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芩以为他要说什么。
结果他什么都没有说,一仰头就把酒干掉了。
“你不用喝。”金奎压了下涂芩犹豫着抬起来的酒杯,“这就是一个仪式。”
“……什么仪式?”她就说这三人以前是混过的。
“自己人的仪式。”金奎说,也碰了碰涂芩的杯子,仰头喝掉了酒杯里的酒。
涂芩捏着酒杯细细品了品此刻的情绪,并没有不愉快。
只要这两人没有拉着她的手喊她嫂子,她就还能接受。
吃完晚饭也很顺利,涂芩发现有时候亲密接触是真的可以改变某些胶着的亲密关系的,谢斋舲变得有一点不一样了。
他仍然体贴,但是会开口损她了。
尤其是看到她从快递驿站推出半车快递的时候,他忍了半天,还是开口问她:“我把隔壁那套毛坯房的钥匙给你吧。”
涂芩斜眼瞅他:“干嘛?”
“给你做仓库。”谢斋舲说,“如果不够还有那套简装的。”
涂芩冲他龇牙,从快递堆里抽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
谢斋舲正在帮她推车,快递没有叠好,他得两手扶着,于是用下巴夹住那个快递,看着她。
“送你的。”涂芩笑嘻嘻,“你之前送我那么多小东西,这算回礼。”
谢斋舲顿了一下,把推车往路边一放,蹲在地上就开始拆那个小盒子。
涂芩:“……你就不能回家拆。”
“我……”谢斋舲用钥匙戳开快递盒外面的胶带,“先看看。”
心急得像个小孩。
涂芩笑着蹲在他旁边,下巴搁在膝盖上看他拆包裹。
外头的快递盒被暴力拆解了,里面是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一个礼物盒,上面用紫色的蝴蝶结包着。
涂芩以为他还会继续暴力拆解,还在担心里头的东西会不会被他用钥匙戳破,想让他小心点。
结果谢斋舲把那个礼物盒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收起钥匙扣,沿着牛皮纸粘贴的方向,用指甲小心地抠出一个口子,开始非常耐心地一点点撕。
牛皮纸一点破损都没有。
涂芩每到这种时候,就能切身感受到谢斋舲的耐心,他连固定蝴蝶结的订书钉都完整地拆了下来,牛皮纸一整张拆下来后,再把蝴蝶结拆下来。
仿佛这个外包装就已经是礼物的一部分了。
涂芩蹲在他旁边,一开始只是笑嘻嘻的看,可谢斋舲的动作太认真细致了,她开始觉得,这里头的东西会不会让他失望。
真的不是什么贵重礼物。
买礼物的那天谢斋舲送给她几朵铜钱大小的黄花,像是缩小版的向日葵,谢斋舲说这是蒲公英开的花,她盯着插在绿色的玻璃瓶里面的蒲公英,决定也给谢斋舲买点东西礼尚往来。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也不是什么精致的东西。
谢斋舲把牛皮纸和蝴蝶结好,放在一边,动手去开那个红色的硬纸盒。
“不要抱太大希望,就是小东西。”涂芩在谢斋舲打开之前,先给他打预防针。
他弄得太慎重了,涂芩觉得这打开起码得是一个婚戒。
谢斋舲打开了盒子。
“就是脖子按摩仪。”涂芩指了指那个小小的银色的U型金属,“戴脖子上,可以热敷冷敷按摩什么的……”
谢斋舲盯着那东西没动。
“我看你平时做陶的时候一直坐在那里不动,这个挺好用的,我自己也有一个。”涂芩觉得自己仿佛在直播带货,“要不要试试。”
谢斋舲还是没动。
“还是你要更高级一点的?”傍晚时分,小区路上还是人来人往的,涂芩想帮他合上那个盒子,“更高级一点的等大促再买,我也打算再买一个来着,高级的那个还可以拍打。”
谢斋舲手往后一缩,躲开了涂芩想要伸过来的手,自己把那个按摩仪戴在了脖子上。
涂芩想帮他按开关让他试一下。
“回去试,先充一次电,不然容易坏。”谢斋舲低头很仔细地把牛皮纸和蝴蝶结叠好,放在红色盒子里,盖上盒子,就这样戴着那个按摩仪站了起来。
涂芩:“……”
“谢谢。”他说,表情平静,眼眶却是红的。
涂芩挠挠脸,她总是对这种特别浓烈的情感表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谢斋舲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快递盒堆放好,礼物盒放在了推车最上头,单手推车,另一只手伸出来,牵住了涂芩的手。
涂芩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谢斋舲手心特别干燥,有些粗糙,存在感很强。
他把涂芩整个手都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晃了晃又说了一句:“谢谢。”
涂芩看着他笑。
他戴着那个银色的按摩仪,非常不符合他的气质,看起来有些傻。
他表情也有些傻,喜悦一点点地漫上来,冲淡了他眼底的黑雾,他眼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各自进屋前,谢斋舲拉着她在门口接吻。
是真的接吻,戴着那个按摩仪。
涂芩一边接吻一边想笑,被谢斋舲摁在墙边,接吻完又被他亲了她弯起来的眉眼和鼻尖。
“晚安。”他笑着用自己的鼻子磨了磨涂芩的鼻尖。
“别戴着这东西睡觉。”涂芩笑他,拍拍他肩,“下次大促给你换个更好用的。”
谢斋舲就笑了,笑意让眼底的黑色浓雾也涌动成了暖色。
***
涂芩的好心情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去她爸爸的生日宴。
她带了两份礼物,一份是姚零零从非洲寄过来的一个木头摆件,一份是她自己准备的,去年出去玩的时候买的一套国际象棋,全手工的,棋盘是一整块黑胡桃木。
她爸爸喜欢木头的东西,也喜欢国际象棋。
一年一次的生日,她总是会用点心,不像逢年过节那么敷衍。
晚宴开饭的时间是六点,涂芩三点多就出门了,先去姚零零的屋子帮她把门口的东西收了收,跟姚零零打电话确定了她要邮寄的东西,中途姚零零信号又差了,她为了等这人的回复,到她爸爸家的时候,晚了十分钟。
院子里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停在了她以前常停的位置。
涂芩没太在意,以为是她爸给他那个宝贝儿子买的,虽然没成年,但是提前买车这种事是她爸做得出来的。
停好车,阿姨已经在门口等了,和往常一样接过涂芩手里的东西,拉着涂芩低声说了一句:“你怎么生日也能晚到呢,你爸都不开心了。”
难得的嗔怪语气,涂芩看了她一眼,随口敷衍:“路上堵车。”
“那也不早点出来。”阿姨笑拍了她一下,推门进屋,“你女儿来了啊,不要再嚷了,都嚷嚷半个多小时了。”
今天很怪,怪到涂芩想掉头就走。
这种,刻意装出来的的亲昵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家里现在有外人。
果然客厅很热闹,并不是阿姨之前跟涂芩说的就是四个人的家宴。
一张大圆桌,除了他们家,还有另外一家人,气氛热热闹闹的,涂芩听到她爸很大声地笑着说:“这丫头野惯了,平时上班也不用打卡,没什么时间观念,见笑了。”
涂芩低头换鞋,心里默念一百遍这是她爹五十大寿,现在走了以后麻烦无穷,毕竟她也不能真的和自己亲爹撕破脸,也没有借口撕破脸。
她今天穿了羊皮短靴,好长时间没穿这种正式鞋子了,有点紧,她低头解了半天鞋带才解开,松了口气换鞋,转出玄关,已经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学姐。”康立轩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一丝阴霾都没有,看起来特别阳光。
涂芩僵在原地。
“我就说男大不中留吧,你看这小子,一分钟都等不得,就这样也要出去接。”一个中年女人在客厅笑着说话,也站起来走了过来,“涂芩啊,都那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阿姨都认不出来了。”
涂芩看着那个中年女人。
面生,不认识。
“这是你赵阿姨。”阿姨走过来给涂芩介绍,“那是你康叔叔,你应该没印象了,你小时候他们经常来家里找你爸爸的。”
她小时候哪里来的家?
涂芩还是僵着没动。
“进来吧。”阿姨拉着她手进了餐厅,“先洗手去
,我让厨房上菜了。”
“叫人啊,一点规矩都没有。”她可能僵直太久了,她爸爸皱着眉头说了她一句。
涂芩看着她爸爸。
她不认识这一家人,也不知道康立轩和她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小时候就见过康立轩父母。
她也不关心。
今天她爸爸这个生日,她注定是吃不成饭了。
“我给你的礼物阿姨拿进来了,是你之前一直想要的国际象棋,我去年去捷克的时候买的。”她看着她爸爸,“爸,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她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弄愣了,其他人也愣了。
康立轩站在她旁边,可能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伸手想拉她。
“学姐。”他很轻轻地叫她,“这个场合不合适。”
“是挺不合适的。”涂芩转头看他,声音更冷,“你这么个变态跟踪狂站在这个地方,你觉得合适吗?”
第69章 妈妈的头像仍然是灰色的,……
涂芩这人在她爸爸眼里,一直是个很内向内敛的孩子。
他记忆里的女儿很多时候都还是五六岁的样子,营养不良瘦的像个火柴头,穿着不怎么合身的衣服,躲在门缝里看他。
她总是怯生生的,很少会哭闹,从没问过他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懂事得都不像是个孩子。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就长大了。
只有节假日能见到她,见了面也不怎么说话,通常问两句最近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交男朋友就到顶了。
埋怨她不回家,埋怨她每次都掐着点来吃饭,她也都是笑嘻嘻的,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样子,实际上下次仍然会掐着点来。
他对这个女儿的情感很复杂,有亏欠,却也觉得自己等到她成年才结婚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了,可她仍然和他不亲,客气疏离的。
所以,他经常会想做出点爸爸的样子。
他从来没见过女儿这种样子,冷静得像个陌生人,说着很难听的话。
“涂芩!”他呵斥女儿,在生意伙伴面前有些落不下脸面,“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结果他女儿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玄关走。
“你干什么!”他更怒了,“你给我站住!”
涂芩站住了,看着她爸爸。
“人家今天留在这里,就是为了跟你道歉的,从早上等到现在,整整一天。”涂芩爸爸拍着桌子,“你把人实习机会弄没了,总不能把人大学毕业证书也弄没了!谈个恋爱而已,至于吗!”
涂芩转头看向康立轩。
他站在她爸爸家的客厅里,水晶灯很亮,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
“那你道歉吧。”她看着康立轩,站在玄关没动。
涂芩爸爸被她噎了下,康立轩父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康立轩表情很为难,语气有些软:“你先……进来吃饭吧。”
压低姿态的讨好姿势。
非常恶心。
“你想道什么歉?”涂芩没动,看着康立轩,“因为偷拍我道歉?因为假装是我男朋友道歉?还是因为故意跑到我家门口的便利店里打工跟踪我道歉?”
“这些事不管你怎么道歉,我都不可能原谅你。”
“实习工作和大学毕业证书,也不是我说不给你就能不给你的,是他们评估了你的行为,觉得你不配,才拿走的。”
“其他的,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她歪着头看他。
“你生气的时候,总是特别吓人。”康立轩突然笑了,“但是你不能因为喜欢上了一个神经病,就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成这个样子。”
涂芩眯眼看他,一字一句的:“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都不认识你。”
“你们两那么多合照,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涂芩爸爸又怒了,“我跟你说你现在谈的那个玩泥巴的男朋友我是不同意的,其他的不说,就他怂恿你对小康做的那些事,就说明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况还是个孤儿,还住过精神病院!”
涂芩最开始的情绪其实只有意外和厌恶,这幢别墅和别墅里住的人,是她的家人,但是不是她的世界,康立轩在这里出现,并不会让她产生被入侵的感觉,所以她一直都还算冷静。
直到现在这一刻。
这人胡搅蛮缠地把他们那些虚幻的过去说成了真实,把谢斋舲这个无辜的人拉入局,变成了教唆她伤害她前男友的神经病。
涂芩放下手里的包,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康立轩面前。
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解释再多,这个屋子的人都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我觉得你很恶心。”涂芩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很清晰地对康立轩说,“我想离你远一点,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看到你我会想吐。”
“我们的生活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涂芩盯着康立轩的眼睛,看着他那双笑眼眼底一点点溢出来的狠厉,“有本事就正面来,躲在暗处P再多的合照,造再多的谣,我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她说完就不再多看康立轩一眼,走到康立轩母亲面前,语气很诚恳:“如果您儿子坚持和我谈过恋爱,那就带他去精神科看看,他很可能有妄想症,这是很可怕的精神疾病,不要讳疾忌医。”
最后,在一屋子的寂静里,她又走回到玄关,出门前,她还是回头看着她爸爸。
“爸。”她说,“等你真的相信我而不是相信外人的时候,我再回来看您。”
然后,她出门,关门,发动车子开出了这个墨市最值钱的别墅小区。
***
好心情被破坏,但是倒还不至于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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