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清城,只会给她漂泊茫然的困惑。
博二的时候,傅一璇因为实验任务重的原因,过年都没能赶回去,包齐心在除夕前赶过来陪她,喊上周轩,三人在学校一起吃了顿饺子。
只不过没待几天,包齐心就觉得适应不来回去了。
傅一璇此时此刻清楚的意识到,她不该再让已经孤身在家中等了她十多年的母亲一直就这么等下去,在清城不能给母亲提供安稳的生活前,她需要回去陪在她身边。
想到这,傅一璇难受的心在撕裂,依旧让自己坚定下了决心:“我要回去,回家里工作,妈妈,她需要我陪。”
空荡荡的寝室,打包好的行李箱,一个电话到学校的时间,傅一璇已经做出了决定。
某些时候,周轩是非常欣赏傅一璇的,这种欣赏剥离了男女关系的暧昧,而是纯粹客观的评价,因为她总能在最痛的时候依旧做出最聪明的决定。
她的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显得极其沉默,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幽深如海的视线久久不能平静的荡着风浪卷来的浪花,拍打着两个都被生活裹挟到疲倦茫然的心灵。
谁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毕业季,分手季,同在一个城市尚且无法走到一起,更何谈长久的异地。
周轩轻声问她:“都想好了吗?”
“嗯……”
“一直留在家里了?”
“不是……”傅一璇摇头,红肿的眼里有无法按下的期待,“阿轩,我想回来,我还想回来,但前提是,我能在清城站住脚跟。”
这句话是一块小石头,落在了干枯老旧的井里,荡起了更沉重的回音。
想在清城站住脚跟,高昂的房价和体面的生活,资金至少五百万打底,即便两人是外界看起来的高材生,求职市场上的香饽饽,但想要很快拿到五百万的年薪也是痴人说梦。
五百万,按照他们行业的薪资水平,大概需要五到十年的积累。
“阿轩……”
傅一璇想说你能跟我走吗又想说我们分手吧。
她很清楚周轩的处境,负累的家庭,殷切期盼的父母,必须成功的未来,每一个都不可能在一个十七八线的小城市里完成。
他有他不得不面对的处境。
周轩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又憔悴的女孩,想起上午的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是那样的喜悦与激动,大脑闪过的是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时,她羞红的脸,是她的母亲在除夕夜送来饺子时他和她相识而笑的温暖,是两人并肩作战一起完成科研课题时相拥的激动。
他们俩就像一面镜子,清楚的照着彼此的生活,又在寒风里相互取暖。
周轩理解她的选择,自然更明白她哽咽着说不下去的话。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走上前将她拥抱到怀里,“别想那么多,先回去看看阿姨吧,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吗?”
傅一璇唔的哭出声来,在他的怀里疯狂摇头,苦涩的眼泪尽数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
不过一个小时,房间里已经人去楼空。
周轩环视着傅一璇的寝室,他其实很少来这里,两人都默契的给自己的私人场所保留了足够的空间,多数时候总在实验室见面,今日再看,发现傅一璇的房间和他的很像。
简单,空白。
像一个大片留白的中国画,明明住了三年,却没有太多的痕迹。
她能带走的只有那几件衣服和书本,女孩的化妆品、奢侈包、卡通玩偶或盲盒,在这里寻不到任何的印记,这不像一个女孩的房间,只有节俭到清贫的背后,是她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周轩想起她临走前,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沉默又复杂地望向他时,问起的那个问题。
“阿轩,你会喜欢她吗?”
她没有说名字,周轩懂了,所以他说:“你才是我女朋友。”
眼泪从傅一璇的眼眶流出。
“阿轩,你是我贫瘠又克制的人生里面唯一的一次奢求。”
“好与坏,我都感觉很幸福。”
周轩静静地看着黄漆脱落的木门,一阵风拂过,卷起窗外的热风扫向他的脸,擦过眼角的涩然,在心口落下了一层积攒的浮灰。
杨沧把周轩送走后,原本开车打算回公司,结果刚到校门口,一阵轰鸣的跑车声从校门外驶进来,擦过她的车就往校园里面开了,车速虽然降了,但刻意发出的惹人眼球的轰鸣还是让她忍不住嘴抽了抽。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车牌后,她的脸就更黑了。
她咬了咬牙,开车要继续离开,又忍无可忍的在路边停下,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三分钟后,那个轰鸣的跑车停到了她的车后,搂着一个面生的女孩一起走过来。
“杨沧?你怎么在这?”阮嘉沣问。
杨沧坐在车里,只降下窗玻璃,压根不想出去丢人现眼,“交给你的项目书完成了吗?”
搂在女朋友肩膀的手狠狠攥了下,阮嘉沣:“……你在这说这干什么?”
要不是她爸非要把他推到她的公司来历练,杨沧压根不想管他,她的公司向来不养闲人和废人。
虽然抬头看着阮嘉沣,但强势的气场让对方都忍不住弯了腰跟她对话。
杨沧丝毫不在意有谁在场,噼里啪啦毫无顾忌的把他狗血淋头的骂了一通,几乎是从人格到人生的全方面打压。
“项目书没完成前,别让我在学校看到你,滚。”
阮嘉沣脸都绿了。
操!
杨沧这疯女人,怎么这么大火气!
阮嘉沣太阳穴突突跳,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咬牙瞪了她三秒,愤愤转身走了。
“啊……嘉沣……”新女友在身后呐呐喊他。
保时捷呼啸而过,飞快驶离了学校。
新女友不可思议地看回她,杨沧直接升上玻璃踩油门要走,视线瞥到旁边,看到从一条小路上走出来的,失魂落魄的傅一璇。
傅一璇黯然的往校门口走,顾忌周围会遇见同学,强撑着不要自己掉下眼泪。
她拒绝了周轩去车站送她,理由是她走得匆忙,还有很多手续麻烦他赶紧去处理,只有她明白,自己真的害怕和他一起到车站,她会拉着周轩,不管不顾地求他陪她一起回去。
小城市的枯燥窒闷,鸡毛蒜皮又沉重的生活,她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那样做对周轩太不公平了。
她不想逼他。
汽车的响动打断了她的痛苦,傅一璇注意到动静看过来。
车窗降下,两人对视,她僵了下,朝杨沧点了下头,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车往前走,杨沧说:“上车。”
傅一璇:“……不用了杨小姐。”
“上来,我有话跟你说。”杨沧说,耐着性子,尽管她觉得,这对小情侣在某种程度上还挺相像,对自己无法反抗的事情没有一定的认知。
傅一璇眼眶的红肿都还未散,更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要怎么面对杨沧。
杨沧看出她的防备:“我还没坏到对女人落井下石,咱俩唯一的矛盾就是周轩,一个男人而已,真有那么重要?”
傅一璇猛地顿住,“所以你能放过阿轩?”
杨沧沉默无言地看她,叹了口气又轻笑:“是他对你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
“上车。”她又道。
傅一璇拗不过她,坐上了车。
“去哪里坐车?”坐上以后,杨沧问她。
傅一璇顿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刚才你和阿轩在一起?”
杨沧看她一眼,又看向前面的路,“我喊他去泡温泉了。”
她毫不掩饰。
傅一璇低头看着扣在一起的指甲,闷声涩然问道:“你能不能放过阿轩?”
“我以为你会想先指责我呢。”
“指责你有用吗?”傅一璇问。
她指责这个冷冰冰的清城十年了都没有给她一个容身之地有用吗?她指责命运对她和善良的母亲不公有用吗?她指责强权不该压迫这些生活本就喘不过来气的人难道这样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吗?
杨沧有些欣赏地看她:“你很聪明,甚至比周轩还通透些。”
“阿轩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妥协。”她摇头说,跟着道了自己要去高铁南站。
杨沧送她过去,傅一璇问起她和周轩的相处。
她没什么重点的说了些,傅一璇安静听着,偶尔点点头,大多数沉默不语。
杨沧转头瞥了她一眼,“你可以指责我。”
“杨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梦想中最想成为的女人。”
“嗯?”
“任性,潇洒,恣意。事业上已经获得了巨大成功,不用被世俗所烦累禁锢,可以随心所欲的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哪怕我的选择伤害了你?”
傅一璇苦笑,“所以是个悖论,我羡慕你的任性,但你的任性又伤害了我。”
杨沧沉默,“抱歉。”
傅一璇终于望过来,真切地看着她:“你该道歉的人是阿轩,你们不可能的。”
杨沧满不在乎:“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
傅一璇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没有人会不跌跟头,狗逼的生活对每个人都还是很公平的。”
杨沧的右眼皮跳了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简直不敢相信从这个温柔有力的女孩嘴里听到了什么。
“杨沧,你要是喜欢周轩,有本事你就去追吧。”
“相信我,你要对抗的不是我。”
“周轩和你,是完完全全两个道上的人。”
第27章 悠闲露营 她清楚的感觉到,她想拿下这……
27.悠闲露营
送达高铁站, 杨沧看着傅一璇下车,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她。
“你可以找我帮忙。”她说。
傅一璇愣了愣,失笑道:“我可还不起这个人情。”
杨沧明白她的意思, 耸了耸肩。
傅一璇摆摆手,拉着行李箱进了车站。
杨沧调转车头回公司。
忙碌的毕业季就在愈发燥热的天气里结束了,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这个夏天, 看样子比往年都要热上许多。
周轩也开始了忙碌的求职, 一篇《Nature》在手,公司给到他的意向职务的薪水在整个行业里都算是顶薪,从一流的科研企业到顶尖的外资企业再到国企研究院, 他收到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的Offer, 薪资也算可观,但一直到七月份,他都没有确定自己要进入哪家公司。
是选择随着产品研发的成功上市而水涨船高的薪水甚至是公司股票的分红, 还是偏于一隅沉淀下来继续潜心做科研, 踏踏实实为国内的芯片走向世界顶尖做那一个微不足道的奠基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母亲催促询问工资薪水的电话, 外出找房时那高昂的租金,都让他在反反复复中,迟迟未定。
他其实清楚的知道, 他冷漠孤僻,对着科研一根筋的性子,并不很适合企业卷到疯魔的狼性文化, 而国内的科研院也未必就是一块完美纯粹的净土。
然而,理想和现实还是让他不断纠结。
在这期间,学校开始放暑假, 他也彻底结束了学生生活。
两千五一个月,只租到了一个很窄小的次卧,三室一厅,他那个是最小的一间,同一对情侣和一个年轻的男生共同合租。
房间里多数时候吵吵闹闹的,东西摆放在杂乱不堪,厨房地面的污垢更是黏黏糊糊的难以下脚,因为这片地方交通方便,乘坐地铁公交的线路多,他也没什么可再挑剔的了。
白天他多数时间在外求职或去清城图书馆,晚上很晚回来,倒也勉强生活得了,不过确定工作迫在眉睫,在发《Nature》的各种奖金没有到账前,不低的租金不足以让他消耗太久。
在这期间,杨沧三不五时的来找他。
七月份,公司要盘点上半年的项目、资金等等,这段时间杨沧也是忙的脚不沾地,偶尔一个喘息又要去国外出差,等她某个夜晚冷不丁想起周轩时,发现两人小半个月没见了。
电话打过去,那边接通,但依旧是无人说话。
杨沧习以为常,只干脆问:“你在哪呢?”
等她驱车从自己的豪华公寓一路开到老旧的小破楼里,车堵在一个胡同口都进不去时,脸彻底黑了,严重怀疑周轩在报复自己。
过了五分钟,他穿着一身黑裤黑T恤,从黑洞洞的小巷里走了出来,趿拉着一双拖鞋,走路声诡异的回荡在街道里,让杨沧拧眉几乎以为是个犯罪分子走出来了。
“你什么情况?”她蹙眉打量他。
“穿了一天的皮鞋,脚疼。”
应该说是这段时间面试,没有一天不在穿皮鞋。
习惯了踩恨天高上班的杨沧无语,“真矫情。”
周轩一道冷冷眼风掠过来。
“走,饿了,陪我去吃夜宵。”她摆手,发号施令。
毫无反击之力的周轩麻木上车。
两人都不太挑剔,又或者周轩从来不挑剔,单看吃饭那天杨沧想不想挑剔,这天两人就近找了家看起来卫生还可以的饭店,两人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说话,结束后她把他送回去,扬长而去。
一个多月,两个人基本都这么一个相处状态,平和,泛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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