力朝下一推,却觉手心一阵刺痛,“哎呦”了一声,立马松开抓住小生的手,余光瞥见自己手背略红,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
谁啊!他惹了谁啊!
任鹤鸣叫苦不堪,这下没了任何支撑,狠狠朝着台下跌去,摔了个狗吃屎,正巧还是脸朝下,这一下摔的倒是不狠,只是鼻青脸肿逃不掉了!
他从一片狼藉的地上爬起身来,胡乱抹了把蹭了满脸灰尘的脸,这下把刚上的粉墨也给抹糊了,台下本是一个个惊恐的脸,见到这,纷纷又捂住嘴,憋笑憋得甚是辛苦。
“你笑什么!我问你呢!”
任鹤鸣大怒,抓起个距离他最近的男童,心中虽知他出尽了洋相,但无奈好面子,最后也要挽尊一把。
那小男孩憋了半天,表情比哭都难看,最后盯着他脸瞧了许久,终是没憋住:“哈哈哈哈哈,你真的很像一只猴子……”
这话一出,戏园内爆发出哄堂大笑来,无数只手指着他:“真的很像猴子哈哈哈哈……”
“其实他本来就有点像,只是脸上油彩这么一花,哈哈哈哈哈,简直是一模一样啊!”
任鹤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虽说这在早已花掉的油墨之下也看不清了,怒气冲冲大吼一声“我看谁敢笑!任家绝饶不了你们!”后,直直走到他的那桌狐朋狗友桌前,大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他的那几名跟班这才慌忙起身,就要同他一道离开。
江应怜拿出手帕,柔声道:“鹤鸣师兄,定是受了极大委屈,让应怜来为师兄擦干净面吧……”
“你还提我名字?!”任鹤鸣大怒,甩开江应怜凑上的手,大吼:“还想擦干净我的脸?!你这毒妇!是巴不得他们都看到我真容吧?!”
江应怜愣住,手攥着手帕,面色苍白,任鹤鸣看都不看她,怒骂了声“还不快滚!”后踢着那群跟班走了,留下江应怜在原地,心中恨恨作想,明是任鹤鸣自己犯蠢,怎有脸将怒气撒到她身上?!
又随即想到,若不是云逐月这贱人拱火,任师兄也不会作出如此丢人之举,余光见沈砚舟仍在场,心道,痴情形象还是必须要立好,便如梦初醒,柔柔唤声“等等我,任……任师兄”后紧随而去。
“哈哈哈哈哈……”
云逐月心情极好,眼瞅着任鹤鸣狼狈而走,心中只有两个字——舒畅!
她正愉快地吹着口哨,忽听得系统道:“宿主,副作用即刻生效,你将会对有肢体接触的第一个人产生无法言喻的好感,持续时间为半个时辰。”
云逐月正愉快吹口哨的动作卡了卡,吞了口唾沫。
糟糕,捉弄任鹤鸣一时爽,她是压根没考虑还有代价这回事!
也怪不得这道具被她压箱底这么久都没用,原来当初她就因为这个副作用而介意来着。
等下,既然副作用开始,那么意思便是……
她的隐身时效已经过了!
云逐月又吞了口唾沫,梗着头,颤巍巍抬起头来,松了口气。
此时她还杵在台上,生怕被人看到偌大的活人忽地出现,那么不说她捉弄任鹤鸣的事情会暴露,说不定连她有一些神秘小道具的事都会被心思多的人发现!
这么一看,还好方才任鹤鸣大闹戏园,在场几乎所有人,不论是小厮亦或是看客,注意力均被他们一行人吸引走,并无人看到她蓦地出现这件事,除了……
沈砚舟疑惑道:“逐月?你在台上作甚?!”
这么一句话,本就担忧不已精神紧绷、生怕被人看出端倪的云逐月,脚步忽地一个趔趄,重心不稳,便要朝着戏台子下栽去!
下一瞬,她掉入了一个寒冷到不似活人的怀抱,抬眼,冷峻少年眉眼如画,身手矫健,精准将她揽入怀。
只是,少年修为实在有限,虽接住了她,也只是她没有摔得很难看而已,不小的冲力让两人双双跌落在了冰凉坚硬的地上。
云逐月还好些,少年单薄消瘦的身躯成了她的肉垫,于是她并未受伤,只是受了些许惊吓,但阿离……
云逐月慌忙起身,见身下的阿离紧抿薄唇,白皙到几乎无血色的额前渗出些许冷汗,忙将他扶起,揪着他的衣袖来回打量,果见他未有衣物遮挡的手腕已摩擦出血。
此时人群的注意力方才被引来。
“啊?你看到她什么时候上的台吗?”
“没有啊,是趁着方才的杂乱上去的吧,不过怎么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又掉下来了个?”
“她还算幸运了,还有人接住她!”
“哦豁,英雄救美啊……”
云逐月脑海之中一片混沌,怔怔看着面前的阿离,忽然眼眶很是湿润。
阿离,她的小阿离,在她印象中,虽相貌实在出众,却心智比她小上许多的小弟弟,怎么这么有担当了?!
看看他,眉眼如山水,唇瓣似残阳,面容比得过腊月之花,身姿胜得过寒山之松,那双幽深的眼眸,深不见底,倒映出个她来,倒显得她是那浩瀚三千宇宙中渺小不过的一点。
平心而论,阿离真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什么苍苓,什么沈砚舟,什么裴凌川,都远不如她的小阿离!如若不是她见过长离仙君,那么阿离可真是世上最顶级的风光……不对,即便她见过长离,长离也比不上阿离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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