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阿波罗得慢慢地试探,阿赛洛到底喜欢什么。
他得抑制自己的焦躁与急迫,小心翼翼,仔细地筹谋,要像一个最好的猎手,将阿赛洛这个猎物慢慢地收入网中。
但是阿波罗还是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总觉得,自己是被动地一放,被迫地主动揣摩阿赛洛的心思,被迫地和阿赛洛求饶。
阿波罗就像是一个挣扎在蜘蛛网间的昆虫,触角被蛛丝捆绑着,连带着脑子里也注入了蜘蛛的毒液,变得晕晕乎乎。
阿波罗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是等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中就有一股非常强烈的羞耻感。
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是神,可是阿赛洛呢?就算她再怎样睿智,再怎样神通广大,再怎样贪婪,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类。
他怎么就被阿赛洛迷惑住了脑袋呢?
但是在看到石像的脚下摆放着一束雏菊的时候,阿波罗脑海中的一切疑惑,都一下烟消云散了。
雏菊就是阿赛洛送的,上面还绑着阿赛洛的发带,仔细闻,还能闻到阿赛洛身上的香气。
来往的人复杂多样,阿波罗怕遇到那种故意损坏祭品的,赶紧差人拿走了。
原本正在吃奶油小饼干,喝着牛乳茶的祭司听到脑海中莫名响起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桌子上的食物残渣,拍掉黑袍上的饼干碎屑。
虽然祭司总是对阿赛洛说,她已经老到快要死了,剩下的日子有一天算一天。
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真的想让自己现在就死,与之相反,祭司是个非常惜命的人,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孤单的苟活至今。
祭司环视了四周,没有发现有人来的痕迹,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正当她美滋滋地打算继续品尝自己的下午茶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
他非常高傲,且理直气壮的命令祭司,“去将石像脚下的雏菊拿过来,妥善保管好,等我有空了就来拿。”
祭司非常确定,周围并没有人,普通人靠近她时,总会带起一股非常微弱的气流,还有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可是除了说话声,其他任何与活人有关的声响,祭司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她谨慎地开口询问,“您是谁?我为什么只听到了你的声音?”
“我是阿波罗,我现在需要你快点将石像脚下的雏菊收起来,我希望等我拿到它的时候,它的花瓣还是一如既往的鲜艳。”
祭司被恼怒道,“那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如此没有礼貌,阿波罗怎么了……”
祭司因为震惊睁大了双眼,“等等,你说什么?你叫阿波罗?”
祭司知道,所谓的神明可以无视法则,看到任何想看的东西,做到任何想做的事,祭司心中坠坠不安,她想的是,自己吃饼干的事情会不会被阿波罗看到,从而受到严厉的惩罚。
好在阿波罗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雏菊上,他有些不耐烦,又担心祭司会拒绝他的请求。
他唯一亲密接触过的人类就是阿赛洛,他下意识地将所有看到的人类,都不自觉的幻想成阿赛洛的模样——一样会生气,一样会胆大包天地拒绝阿波罗的求助。
于是,阿波罗道,“我刚才看到你在吃饼干。”
实不相瞒,祭司的眼泪差点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她神主已经想好了辩驳和求饶的词汇,接下来却听到了阿波罗耐心地同自己说,“你要是答应我的话,我愿意送你一些甜到流蜜的葡萄做成的葡萄酒,好吗?”
祭司头重脚轻,脑袋里似乎是腾起了一片云,她晕乎乎地说道,“我现在立刻就去。”
祭司收起了雏菊的时候,心中还在疑惑,她在教堂中生活了大半辈子,可是却从来没有听到神明的旨意。
有时候,就连祭司都会疑心,他们是不是找错了人。
他们找到祭司的目的,不就是单纯的坚信祭司的与众不同,她有着非常灵敏的感知觉,他们相信,像祭司那样的人,更加容易听到神明的讯息。
可是大半辈子过去了,祭司听到最多的,还是祈求的声音。
祭司就这样被这个可笑的理由,困住了大半辈子。
她坐在教堂之中,听着人们的祈求,心里却在怀疑,所谓的神明是否真实存在。
阿波罗终于找上了她,可是却只要求祭司收起石像脚边的雏菊。
一切都开始变得有些荒谬。
祭司捧着雏菊想,她也看到了属于阿赛洛的发带。
好吧,或许荒谬地也算是有理有据。
阿波罗和阿赛洛之间,绝对有着隐秘的联系,他们之间有争吵,但也有别的什么很复杂的感情。
就像是记忆中那个身上散发着阳光和麦穗气息的少年,会因为一些看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和她拌嘴,也会心疼地给她带来外面流行的小玩意给她,还嘱咐她千万要藏好,别被其他人看见。
那时候的他们,简直和现在的阿波罗,以及阿赛洛一模一样。
阿赛洛也是无比纠结,到底要不要答应和阿波罗的见面。
阿赛洛承认,她是被黄金所吸引,可是如果阿波罗还是和以前那样高高在上,用施舍的语气同阿赛洛说话的话,阿赛洛也会在短暂的东西以后果断拒绝。
可是阿波罗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同她说话,而且,他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蛮横地打断阿赛洛的任何行为。
阿赛洛心肠一软,就亲手将那束雏菊打包好,放在了石像的脚下,可是没多久,她就后悔了。
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呀?
她明明已经想好了,要和阿波罗断掉关系,阿赛洛承认,阿波罗糟糕的脾气也是她产生这个想法的重要因素,但更多的原因是,对她而言,阿波罗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没用的东西如果还得花心思,付出力气去维系的话,那就是个单纯的亏本生意。
阿赛洛前脚刚刚走出教堂,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她想把那束雏菊拿出来。
可是再回头看一眼,石像下的雏菊已经消失不见了。
阿赛洛又想到了阿波罗同她说话时小心试探的语气,还有他口中说的,价值不菲的黄金花环,心念一动,还是去试试吧。
阿波罗这次允诺了对阿赛洛的承诺。
他带来了装饰可爱的甜品,还有一些清淡解渴的饮品,“我担心你会饿着,所以带了一些食物让你填饱肚子,我知道你爱吃甜的,所以加了两倍的糖。”
阿波罗是个聪明人,当他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自然再容易不过了,阿波罗贴心的为阿赛洛递过去银色刀叉,又拿出一块花色清新淡雅的桌布铺好。
阿赛洛吃了一小口蛋糕。
甜腻中带着微微雏菊的苦涩。
很新奇,但是阿赛洛并不觉得讨厌。
阿波罗依旧对阿赛洛的经历感到好奇,但再不会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逼问,他也会适时的分享一些有关于自己的生活。
阿赛洛本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样,去调和阿波罗的心情,想办法去糊弄过去他一些无理的要求。
可是阿波罗却始终没有让阿赛洛难受,甚至恰恰相反,阿赛洛感受到了一种被刻意逢迎的顺从感。
临走之前,阿波罗还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给了阿赛洛黄金制成的花环,阿波罗看着阿赛洛的眼睛,道,“阿赛洛,我知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什至可以想象到,等我们分开后,你会将花环送去什么地方,换取什么东西,可是我宁可希望我不知道。”
阿波罗抑制住自己内心的不满,尽量将这些话以一种非常委婉的方式说出来,“如果你想要那些,我自然是会为你带的,你能不能将这次我送的礼物好好地收起来?”
阿赛洛心肠一软,答应了阿波罗的要求。
她抚摸着那个黄金花环,黄金性质很软,一些精细的雕刻没多久就会在不断的使用和摩擦下,失去原本的光泽。
可是阿波罗送的花环完全不一样,纹理虽然细致,但是篆刻地却异常深。
阿赛洛抚摸着栩栩如生的花瓣,说道,“真好看,如果忽略它的颜色,还有坚硬的材质的话,完全就像是真的一样。”
阿赛洛的父兄也是非常奢靡的人,阿赛洛跟在他们的身后,也见过许多的好东西,可她仍旧为这顶花环的美丽和精致所赞叹,这样好的工艺,将它简单置换成金钱实在是太可惜了。
没有阿波罗那句求饶的话,阿赛洛也不舍的卖掉它。
阿波罗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的,它出自于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工匠。”
第41章
这句话完全勾起了阿赛洛的好奇心。
连阿波罗都对此大加赞赏的人,一定非常厉害。
阿赛洛问道,“是谁制作出了这个花环?如果将这个工艺复刻下来的话,我还能赚不少,它可比我父兄之前搜集起来的东西要好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如此昂贵。”
阿赛洛抚摸着立体的花瓣。
她见了太多所谓的艺术品,它们大多浮夸而华丽,上面堆积着各种元素,阿赛洛不明白为什么它们能受到追捧。
可是当阿赛洛得到这个花环的同时,她一下就明白了——因为美。
阿赛洛碎碎念道,“但是我完全可以理解它为什么如此珍贵。”
阿波罗怀念道,“他做出来的东西一直都很好,他是我见过最灵巧的人,在他地手中,世界上的一切都成了他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具,只是可惜,我最近一直没见到过他。”
阿赛洛好奇,问道,“这个男人是谁?”
阿波罗道,“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像是凭空出现在了奥林匹斯山中,他始终带着面具,就算是他喝醉了,脖子通红,他也会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面具,他是个非常神秘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甚至很少开口讲话。”
阿赛洛当时只把阿波罗说的那些东西当成了一件趣事,并没有怎么往心里去,也不知道在以后,阿赛洛会和这个神秘的男人产生斩不断的联系。阿赛洛现在只是单纯地很喜欢这个花环,她抚摸着花瓣,道,“阿波罗,谢谢你,今天我过得很开心,但是很晚了,我得先走了。”
阿波罗挽留她,“你要不要再坐一会儿?我还有事想和你说,我知道最近你打算发动一场战争。”
阿赛洛自认为将一切的事情都做的非常隐秘,可阿赛洛心中也非常清楚,就算是再隐秘的事情,也终究会有被戳破的一天,她的大脑先是短暂地空白了一下,随即,阿赛洛又飞快的平静下来,“是的,怎么你要开始审判我不该那么做吗?”
阿波罗很诚实,“是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该明白,战争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它会害的很多家庭流离失所,如果成功了,你当然你能得到不少的好处,但如果失败了呢?阿赛洛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失败了,你会有怎样的下场,你的子民会有什么下场?阿赛洛,你不是小孩子了,你做任何事都得思考清楚。”
阿赛洛还是用着老一套的说辞,“我是为了我的父兄……我得为他们报仇。”
阿波罗冷笑一声,“阿赛洛,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好转,可是没想到,你还是在试图欺骗我,在见到我的第一天,你就眼泪汪汪的同我哭诉,说你哥哥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阿赛洛,你就是个骗子。”
阿波罗悲哀地发现,他永远无法同阿赛洛心平气和的说话,她太懂得该怎样激起阿波罗的感情了,在她面前,阿波罗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比方说,他明明可以微笑,将这些事情含糊过去,可阿波罗非要选择尖锐的戳穿,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所做所为,只会将阿赛洛推的越来越远。
可是阿波罗还是忍耐不住,他无法忍受阿赛洛的欺骗。
阿赛洛以难以捉摸的视线看着他,“所以你到底要问些什么呢?你明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阿波罗坚定的说,“我还是想要一份答案。”
阿赛洛一字一句,说地极慢,“因为敌国有着丰富的资源,有着许许多多从我这里掠夺过去的金钱,我想要将他们夺回来,就是这么简单。”
阿波罗开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她,“你不该那么想的,打来打去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加幸福吗?不会的,为什么不试图和平相处呢?”
阿赛洛觉得可笑,她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所谓的神明也有这样幼稚的一面,他竟然可笑到要求阿赛洛和敌人和谐相处,阿赛洛真的笑出了声音,她一边笑一边道,“阿波罗,你真的觉得,你脑海中的这个设想是可以被实现的吗?你真的觉得,战争这件事情,只是单纯由我一个人就能发动的吗?”
“阿波罗,弱肉强食,是几乎刻进每个生物骨子里的本能,每个人都不例外,发动战争的,真的是我的贪心吗?你错了。”阿赛洛变了脸色,变得严肃而庄重,“是因为每个人饥肠辘辘的肚子,是因为如果我现在心软,放过了他,那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从我的身上咬下一块肉。”
阿波罗手足无措道,“一定会有办法的,你那样聪明……”
“是,我当然可以选择和敌国的君主打好关系,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联姻,可是你以为这样就能万事大吉吗?”阿赛洛缓缓抬起眼眸,灯光下,阿赛洛竟然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她用那张神圣的脸,诉说着残酷的战争。
“可是这样一来,饿着肚子的人民呢?本质并不是我想要,而是站在我身后的人想要,我才是真正被迫的那个。”
阿赛洛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她一把推开了教堂的大门,没有留恋地离开。
阿波罗也不敢上前去追赶,他能感受到阿赛洛的愤怒,几乎快要化作真实的火焰,扑在他的脸上。
阿波罗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次阿赛洛只真的生气了,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非常冷漠。
阿波罗也知道,阿赛洛说的那些话都非常有道理,不是她被迫要走这条路,她是为了背后的人。
阿波罗叹了口气,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明明之前都非常顺利。
阿波罗叹了口气,但是好在对他而言,也不算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就在不久前,阿波罗让赫菲斯托斯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阿赛洛被一杯毒药毒倒在了地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快要死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赫菲斯托斯一定会去阿赛洛的房间内寻找,可是阿赛洛那时候和自己在一起。
阿波罗的内心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感,还有一种微妙的,将竞争对手踩在脚下的心理。
可是阿赛洛最讨厌别人对她的管束,自己不例外,那个丑陋的男人肯定也是。
另一旁,赫菲斯托斯很早就躺在了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他的思绪一直都紧绷着,今天尤甚。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赫菲斯托斯真的梦到阿赛洛死了,临死前她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面色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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