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余泽已经迈步进了这个小厅室。
他进来之后,却也并不落座,而是先朝着代钰拱手施了一礼,也不多言,只微笑道:“林姑娘来了,请上座罢。”
代钰却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来同你们聊天的。”
余泽微微一愣,却仍是微笑:“便只是随便说说话儿,也该坐下来歇歇,林姑娘此番过来,受累了。”
余泽自同她说话,那宗祈却仍只是静静坐在原地,完全没有起身和招呼的意思,也完全没有搭话的迹象。
代钰心中冷笑,表情却仍是淡淡的:“我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是何人竟然能够可以驱动谢夫人来我们府上传话而已。”
她定定看了宗祈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冷笑道:“原来果然是殿下。”
这一句话一说,宗祈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不过,还没等他那个惊愕的表情做到位,代钰又丝毫不给面子地补了一句:“只不过,原以为年余未见,殿下多少会有些长进,却不料,仍旧不过如此。既然是要救人性命,又何须在此故作姿态,真是好没意思。”
这话再说出来,宗祈那份淡然终于绷不住了。
他霍然站起身来,胀红了脸道:“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代钰叹息道:“便是字面这个意思。”
她说完这句话,也懒得再同他多说。丢下一个小小的瓷瓶,说了句:“水公子昔年来探过我家幼弟,这个算是回礼。只是殿下回去,还是把放在我们家的眼线撤了罢,不然这事儿我便替殿下办了。我年纪小,倘若办得不好,还望殿下别见怪。”
这么一番话虽然算不得平淡,但也比此前见过的许多场面温和多了。
然而宗祈那原本淡然的面色居然还是有些撑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代钰这一位林家嫡女,在宗祈少年的心中,还是不同的。
且今日,原本按照他的计划,该是极好的一个局,既可以救回水淳,又可以让林家和北静王府都站在他这一边来。
只可惜,这一位林家小姑娘,的确是太过不按照牌理出牌了。
一直在气势上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压制信号的他竟束手无策。完全,被人家三言两语就玩弄在鼓掌之中了。
最让人抑郁的是,她说完,竟就那么走了。
让他如何不心塞。
然而不管他们如何想法,代钰既然已经说完了要说的话,看完了要看的东西,便再没兴趣呆下去了。
她无视宗祈愈发涨红的脸,和余泽饶有兴致的表情,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竟然没有人拦住她。
当然没有人敢拦住她。
宗祈沉默良久,在余泽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开口道:“别看笑话了。去替我送送她们罢。”
【作者有话要说】
右侧肋骨下方隐隐作痛,不造是肥肉还是长了神马东西,然而,基友说,是严重缺乏运动忽然剧烈运动拉伤了。。。TAT。
第五十一章 茶道
代钰走出那个雅致的小室, 还没等出了院落,便听得身后脚步轻响,跟着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清亮柔和的声音道:“林姑娘请留步, 容余某稍送一送姑娘。”
听这声音,似乎还是那一位出身余家的小伴读。
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她还以为,经过她刚刚那一场摊牌, 这两人已经清楚地明白了她是个什么性子。
即便是如此, 也还要上赶着来送别, 这难道是表示, 方才的刺激还不够强烈么?
不过,人既然已经出来了,她也没有留手的打算。
大不了就把话说得再清楚明白点儿就罢了。
总有些人, 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性子不是?
带着这样的想法, 代钰缓缓转过身去,淡淡道:“余公子客套了。不知道,是不是寿郡王殿下,又有什么话要传?”
余泽听得代钰这话, 倒是微微愣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地,他的脸上便现出了一抹的微笑。
这微笑虽然浅淡, 但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他那因着年纪还小, 而最多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容, 竟似忽然因此而鲜活了起来。
使得他整个人在临近晌午的日光中, 显得美好而纯净, 几乎让人不忍心移开视线。
此情此景, 若是那一位与代钰昔年同在宫中为公主伴读的李家小姑娘在场, 必定会粉面含春地悄悄在心里感叹一句:“春风十里不如君”。
可惜, 代钰不是李姑娘。
无论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余家公子笑的如何动人, 她也吟诵不出这样的诗句来。
当然,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见了如此清俊的孩子,发自内心而生的心旷神怡还是有的。
然则,比起这个来,代钰更关注的是,他跟着出来,是想要说什么。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位小余公子出身都中余家,论起言情书网、源远流长来,是比林家更清贵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嫡子,当然不是寻常人物。
想必他这回出来,并不只是“送个客”这么简单。
至于他到底想干什么,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一位十六殿下,代钰很是有些拭目以待。
代钰在暗自打量着余泽。
余泽何尝也不是在心内揣测着代钰的心思,想着如何应对才好。
他出身余家,且自幼便以“敏而慧”著称。这在整个余家发展的历史长河里,也是很少见的评价。
说到底,余家虽然一代代都出过位高权重的肱股之臣,但却是个很低调的家族。
这样的家族,给了他这么点儿大个孩子这么个评价,大抵便是承认,这孩子是被家族寄予了厚望的好苗子了。
要知道,所谓的“敏而慧”可不是光要聪明就可以的。
甚至,如果说“敏”字还跟聪明沾点儿边儿的话。那“慧”字就跟聪明不聪明压根儿没有多大的关系。
综合起来看,关键还是在于反应的迅速和看事情的格局。
他既然当得起这个赞赏,那么在这两个方面自然都不会太差。
他自小便与兄长不同,走得也并不是余家的老路。
故此,不要说应对十六皇子的事儿了。便是现下都中乱成这个样子,他也是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在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上,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难得的是,他知道,即便自身的资质再高,也不能脱离家族而独自飘摇。
他的这些个想法,当然也是跟父兄和族里的长辈们都说过的。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思量却是比许多老人还要周全。
故此,几次说话下来,不单单是那几位德高望重的族中长老,即便是身为族长的父亲余太傅,也越来越多地开始考虑他的意见了。
既然有着这样的聪慧,故此在眨眼之间,他便已经看出,代钰并不是那种喜欢拐弯儿抹角的性子。
事实上,这一点,方才他们家殿下,恐怕比他这会儿领教得更加清楚。
故此,他便笑着道:“有劳林姑娘垂问,并非殿下有事相询,而是小生有几点疑虑,想叨扰姑娘一二。此间僻静,屋后有绿竹数丛,清茶两盏,斗胆借姑娘片刻时光,偷得浮生片刻闲,不知道姑娘可赏面否?”
话说得虽然婉转,但是意思表达还是很清楚的。
特别是这样华美的字句从那样文雅俊秀的人口中吐露出来,在寻常人看来,简直是一种极美的享受。
不过代钰却仍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道:“要说话也不是不行,但,我平日里最不喜人掉书袋,还请公子有话直说便是。”
这话说的真是极好。
简直正正戳中了余泽的心窝子。
好好的言情书网的文辞雅汇变成“掉书袋”,偏偏那一位也是出身诗书世家的姑娘。
看起来,这一位林姑娘,性子可不是一般的直爽。
不过这样的直爽,却是恰到好处,直白却并不让人生厌。
这样的性子在如今可真是少见了。
看来这一场“送别”,倒当真是有些意思。
那么,说不定,那清茶可以再多喝两盏了。
心中思绪一转,余泽面不改色地道:“姑娘爽直,是余某失礼了。”
他说完,也不再多言,只是略退后了半步,伸手做出邀请状道:“姑娘这边请。”
代钰见他说直白就直白,倒也觉得这孩子挺上道的。故此也就给了他这个面子,同他一道儿转到了庄子后半边儿,一座不高的小山丘旁。
这小山丘乃是奇石堆积而成,旁边依着石形遍植奇花一草,再过去便是一片幽静的竹林。
此时正当初夏,绿叶婆娑,沙沙作响,十分清幽。
竹林之中,果然有一套石制的桌凳,石桌上面又摆放了竹盘、紫砂泥壶,并两个茶盏,赫然正是品茶之所。
余泽抬脚走过去,邀了代钰坐下之后,便亲自为她泡茶。
都中余家,家学渊源,族中学堂不仅要教授功课,在这些风雅之事上也有族中长辈之佼佼者点拨。故此,余家出色些的子弟,不论茶道花艺,琴棋书画,皆至少有一样能拿得出手来。
这余泽,便是独在茶道一艺上异常突出,随随便便露一手,便够寻常人惊艳不已的了。
然而,代钰却依然很是淡然。
对于她的这种一点儿都不热烈的反应,余泽却也半点儿都不觉着恼怒。这份平和之心,也完全无愧于他的茶道。
两个人静静对坐,喝了半盏茶之后,代钰重新开了口:“余公子有话,便请讲罢。”
余泽笑了笑,不答反问:“林姑娘想从何处听起?”
代钰看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茶,方才道:“就从你们余家是什么时候站到了这位爷的身边儿说起罢。”
余泽的面色仍旧分毫未变,说了句“好”,便就当真说起了他家同十六皇子的渊源。
而事实上,从他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起,代钰就不想听了。
没想到,他居然当真要回答。
而根据她对余家和当今局势的了解,她当然能够判断得出——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听完了余泽的话,代钰少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问了出来:“为何要对我这么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说这么多?”
余泽照旧还是那么一副温雅如玉的样子,他微笑着道:“因为林姑娘问了啊。”
这回答,也真是绝了。
问了你就说么?
然而代钰的白眼还没翻出来,那余泽却又补充了半句道:“而且,即便是小生不说,想必姑娘也已经猜了出来,那么,何不索性开门见山一些呢?”
代钰微微一怔,继而也露出一抹浅笑:“未料到余公子也是这么直白的人。”
余泽笑笑道:“林姑娘过奖了。”
代钰一笑即过,接着便径直问道:“不知道余公子说的,想要问我的是什么?”
余泽道:“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想必姑娘也已经猜到了小生要问什么?”
代钰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不错。”
“那么姑娘的答案是?”余泽微笑着问道。
代钰微微一笑,正待回答,却忽然听得又一阵脚步声传来,竟然是又有客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成功替换
今天带麻麻去复查,希望一切顺利。嘤嘤嘤。
第五十二章 心事
因着是私人别庄, 来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外人。
这竹林看着清幽雅致,不怎显山露水, 但其实,也着实是占地颇广、绵延了数里的。
只是因着设计巧妙,让人一旦置身其中, 便有些乐而忘返, 颇有些“云深不知处”之感。
故此, 虽然代钰跟着余家公子一起走来的时候并不觉得走了多远, 但其实,这会子她却也是已经离着方才那所木屋有着数里之遥了。
而此刻,那一位明明看上去好似“八风吹不动”、便是那屋子倒了他也不会出来的十六皇子宗祈, 却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看他的样子, 在这里的时候倒似乎也已经不是一时半刻了。
看着自己的表情,也是十分复杂到有些怪异。
若真是如此,那么,她此前对余家公子出现在这里, 同她聊了半天的用意的猜测,大约便又同实际情况有些出入了。
难道说这位伴读余泽公子, 不是得了这位十六皇子的命令, 来这里游说她们林家加入他们一派, 帮着夺得帝位的么?
既然已经派了心腹来做说客, 那么, 正主儿又何必亲自出马呢。
莫非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还想着再亲自努力一二?
她这里心念方转, 那十六皇子已经微笑道:“如此美景当前, 两位只顾着聊些没意思的事儿, 可不是大煞风景。”
让人惊奇的是, 他此时无论说话的语气还是神色,都已经完全恢复成了代钰昔日印象里的那个皇家纨绔的模样。
如此地浑无破绽,就好像方才的一切不过只是她的错觉。
她默然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果然又在用那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真是要多风流多情有多风流多情。
活脱脱就是个脑袋里装满了多愁善感、整天梦想着生活在话本子那种浪漫又梦幻的世界里的痴情种。
要不是方才见过了他“正常”的一面,估计任何人都完全无法怀疑,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饶是代钰,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好演技。
她算起来也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会做戏的人,但做戏做到这种程度,居然能够一副样貌,两种脾性,且差异这么大还能够切换自如的,那可真是极其少见的。
能够如此的,不是影帝,便是精神分裂罢。
或者说,在入戏之时,这两者大约也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罢。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啊。
代钰微微一笑,却什么都没说,当即将到口的话收了回去,沉默着起身恭敬施礼。
余泽显然也对宗祈的出现也有些诧异,然而还来不及细想,心中却忽然涌上一丝极其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既不是欢喜也不是难过,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极难把握分说。
如果一定要形容,倒是有些好像他幼时第一次吃到南国进来的那种颜色金黄、芬芳鲜美无比、但入口却酸涩得人整张脸都皱起来的那种异果的时候的感觉一般。
他自幼天资极高,但于这种感觉上,却也是第一次遇到,兼且不知道自何而起,竟有些束手无策之感。
因着这一瞬间的无措,他这个最重规矩细节的人,竟还晚了代钰一步给宗祈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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