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倒立。”涂芩低着头,手指在瑜伽垫上无意识地划拉。
心里有些情感即将破茧而出,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性单恋取向,在谢斋舲这里已经并不存在了。
她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男人,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了一个活着的人,她清楚他的缺点,看透他的卑微,却开始心疼他的处境。
“我妈很早就走了。”她说,“我对她印象很模糊,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医院里,偶尔出院回家,也都是躺在床上,我只记得她很瘦,看到我就会哭。”
“我妈那边的亲戚,我也不熟,久病的人,身边通常没有几个人。”
她声音很轻,轻到谢斋舲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她,也怕打断她。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跟他说她自己的事情,这对涂芩来说代表了什么,谢斋舲很清楚。
“我爸跟我关系也不太亲,小的时候为了赚钱还我妈的医药费,他把房子卖了凑了一笔启动资金开始做橡胶生意,长年飞东南亚,很少会留在墨市。”
“所以那时候我在墨市没有家,上学就睡在学校宿舍,放假就去我爷爷奶奶家或者姑姑叔叔家。”
“那会大家的经济条件都一般,并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我,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睡在客厅沙发或者爷爷奶奶的床上的。”
涂芩停住了。
这段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太过漫长,只要想起来,就容易陷进去。
谢斋舲先是抬手碰了碰涂芩的头发,涂芩没有躲,于是他伸手环过了涂芩的肩,珍而重之地把她搂进怀里。
涂芩把头埋进他怀里,两手环住他的腰。
“后来我爸赚了钱,在墨市重新买了房子,可那时候他已经有了现在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儿子,在我心里,那个地方也没有我的房间。”
“我……对属于自己这件事有执念。”涂芩说,“买了房以后,我有了很多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是最安全,完整的都是自己的。”
“所以我……”涂芩停顿了半秒,又继续,“很怕被入侵,像动物一样,自己的东西被沾染上其他人的味道,就会觉得被冒犯。”
过年期间被人肉,和康立轩这种跟踪行为,恰巧都是踩在了她最在意的点上。
她在跟他解释她为什么会这样。
第一次尝试把谢斋舲这个人,划进自己的地盘里。
整个过程,两人都非常小心翼翼,谢斋舲怕打断了以后涂芩就不会再继续,涂芩则害怕自己说到某个点的时候,会停住,会排斥。
结果,都没有。
他们在这个老旧的村公所里,四面穿堂而过的山风里,抛下了所有的尝试和戒备,亲密相拥。
这一次,涂芩很真切地感受到,有一些情感变化,是能感受到的,双方都能。
甚至不用再多余问一句,我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此时此刻,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
涂芩并不在乎结局,她只是近乎新奇地,感受这种并不会让她排斥的亲密感觉。
她抬头看他。
他低头对她笑了笑,嘴唇碰触她的额头。
他仍然是悲伤的,有些情绪藏在迷雾里,并不会显露出来给她。
但是涂芩心想,她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她开始想要去碰触那些悲伤,想要知道迷雾背后藏着的会是什么。
“哎。”她手指戳了戳他的下巴。
有胡渣的触感,她觉得新奇,就又戳了戳。
谢斋舲靠在墙上,仰着头由着她玩,喉咙里嗯了一声,喉结轻滚。
“如果真的把康立轩推下山,警察会找我们吗?”她问。
“那个地方没监控。”谢斋舲说,“只要有不在场证明,并且绕过周边的监控不要拍到是我跟他一起进山的,就可以。”
非常平淡。
涂芩戳着他下巴的指尖捏住了他的喉咙,眯着眼睛:“你做过?”
“还没有。”谢斋舲没挣扎,由着喉咙那块皮肤被她捏红,有点刺痛,很诚实地回答她,“我想过这样推刘进,想过很多遍,躲监控的路线都定过好几个。”
涂芩叹了口气,松了手。
“我有个好朋友,唯一的朋友。”涂芩又叹了口气,“她现在在非洲,要是让她知道我找了这么个男朋友,她估计能气死。”
谢斋舲也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
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想要给她一个美好回忆。
可现实总是这样,他们感情好不容易进了一步,又冒出来一个康立轩。
他没有对涂芩造成过物伤害,散播谣言、偷拍甚至跟踪,都没有对涂芩造成经济损失。
精神损失是很难判定的,就像他每次不厌其烦地去派出所报警,每次都得量化损失,最后发现,除了烦躁失眠,其实也没有多大损失。
很讽刺。
但是对于康立轩,只要他没有真的实质上对涂芩进行强迫性行为,他们确实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当然,打几顿也不是不行。
“采风结束以后,剧组后续是怎么安排的?”谢斋舲问。
涂芩知道他这样问的原因,回答:“这剧会在墨市影视城搭景,我到时候就在附近找个酒店好了。”
她不敢回幸福小区。
尤其不敢去深想那个深夜带给她好多次温暖饱腹感受的便利店。
“这次剧组要的黑陶我应该会回墨市做。”谢斋舲说,“这边的窑老化了,温度达不到要求。”
“所以我应该会把幸福小区那套毛坯先装修好,等这剧杀青了,我就直接搬进去。”
这样,他就能住在她隔壁。
康立轩这样的人,就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他保证他不会让这变态出现在涂芩视线里,但凡看到,就揍一顿。
他又在思考解决方案了。
那些遥远的,涂芩还没有去思考的以后。
她甚至连一天后要回墨市给她爸过生日这件事都还没有去想。
涂芩之前觉得谢斋舲这个能力很好,她这人遇到真在意的事情的时候,就会想躲起来,谢斋舲这种实际的解决问题的能力,会让她有安全感。
但是现在她拉着谢斋舲跨过了自己和世界的那条线,他站在了她的世界里,她终于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总是在规划很远的以后,比如每天一个问题,比如还有大半年才杀青的行程,他现在就已经在详细规划杀青后了。
他的规划,和一般人对未来的计划不一样,很多人计划未来的时候,是带着忐忑和期盼的,而他,则像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满怀奢望地给自己定好未来的路。
普通人忐忑的未来,对他来说,是不管多坎坷,都很珍贵的东西。
所以他规
划那些的时候,会比一般人更落地,找一些非常实际的事情,牢牢拴住。
涂芩不知道谢斋舲这样的想法是哪里来的,她只是能很精准地感受到他近乎绝望的情绪。
或许,他对他们的未来没有信心。
毕竟准确来说,今天才是他们的第一天。
还没有亲密相处,还是那么兵荒马乱,前面还有那么多困难。
“哎。”她又拿手指戳他。
“嗯?”他低头,下巴搁在她手指尖上。
涂芩笑,仰头亲在了他的嘴巴上,不是接吻,而是非常响亮地嘬了一口。
非常响亮。
村公所都有回音的那种响亮。
嘬完,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涂芩是第一次试这个,被自己这一口的威力吓着。
谢斋舲是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本来一脑门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被这一口给弄空白了。
涂芩瞪着眼。
谢斋舲盯着她,半晌,唇边溢出了一丝笑。
两人都没忍住,闷着头像傻子一样冲着对方一通乐。
第63章 “我今天的问题是不是还……
恋爱这件事,有时候是可以让人暂时逃离烦恼的。
只是并没有维持很久。
回到工作室以后,谢斋舲给她下了一碗水饺,才吃了两个,章琴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她那边只听张导说让康立轩做好工作交接,其他的一概不知。
一个刚招过来的、工作不到一个月的实习生,突然被总导演点名除名,这事有点大,尤其是康立轩这个人还是章琴招进来的,对于刚刚升职的章琴来说,事情就更大了。
章琴人都有点不好了,追问涂芩康立轩到底闯了什么祸,为什么是从张导这里听说的,为什么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涂芩咽下了水饺。
谢斋舲也已经停了筷子,涂芩对他比了个纸张大小的手势。
谢斋舲把晚上了一大半的时间轴资料给了涂芩,看着涂芩低头把这些资料都拍好照,发给了章琴。
章琴那边很久没说话。
“他还跟踪了谢斋舲。”涂芩的声音很稳,听起来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是她生气后的样子,“张导那边应该是陈洪跟他提的。”
章琴还是没说话。
“我不可能和他继续一起工作了。”涂芩继续说,“如果您要留下他,那我就辞职。”
“而且工作只是一部分,这些时间轴我会发到朋友圈里,澄清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也会发到大学群和工作群里,他还在实习,所以这些东西我也会发给他大学的老师。”
“康立轩这个人,我会让他在我的社交群体里社会性死亡。”
他做的这些事,报警起不了作用,那些检讨书也不会让他真的开始检讨,那么,她自己来。
做错事的人不是她,该付出代价的人也不是她。
谢斋舲已经没有那么意外了。
涂芩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她一直都很擅长独自处问题,他的每一次帮忙,从来都不是不可或缺的。
她自己能活得很好,只是中间得经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呕吐,恐惧,安全感缺失后的失眠。
所以相比惊讶,谢斋舲现在心里涌动的更多的,是比心疼还要深一些的情绪,一些感同身受。
一些感动。
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就是这种旺盛的、灿烂的生命力。
让人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
靠近一些,晒一晒自己身上那些已经腐朽的、发霉的阴暗。
***
涂芩说到做到。
她拉黑了康立轩的微信,把他的电话也拉到了黑名单,然后半夜十一点,她把谢斋舲好的时间轴发到了朋友圈,微博以及她的工作群和大学同学群,还发了邮件到校方,找到了幸福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总部的电话,打二十四小时投诉电话投诉了一个小时。
用强硬的,完全不退缩的姿态,和还在阴沟里挣扎的康立轩正式宣战。
当然,不可能所有人都是支持她的,连涂芩自己,都不是完全支持她自己的。
因为没有长久的勇气,所以她选择了一鼓作气。
全部弄完,她就捧着玻璃杯,坐在院子里发呆。
不愿意进屋,总觉得康立轩会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偷偷装摄像头。
谢斋舲在里屋忙忙碌碌,好像还把刘阿姨弄醒拿了两床被子。
“去我房间睡吧,我检查过了,没有摄像头,他也没有去过我房间。”他说,“被子都是新的,现在天气暖和了,我在会客厅那个软榻上睡就行。”
所以他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是想给她弄个陌生环境休息,可以不用胡思乱想。
虽然四月了,山里的夜晚温度仍然很低,谢斋舲却忙出了一头汗,鬓角头发在灯光下亮晶晶地反着光。
“一起睡不行吗?”涂芩看着他额头上的细汗,脱口而出。
她知道自己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冲动,尤其是私下里,不工作的时候。
很多冲动都会后悔,比如清空购物车,比如现在想都不敢去想的半夜的便利店。
但是这次,她没后悔,她甚至在看到谢斋舲一瞬间空白的表情后,又追加了一句:“你房间床睡不下两个人吗?”
挑衅一样。
她准备好更进一步了,他呢?
他,先是站在院子里发了很久的呆,然后进屋的时候同手同脚,一脑门砸在门框上,非常巨大的一声匡。
涂芩本来还想环顾看下谢斋舲这间非常古朴的房间,结果被这动静吓着,一回头,谢斋舲额头上老大一块红印,看起来已经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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