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子有些冒险,鹤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唯恐楚弦月遭了不测,可一连几日下来,都不见任何危险,这让几人都不禁有些心急,尤其是鹤龄,又心急又害怕,怕对方是自己对付不了的黄仙,怕楚弦月吃亏。
又等了几日,楚弦月照旧去地里干活,出门时候,碰见房东儿子也扛起锄头要去地里,便与之打了个招呼。
“你今日怎么没去盐井做工?”
“今日休息,帮着我娘去地里施施肥,你地锄完了吗?可要我帮忙?”
他人还怪好心的,不过楚弦月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正愁钓不出黄仙呢。
楚弦月与他一同走进地里才分开,然后开始播种,锄地她是不会,都是鹤龄来挖的,埋种子倒是简单。
慢慢悠悠做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楚弦月便又扛起锄头准备回去,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惨叫,继而是女人的哭声,楚弦月赶紧小声呼喊鹤龄,想让他去看看,可鹤龄却并未回应她的话。
“怎么回事?鹤龄呢?”
楚弦月心下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出怀中的匕首,就朝声音处跑了过去。
随着玉米柑子被分开,楚弦月找到了鹤龄,他正压在个稻草人模样打扮的人身上,一旁是三个衣衫不整的姑娘。
“捉住了?”楚弦月一把掀开那人头上的草帽,是刚刚出门时还与她搭过话的房东儿子。
“你就是黄仙?”楚弦月有些狐疑。
“我不是……”男人面上涨红,立马否认了,可说完了又显得心虚,“我只是假扮黄仙罢了。”
从房东儿子口中逼问得知,最开始是有人藉着人高的玉米柑子做遮挡偷情,后来有胆子大的,就假扮成稻草人蹲守独自做活的女人,被吓唬住的女人们还以为是稻草人复活了,吓得根本不敢动。
等完事后,胆子小的会吓病几天,胆子大的也不敢伸张,偷偷将事情烂在肚子里。
一直到被官府发现时候,已经有人这么做了好几年了,多是不务正业的混混和二流子。
事情闹大,许多人都开始逼问家中的女人有没有遭遇过稻草人的玷污,很多女人都认了,男人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他们才不信什么稻草人成精,一听就知道是有人搞鬼,就等着衙门抓人呢,没想到仙娘突然跳出来说是黄仙干的。
仙娘在他们这儿颇有名望,很多人都信了,官府也信了,没有再做追查,唯有那些受害者的家人还不相信,不过他们却并不敢将事情闹大,担心毁坏自己家的名声。
等风头过去,混混们又开始在田野间活动了起来,慢慢地,有些人也开始学着混混那样子往田里找女人,多是受了混混欺负女人的丈夫,他们不敢声张,却又觉得自己女人吃了亏,合该自己找补回来。
房东儿子也正是这么开始的,他妻子受了害,他决定自己找补回来,不然心里那口气根本咽不下去。
第94章 稻草人(五)
听完他的话,鹤龄忍不住朝他呸了一口唾沫:“孬种!自己女人吃了亏,你咽不下这口气,不去报复凶手,反而将仇恨发泄到其他受害人身上!”
鹤龄的话语并没有让房东儿子清醒,反倒是激起了他的不忿,“吃亏的是我才是!我被人戴了绿帽子,还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事情被捅露出来,这辈子都要不明不白地做个乌龟王八蛋……”
鹤龄脚上用力,将他的脸踩在地上,打断了他的话语。
泥土沾染上房东儿子的脸,粗重的呼吸不时吹起一些细小的尘土,他从楚弦月身侧看到了还在抹泪的三个姑娘,突然又笑了起来。
笑声让他的呼吸更加急促,也更吹起多的尘土。
他说:“你不如问问那三个姑娘,她们明明有三个人,为什么不做反抗?反而乖乖配合我脱了衣裳。”
三个哭得凄惨的姑娘,面上惨白一片,慌张解释说:“我们以为是黄仙,不知道是人假扮的!而且,而且他说,要是我们哪个敢逃,就会杀了剩下两个人……”
伴随着姑娘的解释的声儿,房东儿子笑得更大声了,口水喷溅到地上,湿了一块泥土:“若真有气性,哪会怕死?说到底,你们打心底里就是期望着被人这么对待!”
“我没有!我没有!”有个姑娘受不了他这污衊,大声地否认起来,然而房东儿子却并未住嘴,他说,“你敢说你刚刚没有享受其中?”
姑娘的脸霎时从白转红,又转为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楚弦月上前扶住她,随即怒视着地上的男人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让你笑着死去,就说明你是自愿死的咯?”
说完,让鹤龄塞了一把土,堵住他胡说八道的嘴:“少听他的胡言乱语,他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犯罪行径找藉口罢了。在生死面前,是人都会选择趋利避害,我相信你们不是自愿的,至于身体反应,我打你一巴掌,你能控制身体不痛吗?”
姑娘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你控制不了身体的痛觉,当然也控制不了舒服的感觉,你若是信了他的话,可就中了他的计了。”
楚弦月极力劝说着,唯恐她们会想不开自我了断,可当说要将房东儿子送官查办时,姑娘们还是拒绝了,她们宁愿像大多数人一样忍气吞声,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大。
对此,楚弦月没有再劝,让鹤龄放了房东儿子。
鹤龄不解,想要杀了他。
“黄仙是一群人,不是一个人,杀他一个没用。”
鹤龄仍是不甘就此将他放了,按在他身上的手掌悄悄使劲,用内力击伤了他的肺腑,让他往后只要稍稍一使劲,腹中就会疼痛难忍,以后是甭想上盐井干活了。
证实黄仙是假的,那仙娘必是在说谎。
仙娘明知道是有人藉着田地有利地形在做犯罪,她为何要助纣为虐?明明她自己也是女子,膝下还有个女儿,她难道不明白清白对女子的重要吗?
这么做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楚弦月低着头,没注意眼前的路,直到快要撞到个稻草人才被鹤龄拉住。
看着近在咫尺的稻草人,楚弦月瞬间想到了仙娘那日扎稻草人做替身的事情,仙娘善于用稻草人做替身,不论是巴掌大的稻草人还是等身高的稻草人都十分擅长。
会不会和田野里的稻草人有什么共通之处呢?
楚弦月想了想,是了,在黄仙这个说法开始前,大家的说法是稻草人成精害人,后来仙娘站出来说是黄仙,舆论上才从稻草人成精变成黄仙。
莫非是仙娘故意说谎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昼县里面真的有稻草人成精,而非是人假扮?
楚弦月摸了摸面前的稻草人,又想起刚来时遇见的那个小乞儿,稻草人是由稻草制成,应该是不用吃东西的,喂它吃的,又会原样排出来,这或许这就是马桶变泔水桶的原因。
黄家里面,谁最有可能是稻草人假扮的呢?
楚弦月回想了一下黄家的人,想来想去还是黄老爷最像是稻草人假扮的。
首先黄老爷的牙坏了,吃东西多是靠吞,其他人就算是稻草人假扮的,食物从牙齿间一过,还是会变成粉碎,只有黄老爷是稻草人,那样吃,才有可能将饭菜原样吃下,原样出来。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楚弦月几人连夜去到了黄家祖坟,将黄老爷的棺材给挖了出来。
黄老爷身上的皮肤已经腐坏,皮上生出了蛆虫,在皮肤上钻出了无数小孔,透过孔洞,却并不见内脏和肉,而是根根被束在骨头上的稻草。
原来,黄老爷身上除了骨骼和皮肤之外,其他血肉全都被掏空干净,填上了稻草。
楚弦月回想起那晚黄老爷不情不愿地与三姨娘上床,或许稻草人当时便是知道自己要死于马上风,才会那么不情愿。
利用马上风死亡,家里人怕丢人,不会深究,身上也不会有伤口,不会暴露出稻草人的本相。
黄老爷会死,大有可能是因为稻草人的秘密被小乞儿发现了,不得不灭口吧。
仙娘为什么要将黄老爷制成稻草人呢?她女婿不是与曹知府的关系密切吗?黄老爷作为曹知府的舅舅,曹知府可曾知道自己舅舅被做成稻草人了呢?
兜兜转转,线索又回到了黄家,黄老爷已死,想调查他是怎么变成稻草人的属实困难,仙娘那边又摸不清底,楚弦月思来想去,选择去了衙门,想看看能不能从仙娘她女儿嘴里套出点有用的东西。
楚弦月与鹤龄摸到衙门后院,寻到了正在试衣裳的县令夫人。
县令夫人算年纪已有四十来岁,看起来却像是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丫鬟帮她穿上衣裳,并非一般常见的款式,衣领开得极低。
夫人捂着胸口,面上有些害羞:“这舶来品衣领也太低了吧,西洋女人怎么穿得出去的?”
丫鬟嘿嘿笑道:“反正夫人又不穿出去,关起门穿给老爷看,管叫老爷明儿个都下不了床。”
“去!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拿姑奶奶开玩笑了!”
第95章 稻草人(六)
楚弦月注意到,县令夫人房间里摆放了许多西洋物什,光是她见过的就有西洋的大摆钟,玻璃碗,高脚杯,千里眼,另还有她未曾见过的许多东西,除此之外,其他国家的东西也有不少,地上铺的是波斯毯,手上戴的是猫眼石,旁边放着的是极为稀罕的夜明珠。
看来,得了运输官盐的便利,有人寻觅了许多外国的稀罕物什献给县令,县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两袖清风,尽数笑纳了这些奇珍异宝。
楚弦月又想起上次在黄家听曹知府与商人谈论官盐运输的事情,也不知曹知府可还有当年清算私盐的决心。
盐是人体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尤其是做体力活的人,更加需要补充盐分,不然根本没法下地干活。
然而盐却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加工出来后,还需要船只运往各处,各项成本加起来,比粮食还要贵。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些官员,便会伙同一些不法商人监守自盗,再利用与官府合作的船只将私盐偷偷运出,以致最后产盐,运盐全是朝廷拨款,他们则是做了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
更有甚者,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在贩卖私盐,几经转手将盐运到了别国再做出售,反正盐是硬通货,到哪里都需要。
这县令看起来已经没有当年与和曹知府一起清算私盐的决心了,那么曹知府呢?
会不会是因为私盐,才导致黄老爷被仙娘做成稻草人呢?
是了,仙娘一把年纪,不图名利,唯一在乎的就只有自己这个独女了,如果是为了女儿,那么也就说得通了。
楚弦月看着房间里面保养得宜的美妇人,又想起那片一望无际的稻田,玉米地,为了女儿能够幸福,仙娘就牺牲了那么多无辜女子,任由她们被“黄仙”欺辱,而本该为民请命的知县老爷,为了自身利益,故意隐瞒真相,放任凶手不管。
楚弦月默默看着,里面的县令夫人已经被丫鬟哄得心花怒放,“夫人要是喜欢,奴婢让秦老板再多送几件来。”
“嗯,你告诉秦老板,他的事情我放在心上,明年官盐运输还是他的。”
“是。”
丫鬟离开了,楚弦月拉着鹤龄悄悄跟上,趁着丫鬟走入个偏僻角落时候,鹤龄从后用剑横上了她的脖颈。
“好汉饶命……”丫鬟吓得花容失色,一边求饶一边将腰间挂着的钱袋子取下来递给鹤龄,“只要你不伤害我,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我不要钱,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老老实实回答,那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若是敢隐瞒,我就将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剁了,再将你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拔了,然后从你肚子上掏个洞,塞两只老鼠进去咬你的五脏六腑。”
鹤龄说得很有画面感,配合着他一脸狠厉的样子,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纵使丫鬟见过不少大场面,也还是被他给吓唬到了,连忙道:“我说我说,求求你别害我。”
“你跟了县令夫人几年了?”
“满打满算快十年了。”
“县令是多久开始受贿的?”
“在我来之前就开始了。”
丫鬟也是听人说的,何县令刚上任的时候还挺清廉的,他知道自己掌管着盐井这个“金矿”,只要动了一点歪念,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给自己和家里人定了三个规矩,一不收礼,二不讲情,三不吃请,让所有想走他门路的人都无路可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何家人,还是没了一开始的初心。
事情便出在何少爷身上。
何夫人多年来只生下何少爷一个,夫妻俩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希望他以后能有所出息,像曹知府一样,高中状元后回来兴建家乡。
然而事与愿违,何少爷是个天生不爱读书的料,不管请了几个先生,他都还是学不进去。
慢慢地,何县令夫妇放弃了让他走仕途的想法,开始谋划着让他学起了别的,何县令想让他学门手艺,以后不至于饿死。
手艺活都是要吃苦头的,何夫人心疼儿子,觉得没必要这么劳累,只要他们夫妻多给儿子积攒些钱财,购置些田地,以后做个小地主,靠着收租也能过活。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何夫人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鸡蛋有了缝,苍蝇也就闻着味儿来了,从几十文钱到一支金钗,一块玉佩,一幅名画,何夫人的胃口越来越大,等被何县令发现时,她已经收了人家几千两银子。
何县令让她退回去,她不愿意,反怪起何县令没本事,要是他俸禄多一点,她又何必动这种歪心思。
何县令说不过妻子,只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可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也就顺理成章了。
就这样,何县令给人开了走后门的口子,那之后,各种奇珍异宝都纷沓而来,何县令慢慢也成了个贪官,私自盗售官盐。
“这事曹知府知道吗?”
“就这么大点地方,曹知府哪能不知道?曹知府没有阻止他们,或许是看在以前何县令帮过他的情分上。”
丫鬟记得何夫人有一回提起曹知府,说了一句,要没有她,曹知府早就完了。
说完,丫鬟不禁叹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有官不贪的,昼县的人们该庆幸,何县令贪的都是官家的,没有从百姓手里刮油水。”
丫鬟的话让鹤龄冷笑了一声,不被刮油水还得谢谢他了?更别提他们伪造黄仙害了多少女子,多少人家。
鹤龄没有将心里想的说出来,勒令丫鬟别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出去便让她走了。
楚弦月从鹤龄身后走出来,看着丫鬟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她以前听人说过,做贪官奸,做清官更要奸,因为清官不仅要两袖清风,还要对付贪官,对付一切想要钻漏子的人,这些人,大多是自己的亲戚,家人,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他们比外人更懂得怎么拿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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