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说得很轻松。
涂芩看着他已经蹭了灰的外套,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勾破的裤子,阳台的玻璃门被砸破了一扇,不知道什么东西砸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玻璃划伤。
她家不好闯,毕竟是她用来避世用的堡垒。
她抿着嘴,看着谢斋舲起身去开门,看着他看着她那六道钢制插销,又叹了口气,捣鼓了半天打开门。
门外站着保安,为了确定她是不是安全,保安还探头探脑地看了她一眼。
“人没事吧。”保安人还不错,“要不要帮你们叫救护车。”
“等缓过来一点我送她过去。”谢斋舲也很客气,“今天麻烦你们了。”
“一个人住家里确实危险。”保安嘀嘀咕咕地走了。
谢斋舲关门,涂芩注意到他还是按照她的习惯,把那六道插销都合上了。
然后他大步走回来,又把她整个端起来放回到他大腿上,恢复到原来的姿势。
其实有点莫名的好笑。
涂芩眼眶还红着,笑起来声音还是哑的,但是仍然没忍住笑出声。
太荒谬了。
“我……”涂芩低头去拽谢斋舲的裤子,“你腿出血了。”
“没事。”谢斋舲抬手把裤子破洞拽了拽,假装没事发生。
“那个门……”涂芩又开始动,“那个彩色玻璃是我定制的……”
“我就打了一扇……”谢斋舲眯眼睛看着那扇玻璃门,改口,“就一块。”
“可换了白玻璃就会很丑,不搭。”涂芩看着那个破口子。
谢斋舲应该是挺无语的,沉默了半分钟,才伸出左手,撩起袖子给她看:“我手都被划破了……”
玻璃重要还是他重要?
涂芩看着那几道口子,谢斋舲砸窗户的时候应该是用袖子包住了手,所以伤口不深,血也止住了,只是有点红肿,不知道有没有碎玻璃断在里头。
她那个定制的彩色玻璃破损的时候容易有毛玻璃头,安装的时候当时装修的师傅特意提醒过她,他说这玻璃扎到人很痛。
“去医院的时候,你的伤口也去处一下吧。”涂芩想了想又觉得惨,又开始笑。
谢斋舲把人摁回怀里,由着她一会哭一会笑地发泄情绪。
一直到现在,他心才算彻底定下来。
事实上,刚才看到涂芩蜷在卫生间地板上的那一刻,他几乎瞬间应激,眼前一片片白光,她被白光切成了碎片,他需要压着手上的伤口让疼痛来冷静神经。
一直到现在,他的呼吸才慢慢顺畅了。
才感觉到,心在一抽一抽地痛。
他不知道这一个下午,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冲进来的时候很快速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看到那满屏的鬼话和那张器官照。
一直到现在,火气才一点点漫了上来。
他很少发火,被刘家人逼急了,也最多就是同归于尽。
但是这一次,他没想着同归于尽。
康立轩必须消失,用不犯法的方式。
第71章 我们之间,不能有秘密。……
市级三甲医院的急诊室,任何时间都是很忙碌的。
涂芩没什么大问题,胃溃疡,背部软组织挫伤,简单处了伤口就能回家,谢斋舲的腿划破的口子有点大,缝了四针,打了一针破伤风,包扎了一下也能回家了。
急症室里,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涂芩是一直到谢斋舲发起烧,才意识到这人在医院是会有应激反应的,话就更少了。
而谢斋舲,他全程都牵着涂芩的手。涂芩检查和处伤口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站着,他自己缝针打针的时候,拉着涂芩在旁边站着,全程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幸福小区,涂芩站在家门口,摁着谢斋舲的手指录入了他的指纹。
谢斋舲仍然没说话,垂着眸,看着涂芩和他互相拉着的手。
其实手心已经黏腻出汗,但是涂芩没躲,他也没放,从去医院到回家,网约车上,医院里,诊疗床旁,都没有放开。
涂芩打开门,转身看向谢斋舲。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谢斋舲不打算放开她已经被握得有些麻的手,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头是她的窝,连姚零零进来她都会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这智能锁也录入过姚零零的指纹,但是默认使用规则都是有要紧事的时候不会被卡在门外。
涂芩非常纠结,总觉得她这一次要是邀请了,他们之间就真的不一样了。
她现在心很乱,不知道这一步迈出去是好是坏,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她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但是确定谢斋舲有分离焦虑症,并且不知道他发病情况的前提下,她做不到像以前那么冲动。
毕竟
,她现在的心情况不算正常,成年以后,她从来没有那么不想要一个人待着,也从来没有那么害怕和委屈过。
“能进去吗?”谢斋舲终于开口说话了,站在她家门槛外,看着涂芩。
“你……”涂芩犹豫着,捏着门把手。
平时这种情况,谢斋舲都不会再主动,他会找个体面的借口退回去,会用别的方法关心她。
但是今天,他只是伸出另外一只手,把涂芩捏着门把手的手轻轻拉开,推开门,跨过了那道门槛。
涂芩很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很猛烈的收缩了一下。
“今天不能让你一个人睡。”谢斋舲摸摸她的头,“而且你家阳台的碎玻璃还没收拾。”
他们去医院之前,谢斋舲从他那边拿来一块亚克力板把之前敲碎的玻璃门简单处了一下,其他地方都还没收拾。
“放着也没事。”涂芩站在他身后,心还是一阵阵地缩紧。
谢斋舲在她这里,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这件事她早就已经知道,但是,会不一样到这样的程度,她是现在才发现的。
不算是吊桥效应,也不是觉得他能帮她解决康立轩那个麻烦,他站在这里,她其实是不安的,那种被外人入侵的不安感其实一点都没有减少。
可比不安更强烈的,是她在心动。
非常莫名其妙地,她在他踏进她家门的那个瞬间,看到他宽肩窄腰的背影,她居然,非常不合时宜地咽了口唾沫。
她可能比她以为的,更喜欢谢斋舲,甚至不是因为依赖,而是,他在这里,对她来说,是赏心悦目的。
是可以让自己心情放松的。
像她的摸摸瓶。
“放着会踩到。”谢斋舲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吸尘器在哪?”
“别发呆了。”他又笑着揉了揉她头发。
“……阳台。”涂芩也抬手揉揉头,“不用麻烦了,我开扫地机器人就行。”
“先吸再开。”谢斋舲坚持,“那个彩色玻璃的毛玻璃太细了,扫地机器人弄不干净。”
于是涂芩只能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谢斋舲在她家非常自然地吸尘,扫地,收拾掉一地狼藉。
电脑还开着,有嗡嗡的机器声。
涂芩犹豫着,在谢斋舲收拾垃圾拿出去丢的时候,打开了显示器。
谢斋舲之前应该是急着找她,只关掉了显示器,那个聊天框还在。
涂芩抿嘴,滚动鼠标,准备从第一条信息开始看。
“你……”谢斋舲丢完垃圾回来,很无语地走过来,抬手挡住了涂芩的眼睛,“为什么非得要看。”
都这样了,还非得逼着自己去看这些狗屎的东西。
“你杀过人吗?”涂芩不再看屏幕,抬头看他。
问的是聊天记录里康立轩说过的内容。
“……法制社会,我真杀过人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谢斋舲关掉了显示器。
“那我们能聊聊……刘斋舲吗?”涂芩仰着脸,脸色有些苍白,虽然吃了药,但是她打开显示器的那个刹那,胃还是再次不争气地抽动了起来。
她强迫自己抽离情绪,忘记这个账号对她的意义,她需要冷静下来,她需要知道康立轩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些信息的。
谢斋舲没说话,乌沉沉的眸子看着她。
涂芩一手捂着胃,一手指着阳台外面那棵银杏树:“我也和你一样,去银杏树下摸过树皮,找到两行字,不像是一个人写的。”
涂芩拿手机翻到那天晚上拍的两张照片,递给谢斋舲。
“谢什么王,应该是你写的吧,感觉像小孩子的字迹。”
“另外这个……”涂芩指着手机屏幕上面的字,“写的是不是刘斋舲?”
谢斋舲点开那张照片,在详情里看到了拍摄日期。
是他过完年搬离幸福小区的时候拍的,凌晨拍的。
涂芩曾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凌晨想起他,跑到楼下去摸树。
那个时间点,他用他在急诊室走廊里对着涂芩的侧影画的那几张速写,做了现在正在卖的柳叶瓶。
这个发现,压过了刘斋舲这个名字带给他的眩晕感,他笑了一声,发觉男女之间的牵绊,有时候居然可以压过他这二十年的噩梦。
“斋舲这个名字,是那个巫婆算的。”谢斋舲坐到沙发上,因为提到这件事,他刚刚好一些的后脑勺又开始钝痛,“是刘家下一任黑陶技艺继承人的名字。”
“那孩子被过继到老爷子户口下面之后,就改了这个名字。”
“但是后来,一直都没办法找到他。”
“所以老爷子就把我的名字改成了斋舲。”
涂芩半晌没说话。
“你以前,叫什么名字?”涂芩嗓子有点哑。
她想起刘进在工作室闹事的时候,曾经指着陈洪的鼻子骂过,他说陈洪不敢叫谢斋舲的名字。
那之后,她注意过,陈洪从来没有叫过谢斋舲名字。
“我不记得了。”谢斋舲把头仰靠在沙发椅背上,闭上眼。
“刘景生……”涂芩问得艰难,她不应该再问下去的,谢斋舲已经很明显的不太舒服,可她不能再那么被动,尤其不能再被康立轩用类似的方式打倒,“为什么要改你的名字?”
谢斋舲睁开眼睛看她,眼底有猩红血丝,半晌都没有回答。
“为了让你不要忘记那个孩子,对吗?”涂芩问得很轻。
谢斋舲的眼睫毛颤了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涂芩站起来,走到沙发边。
“我……”谢斋舲这次的嗓子有些艰涩,他说,“忘了。”
“那孩子离家出走后,刘景生是不是虐待过你。”涂芩问得更加直白。
这次谢斋舲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尾明显更红,手指尖发颤。
涂芩握住了他的手。
有些答案其实不需要说出来。
她在这一个多月的采风生活里,已经没日没夜地研究了四十几天刘景生的生平,他的性格,他的人生,她都摸得很透了。
刘斋舲在刘景生这里的份量那么重,离家出走以后,作为陪读的谢斋舲会遭遇什么,涂芩不敢去想,但是肯定非人。
因为刘景生并没有把谢斋舲当人,他眼里,谢斋舲是家里长工的后代,是需要一辈子忠心耿耿陪着黑陶继承人的长工。可为了维护这个长工,为了不想和这个长工一辈子互相牵制,那孩子选择了离家,这对刘景生的打击,可能是毁灭性的。
或许刘景生是真的不在意刘家人,但是刘景生在意刘家的传承,那孩子失踪,摧毁了刘家黑陶传承,也摧毁了谢斋舲。
他被迫遗忘了自己的名字,遗忘了自己的人生。
从此以后,他顶着别人的名字,找寻了二十年。
涂芩轻握住谢斋舲仍然在轻颤的指尖,举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谢斋舲抬眸看她。
“我从知道康立轩是个变态开始,就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是我,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生活,为什么生活从来都不放过我。”
“我不知道这个变态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跟踪我多久,不知道他盯着我多少年,也不知道他到底侵蚀了多少我的世界。”
“这些问题非常折磨人,我绕在里头几乎出不来。”
“可我刚才,想明白了。”
“我不需要去自省我做了什么招惹了康立轩这样的变态,我只需要思考,怎么样才能让他无法再伤害我。”
“他很了解我,知道我注重隐私,不喜欢被入侵,他知道我是性单恋者,知道我没有恋人,所以,他躲在暗处,意淫我是他的女朋友,他可能真的是有计划的,比如加入黑土剧组用他阳光开朗的外表逐步接近我,毕竟他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不管是打扮还是气质,都是我大学的时候会喜欢的那种。”
“但是他没想到我遇到了你,也没想到我一个性单恋者居然会真的开始恋爱。”
“他开始搞破坏,想要搞黄土矿村采风的事情,想通过我爸,甚至通过我那个Q|Q号,他疯狂地搞入侵,无非就是想看我崩溃,或者说,是想惩罚我居然没有和他在一起。”
这些话从涂芩这个受害人的口中说出来,很疯狂也很让人心疼。
谢斋舲搂着她,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
他思考问题的方式向来直接,这种已经造成的伤害,在他看来,任何安慰都是没有用的,只要把对方弄得再也无法反抗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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