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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出了一趟长差，拿下了一个大订单，下半年的任务，已基本上有着落了，受到了领导的嘉奖，分了一点提成。一高兴给黄欣买回来一挂白金项链，坠心是一颗嫣红的荷花，那是黄欣最喜欢的花。黄欣没有带首饰的习惯，顺手就放在了电脑的抽屉里。
黄欣第二天黄昏，约安然去散步，安然一脸璀璨，幸福的笑容闪着平静。黄欣只随意的一瞥，原是有着首饰的点缀，才有着这般夺目的光芒。安然的耳朵上悬挂着一串精致的白金耳环，环体也是一朵嫣红的荷花，大小应该和黄欣的项链坠差不多吧！黄欣看她晃动在安然的耳边，叮咚作响，心中便有了一种无边的茫然在疑惑的心底悄无声息地蔓延。
第六章
快到处暑了，又接连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清凉下来。雨停了，黄欣走进小区花坛的草丛中，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深深地呼吸着，陶醉在这清新里。树叶经过雨水的冲刷变得闪闪发亮。蹲下身子轻轻的抚mo着刚刚喝足了水的小草，然后站起来深情地注视着这一片绿色，嘴角边挂着一丝微笑。是啊！看到了翠绿的希望。仰望天空，几朵浮云飘过，一道彩虹斜挂在空中，想起毛主席的一句描写彩虹的诗：“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几只大雁向天际飞去，也许它们是带着自己的梦想去旅行。
黄欣接到参加笔会的请柬好久了。明天就是要启程的日子。在家里蜗居了这么长时间，只向着文字行进，忽略了外形的修饰。感觉自己是只两栖动物，这么多天是游浮在水面上的，而现在，该在陆地上行走了，是应有一个鲜活清新的精神风貌，融入到人群的氛围里。黄欣原是个时尚人物，在单位里一直引领时装潮流。衣橱里倒是有一些雅致衣装，但那褪淡了光华，暗抹了岁月。那就让霓裳羽衣和修饰过的容颜，快快地来掩映暂时的容光焕发吧！
黄欣这个雨后的下午就这样穿行在小城的步行街里，带着触摸于人群的温暖和轻快。这个感觉使得黄欣觉得自己是一个融入于社会主流的人，有世俗的繁杂喧闹，有人群的奔波流动，亦有自己辗转顾盼的目光和穿梭轻盈的脚步。真的不能把自己沉溺在文字的领域里太久，与世隔绝后，再在人堆里穿行，便觉得隔膜，像跨了时代，镀上了陌生和距离。
店家鳞次栉比，玻璃橱窗的模特儿身着华服，花枝招展，黄欣从一个个的精品店里买到了所需的鞋子和衣装。又简单做了一个脸部护理。提着大包小包路过发廊，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凌乱的发型，情不自禁走了进去，坐在了等候的座位上。这时吴征打来了电话，晚上陪客户，不回家吃饭了。这个时候吴征的电话，基本上是同一类的内容。发廊里顾客太多，等轮到黄欣的时侯，一个另类的男青年，头上挑染了彩发，手腕上文了条龙，剪刀清脆的咔嚓声在头边此起彼落，那条龙亦在头顶乱舞。黄欣的发质极好，一直是清汤挂面式的拉直披肩长发。师傅只要稍加休整即可。
该做的都已完毕，黄欣返向回家的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黄欣觉得自己像换了一个人，至少从表面上，有了改变。她不想拦出租车，只想静静地走一会儿。好久没有今天这样的好心情，体验一下被幸福装满行走在繁华街市上的平常女子喜悦的心情。前方那一家玻璃餐厅，店主真会招揽顾客，每一台餐桌上，竟然点上了心型蜡烛，摇曳在烛光里的一队队情侣在吃烛光晚餐。只是吴征太忙，什么时候也来浪漫一回啊！这是上演在现代都市人们眼皮底下的一部部爱情童话，只是人们都行色匆匆，无人感怀，无人问津。那一个在拐角处的桌子上，男女主人公像是入戏极深了，男子的一只手轻握着女子的手，另一只手抚mo着女子的面颊，女子眼泪扑闪，脉脉含情。男子亦是陶醉幸福。怎么，那女子有点像安然，而那个背影，又像极了吴征。不会吧！这世界上长得相识的人，也太多了！这眼是看花了吧！吴征现在正陪客户吃饭呢？怎么会来这个地方？等到黄欣走近，隔着一面玻璃，她看到了安然摇曳着的璀璨着光芒的耳环，她的心震惊了，里面的确是吴征和安然。她想推开门，走进去，质问一下他们。可翩然的脚，坚定的脚，却选择了撤离，迅速的，没命的奔跑。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回到家，已是大汗淋漓，神情虚脱。没有眼泪，她呆坐在书房里，思维一片空白。父亲的信，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1973年9月12日
最近你愈来愈忙了。市里卫生局派来的医疗观摩队，已驻扎了科里。领导们下的指标是：分内的事，要干好，要出彩，要让局领导们对我们先进标兵先进典型的形象，深入人心，创下楷模。分外的事，环境卫生，精神风貌，技术水准等，要始终保持一流，超常发挥。你是科里的顶梁柱，哪里还有闲暇的时间，停留脚步。所有人的脚步都是匆忙的，大家都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这给局领导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全局第一的锦旗在我们科室里永存。那天你站在局里表彰大会的台上，李局长亲自给你带上一朵大红花，呈现上了一面锦旗，看你器宇轩昂，满脸英姿，我的心里，也沾染上了喜悦胜利的光芒。祝福你啊！你越来越宽广的人生之路，你越来越飞扬蓬勃着的事业前景。
只是，我不敢再碰触你的目光，寒光闪闪，那里有着千年不化的冰山，将人冰冻。还有一个月就要实习期结束了，我的老师，我感谢你对我学业上的孜孜不倦，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到头来，我不想我们成为冰寒冷漠的陌路人，相识对面不相逢。你的未来会鲜花似锦的，祝福你吧！
1973年9月16日
我回了一趟家，飞行员回来了。他给我买了那么多穿的吃的用的。看得出来，他是心疼我的。埋在他的臂弯里，我哭得一塌糊涂死去活来，他说我是被幸福浸染了。可谁知我的眼泪，它是在你这儿受到了拘束和戳伤，才改道恣意妄流的？宽厚仁爱的人儿，他能原谅我虚伪的眼泪吗？
妈妈说，一个女人，能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你呵护你一生的人，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机遇。别犯傻，错过了！那就把婚事给定下来吧！女人，总归要有一个归宿，要有一个驿站。
1973年10月16日
今天，是我们这批实习生要离开的日子。我多么想找一个单独的机会，给你说说话。一整天你和其他的同学们，打打闹闹，互送礼物。我本来想送你一个钱包的，可看你面对我冰冷的目光，依然生硬。我的心怯了。
是到了离别的最后时刻了。我们坐上了即将奔驰的火车。车一前行，我们从此相距于两个城市，再无音讯。站台上的你，科里的同事们，医院里的领导们，向我们挥着手，嘱咐我们要好好工作，不断的学习，提升业务，提升自我。大家的眼圈都红了。毕竟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一年，都处出来了情感。我搜寻着你的目光，我多么想，你能最后朝我真情美好地笑一下啊！没有，你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一扫，就消失了。火车开动了。我的喉已哽咽。永别了！我的老师！再见你亦不知是何年！我不争气的泪水已奔涌而下了。
1973年12月12日
好了，又回到了家里，美丽的省会城市，都快两个月了。我现在成了市立第一人民医院的见习外科大夫。工作上虚心向周围的老师们学习，渐已进入了角色，走上了常规的日常程序。
飞行员又回来了，他已在布置新房了。他买了我最喜欢的家具和生活日用品。他总是那么能干，那么善良，那么深情款款，那么对我爱意呢哝，那么把我捧在手掌心里，那么宠我像一个娇媚的公主。我是要被融化掉了，可心底却依然晃动着你灿烂微笑的脸庞。
1974年2月10日
我知道你也快结婚了，这是从一个同学那里听来的。这是权当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祝福信吧！随信寄来了一个包裹，送给你一个牡丹荷花龙凤呈祥的天鹅绒被面。祝你新婚快乐！我的老师！人生的路，渐已铺展，生活和事业是一条双行的线，亲爱的老师，祝你前行的征程繁华似锦，真情铺就，一路昂扬，硕果累累。
第七章
这几天，在小区的花园广场，每次走到假山旁，黄欣总影影绰绰地感觉自己像被人盯了梢，像有个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等转过身来，又都是满树盛开的木槿花，闲散的人们，跑来跑去玩闹的孩子们。嗨！自己又不是执行任务的地下党，手里又没有绝密文件或传世宝贝，这大白天的，谁会浪费时间跟踪一个平凡女子？黄欣常想自己是哪根神经过于紧张，抑或是近来的反谍影视剧看多了。但心里的确有这种感觉，并且过于强烈。
现在黄欣又刚从图书馆回来。走在假山旁的木槿花丛中，这是一条窄窄的蜿蜒着的徒步的小道，满树盛开的璀璨的木槿花掩映着她的脸绯红灿烂。黄欣轻盈的走在前面，后面尾随的影子终于跟了上来。
“你怎么总是跟踪我？”虽然不久前看过她的照片，但黄欣还是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晴儿”站在那里，她应该和母亲的年纪相仿吧！是共和国的同龄人。可同样的是年逾六十岁，同样的是瘦弱的老人。可她和母亲的风情却是千差万别，天上人间。她应该有1米70左右，穿了一条真丝的黑色肥腿裤，上衣是一件带细腰带的淡黄色真丝短袖衬衫，这使她站在那里逸风仙骨，挺拔飘逸，头发绾了一个发髻，一个小而璀璨的淡黄色头饰别在一边，和上衣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皮肤白皙细腻，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知识分子的风雅气质。她看着黄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苟地专注和惊叹的气息。也许，她从黄欣的身上、脸上和表情上，要寻找和捕捉一些久违的岁月陈罩着的一些记忆的影子。
片刻后，“晴儿”有点惶惑地开口了：“啊，我只是有点疑惑，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姓黄，你长得挺像的，真的，很像－－－－－－”
“是的，我是长得很像我父亲。”黄欣开始开门见山的迎接她的目光。
“－－－－－－－－看来我真的没有看错，我一看见你就认出你来了。这么说－－－－－－－你应该是老师的女儿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
“我知道你，你是父亲的”晴儿“吧。”
“晴儿”白皙的脸转瞬通红，随后沉重地悲叹了一声。这几天我天天在这儿，看你过来过去的，想不到还真是他女儿，你父母还好吧？”
和她比较，母亲苍老的多么厉害呀！多年的忙碌和操持，皱纹已挤满了母亲的脸颊，母亲又总不愿穿鲜亮衣服，这又使得母亲怎么看，亦都是一个苍老的灰色老太婆。猛然间，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童年的伤痛记忆重又掀起，黄欣的语气听上去带着愤慨：“找我就是为了问我的父亲？”
“不是，来，我们坐到一边谈谈吧。”“晴儿”拉着黄欣坐在长廊的水泥凳上。“我跟你父亲，想起来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那时还没有你呢？你不知道你父亲那时多有魅力，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儒雅有气质的男人，会写毛笔字，会拉小提琴，还会经常发表优美的散文－－－－－－－不说了，你别用那么怪异的眼神来看着我，这些话可是压在心里过了许多年－－－－－－－是不是觉得我过于无颜了，是的，对于你和母亲的生活来说，我一直是无颜得了。但黄欣，我还要继续无言地求你两件事，不行就算了，但我还是要说出来，就算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求人的事了。一个是你能不能带我见见你父亲，你不知道，我们分别后，我给他打过许多电话，他总是忙碌在手术台上或其他的公务上，无暇接应。后来又许多次来到你父亲的科室找过他，别人都搪塞我调走了。我这心里不甘呀－－－－－－－另一个是，我当年写给你父亲的信，他还有吗？如果有，那就还给我吧！我想保存它。还有这么多年的闲暇时光里，自从和你父亲分别后，我在少年宫报了一个小提琴班，跟着一位知名老师，学了几十年，琴也换了不少，现在的小提琴演奏已是到了专家的水平了，可这心里总是找不到当年你父亲隔窗拉琴婉转飞扬的美妙感觉，我一直就祈望着的，如果你父亲的小提琴还在，能不能送给我，留个纪念，我也想做个收藏－－－－－－啊，就是这几个意思。”
好一个可怕的而又贪婪的女人。“晴儿”像慌慌张张吃了蹦豆似的那样咣当咣当地一口气倒完，然后紧张无序地等待着黄欣的反应。黄欣不愿看她微红的脸。转过脸凝视旁边那朵盎然开放的木槿花。片刻之后，黄欣想起一句应该让她感到难堪的话：“你这样庄严地要收藏我父亲的小提琴，不害怕你的丈夫生气？”
“哪里还有什么丈夫，我一个人过。你不知道，和你父亲分别后，我回到原来的省城，和我的飞行员爱人结婚了，几年后，又有了女儿。我爱人人非常宽厚善良，女儿又乖巧可爱，我的家庭生活一直都是非常幸福而又温馨的。
“只是我的幸福生活属于表面的光鲜。这种光鲜没有维持太久就烟消云散了。和我在一起实习的那班同学，谁不知道我的故事。后来爱人就知道了。他本来是一个性格宽容内心善良的人，多年的飞行员生涯锤炼的他，对诸事万物都一丝不苟严谨沉静。他是一个不善于叙说生活情绪的人，只任博大的繁沉的琐碎的压抑的情感统统坠进一颗深沉宽厚的心灵里，这便又显了气氛的凝重和生活的黯淡死寂，本来作为飞行员这个特殊的职业，他在家的时候常是屈指可数的，这更显落寞寡淡了。我原也想让这段美好的情感尘封在记忆的心底，时间长了，也许就会忘怀了吧！爱人刚开始其实是非常疼爱我的，慢慢地听到了一些人们流传的细节，脸上渐渐收敛了喜悦，语言往往谈论着一件生活琐事却总是拐向了我和你父亲信件的细枝末节，刚开始还有点玩笑，时间长了便露出疑惑妒忌，我的眼光便感觉无处躲藏而又倍感羞辱。其实他永远不会理解我对你父亲就是那种淡淡地仰慕的感觉－－－－－－我本来是想彻底忘记你父亲，重新开始我的新生活的。是他审视打量疑惑羞辱的目光，把我重又推进了对你父亲铭心刻骨的思念里。”
“我给你父亲打过无数次电话，他从来都不接应。我亲自找过他许多次。他从来都是拒绝见我。也许他是希望我安安稳稳平平安安过日子吧。可是这种充满抑或和审视的日子怎么过－－－－－－－你不知道，他后来有点歇斯底里，彻底爆发了，他烧毁了你父亲给我的仅有的三封信，并逼迫着让我写下血书，让我在记忆里把这个人从此挖去，不留一丝痕迹。后来他染上了酒精，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这对他飞行员的职业操守是禁止的，也是致命的。在我们结婚十年的一天，他执行飞行任务，由于心绪杂乱，飞机出事了，撞在了山头上，烧得一片虚无，没有给我留下一片念想。那年女儿才六岁－－－－－－晴儿哽咽了，转过脸不让黄欣看到她奔涌的眼泪。
黄欣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吴征的。现在他要出差，刚刚又新签了一个大订单，客户需要上门指导安装。黄欣关掉手机：“我丈夫的电话，他天天忙碌的像一个空中飞人，哪有时间去关注那些儿女情长的婆婆妈妈。”
“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不晓得，也许是对你当年的处境表示感慨吧。你看看，现在是经济社会，人们都想着怎么样能赚钱，赚来更多的钱换来更丰厚的物资生活，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谁管你心底那暗涌的情怀，那难忘的过去。”
“这么说－－－－－－你是肯同情我了。那我求你的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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