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大家商量出另外可行的办法,蛇娘娘摆着尾巴又回来了,她身边并不见师爷的尸体。
蛇娘娘似乎没有发现他们当中少了一个人,用尾巴卷住了个头最为打眼的程稳,将他打晕放在了阵法中央,而后蛇娘娘又继续念起咒来。
“怎么办?”这是几人此时说得最多的三个字,答案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谁也没有办法逃脱这个必死局。
眼看蛇娘娘第二次的咒语快要念完,楚弦月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高声说道:“余老夫人,您别费劲了,这个囚仙局,连师从黎山老母的千年蛇妖白娘子都破不开,更何况您呢?”
楚弦月的话语让在场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而那厢蛇娘娘却是停下了念咒的声音,眨眼盘到了楚弦月身上。
冰凉的蛇身紧紧贴在楚弦月身上,蛇腥味与腐味直冲鼻腔,熏得楚弦月几欲作呕。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蛇娘娘语气惊奇,好似楚弦月是第一个发现它的真实身份的人。
“我今天在山上看到了你墓碑上的记载,上面的生辰与你刚刚念的咒语对得上。”
“你又是怎么知道囚仙局的?”余老夫人仍是不可置信。
楚弦月挤出一个笑,尽量显得自己和善一点:“要看清囚仙局不难,后山是你的地盘,你却从未在这周边出现过,只驱使水鬼帮你抓人,很明显,你不能离开后山,至于原因,我想是因为你儿子余秋升。”
余老夫人没有回应楚弦月的猜测是对还是错,而是示意她继续说,看样子,楚弦月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余老夫人会变成如今这样,与余秋升脱不了关系。
“我会猜测余秋升的原因有二,首先,只有余秋升一行人是被蛇咬死的;其次,我无意看到了余秋升的随笔,发现他在给你守孝期间写了许多艳诗,可见你们母子的关系并不好。”
“大户人家的墓碑雕刻讲究,碑上不仅留有墓中人的生平,还会刻画上许多寓意吉祥,符合墓中人的画。秦雪梅教子,许仕林救母,一幅说的是严母教子,一幅说的是孝子救母。
但从余秋升的随笔来看,他肯定不是孝子,那么孝子救母这幅画就不成立,没有许仕林搭救的白娘子,生生世世都会被压在雷峰塔下,正合了我对你不能离开后山的猜测。”
“碑上字是生前事,碑上图也不会无缘无故雕刻上,你猜的没错,他早就打算要将我永远囚在这里,碑上已经泄露了他的意图,只可惜我当时并不知情,不知道他竟这么狠心,便是死了也不让我好过!”
提起不孝儿,余老夫人明显动怒,盘在楚弦月身上的蛇身也收紧了许多,勒得楚弦月肉疼。
“你们母子俩怎么会闹成这样?”楚弦月非常好奇,“你就算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也还是将他教育成才了,他能高中状元,能封侯拜相,肯定离不开你的谆谆教导,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恨你,连死后都不让你好过?”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总是隔着一层,尤其那女人还在从中搅和,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
余老夫人口中的“那女人”指的是余秋升的亲生母亲陶桃。和秦雪梅教子一样,丈夫死后,由妻妾二人共同教养遗腹子,不同的是,陶桃原是余家的表小姐,从小寄居在余家,与余家上下关系都十分亲近。
“因着这层关系,陶桃一开始在余家就比我更像是个当家主母,本该由我这个嫡母照顾的儿子也被她以要喂奶的理由留在了身边,公公婆婆全都帮着她说话,好似我是个要拆散他们母子的恶人一样。”
那时她刚刚进门,不敢违逆公婆的话语,便也就听之任之,答应让陶桃照顾余秋升到断奶,可没想到真到那一天时,陶桃又不干了,寻死觅活地阻拦她将孩子抱走。
她心肠软,见不得人家寻死觅活,也架不住公婆的劝说,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之后陶桃负责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她则负责教导孩子学习。
“小孩子嘛,你们也知道,心性不稳,对于那些个晦涩难懂的文章总是很抗拒,我为了能让他能多学点东西,免不得要严厉些,有时还会用木板打他手心,这让我们本来就不亲近的母子关系更加不好了。小孩子不懂这些我不怪他,可陶桃那么大的人了,竟也像孩子那般不懂事,经常为着这些事情与我吵闹,觉得我故意为难,故意打他,还说什么,不是我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知道疼。”
她经常因此与陶桃吵架,好在这件事情上面公公婆婆都支援她,只是孩子慢慢地打心坎里记恨上了她。
“要不是我的严厉教导,余秋升后来怎么可能高中状元,你们说说,他是不是白眼狼?”
说起曾经,余老夫人仍是气愤不已,生气之下,她的灵魂从蛇尸身上飘了出来,大伙儿看到了她死时的模样,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衣裳也板板正正地穿在身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严肃之色,可见其生前是个多么端正的人。
楚弦月见此,便想将身上盘旋着的蛇尸弄下来,却不料稍一使劲,蛇尸身上的腐肉就掉下来了一大块,楚弦月下意识接住,那一团滑腻腻的腐肉混合着腐血,顿时被她抓得个稀烂。
“啊!”楚弦月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脸都吓白了,赶紧将身上的死蛇给扯下来,也不管将会不会将蛇尸给扯断,一旁鹤龄赶紧帮着她一块儿弄,并让她在自己身上擦擦手上腐烂的血肉。
他们慌张的样子逗笑了刚刚还在因过往而生气的余老夫人,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严肃的眉眼也因此变得温和,从她眉眼间可以看出,她年轻时,肯定也是个大美人。
第16章 蛇娘娘(十五)
楚弦月缓和了好一会儿才又平定下情绪,继续问余老夫人:“一般来说,未婚夫在婚前死亡,女方是可以要求退婚的,秦雪梅会嫁给死去的商林是因为喜欢她,不想辜负他对自己一片痴情,你呢?为什么会嫁给个死人?”
“婚约定下,我便是他们余家的人了,他活着我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他死了我也要为他披麻戴孝,为他守寡守节,为余家拿座贞节牌坊争光,这是规矩,是女德。”
听着她这话,楚弦月莫名地想起了小渔村那些守寡的小嫂子们,想起了她们说要一起守寡拿贞节牌坊光宗耀祖。
“咳……”肖伯颜轻咳一声,打断了楚弦月的胡思乱想,他并不满意楚弦月问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眼神示意她赶紧问正事。
楚弦月也知自己刚刚问远了,赶紧将话题拉回来:“您死后怎么又成蛇娘娘了?”
“这事说来话长了。”或许是因为楚弦月聪明,猜中了她诸多事情,余老夫人并不介意与她多说说。
“我原先身体与魂魄都被封在棺材里,我能够清晰感觉到身体慢慢腐烂的过程,感觉着蛆虫在我身体各处钻弄,啃咬,繁衍,那种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
海水倒灌,冲垮了我的棺材,我才得以逃脱那可怖地折磨,只是棺材不是束缚我的原因,我还是不能离开这座山。
于是我想,换个身体可能就能出去了,正好那时我碰到一条被洪水冲撞得奄奄一息的蛇,我便附身到了蛇的身上。
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还是不能离开,被吸引来的水鬼见着我的蛇身,以为我是在山上修行的蛇妖,都敬称我为蛇娘娘。
我是属蛇的,他们这叫法让我想起了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白娘娘,她和我此时的境遇何其相像,我也希望最后能像白娘娘一样离开雷峰塔,飞升成仙,便接受了蛇娘娘这称谓,一直以蛇身示人。”
“水鬼为什么会被吸引来后山?”楚弦月终于问到了正题,心中有数的肖伯颜等人都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绝望之际,得到了一个宝贝,多亏了它,我才能坚持到现在。”
“能给我们瞧瞧吗?”肖伯颜几人都知道她说的宝贝是神砖,听到此话,忍不住插嘴问道,却不料他这一问,顿时让余老夫人翻了脸。
楚弦月赶紧安抚道:“他应该只是想开开眼界,没有别的意思。您刚才说余秋升是白眼狼,所以您咬死了他,为何又屠杀这么多无辜村民呢?”
楚弦月及时转移了话题。
“我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逃出去。”
余老夫人指指水鬼:“水鬼死后也会被拘禁在死亡的那片水域,要想离开需得找到替死鬼,代替自己被拘禁在那处,我以前也听说过烧替身等事宜,于是就决定用人试试。我不能离开后山,只能让水鬼帮我抓人来。”
余老夫人说起自己的杀戮,言语中没有半点悔恨,数百条人命对她的自由而言,好似完全不值一提。
楚弦月突然觉得喉头有点发紧,不禁用力咽了咽口水,小声道:“那可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忍心……”
楚弦月说得小心,唯恐惹怒了余老夫人,然而还不等余老夫人回答,一声嗤笑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只见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男鬼,他浑身发乌,并不像是被淹死的水鬼。
“她本来就是个心如蛇蝎的毒妇,生前是,死后更是。”
“你怎么来了?”余老夫人看见他,脸上顿时露出了凶光。
“你在背后嚼我舌根,我自然要来,怎么可能放任你颠倒黑白。”
“你是余秋升余大人?”眼看他们就要针锋相对,楚弦月赶紧插嘴打断。
“没错,我就是她口中的白眼狼,你们认为的不孝子。”
余秋升飘到余老夫人面前:“你口口声声说我是白眼狼,言辞凿凿说余家上下合伙欺负你,你怎么不提你是怎么算计杀害我亲生母亲的?怎么不提你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我能成材,而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贞节牌坊,为了能像秦雪梅那般名扬四海?”
方才余老夫人所说的事情,在余秋升嘴里调了个个。
那时候,余老夫人刚嫁过来,年纪尚小,根本不懂照顾刚出生的婴孩,于是将年幼的他全然交由奶娘照料,奶娘再细心也不及亲娘,生母觉得与其这样,不如由她自己来喂养,便求了祖父祖母帮忙说情。
才刚学会说话走路时,她便张罗着先生给他启蒙,将他拘束在书房中学习,每日不学会她规定的东西就不准吃饭,若是敢哭闹,还得挨板子。
那比他手掌还宽的竹板,啪啪地打在他的手心上,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她就在旁看着,一点怜惜都无。
“你们说说,哪个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儿?不是自己生的不知道疼这话也没说错吧?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把我当作她的孩子,而是她拿贞节牌坊的工具!”
面对余秋升的控诉,余老夫人仍旧不以为意:“慈母多败儿,要没有我的严苛要求,只凭陶桃,你怎么可能金榜题名?怎么可能封侯拜相?”
“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得感谢你,不管你的初心是什么,可我要是知道会因此害死母亲,我宁愿不中这个状元,不做这个官!”
“中状元为什么会害死你母亲?”楚弦月小声插嘴问他。
“我中状元后,皇上得知我家情况,大为赞叹我的两位母亲,并要为我的两位母亲赐下贞节牌坊。
于是我便回家与家里人商量将生母由妾提做平妻,以后两位母亲平起平坐,不分妻妾,谁知这个提议竟让她起了坏心,故意败坏我母亲的名节,逼得我母亲上吊而亡!”
“这事怪只怪你自己。”余老夫人撇过头去,“我一世辛苦浇水施肥结出来的果子,她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更别说这些年来,她还在一直干扰我教导你,不停地拖我后腿。”
“怪我?你竟还敢怪我!”
余秋升怒极了,整个地宫都因他的咆哮声而有所颤动,水面更是起了波浪,拍打到了楚弦月他们所站的石头上.
不过他这点子本事在余老夫人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余老夫人轻一挥手就平定下了他引起的动乱。
“早在你出生时,她就该给你爹殉情陪葬去了,也亏得我仁慈才放任她与我作对那么多年,她不知感恩,竟还想与我平起平坐,她怎么不该死?
再说了,她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爬上你爹的床,未婚先孕怀上你这个野种,那一次虽有我的设计,但也是她自个儿骚浪,才会让人得了手。”
第17章 蛇娘娘(十六)
听着余老夫人一再侮辱他的母亲,余秋升怒不可遏,还想要反抗,可他根本就不是余老夫人的对手,反被她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少来触我霉头,不然我让你好看!”
余老夫人说完,将余秋升往空中一抛,余秋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被她弄去了哪里。
“行了,废话也说够了,继续祭祀吧。”
余老夫人又回到阵法中,楚弦月忙追上去,讨好说道:“余老夫人且慢,我还有一事不明,您不如与我一并解惑了吧。余秋升那么与您不对付,您为何还要留着他?莫不是囚仙局的破解之法就在他身上?”
楚弦月并非胡猜,墓碑上画的许仕林救母,白娘娘之所以能从雷峰塔下出来,是因为孩子的诚心跪拜祈求感动上苍。
“没错,余秋升早就将这局破解之法告诉于我,只要与我有所羁绊的孩子在我墓前诚心跪拜,就能够将我从这儿放出去。我守寡一世,无儿无女,没有血缘羁绊的孩子,生前有所羁绊的孩子也只有余秋升一个,只可惜,他怎么都不愿放过我,我只能另想他法。”
楚弦月咽了咽唾沫,小声说道:“我或许有个能救您出去办法……”
“你再说一遍!”
楚弦月声音太小,余老夫人听得有些不太真切,但也足够她为之一惊。
“您没发现我们这儿少了一个人吗?”
“他们逃不掉的,等先祭祀完你们,我再差水鬼去抓他们。”
“他们两个生前是夫妻,死后妻子为丈夫招魂,一人一鬼夜夜在间小屋子里私会,而就在今日,那妻子告诉我们,她怀孕了,算日子,是她丈夫死后变成水鬼之后才怀上的。人能育鬼胎,鬼或许也能育人胎。”
余老夫人一声令下,逃跑的阿来和珍珠很快又被抓了回来,余老夫人伸手往珍珠腹中探了探,面上神情慢慢变得有些奇怪,又是吃惊,又是高兴,随之又有些纠结,有些为难,眉头皱得紧紧。
“如何?”楚弦月战战兢兢地问,唯恐珍珠腹中孩子有假,到那时他们可就都活不了了。
“这法子似是可行,可,可我……我是节妇,贞节牌坊可就在那儿,我哪能与旁的男子发生关系?”余老夫人很是为难。
楚弦月眨巴眨巴眼:“余老夫人的贞节牌坊与您蛇娘娘有什么关系?大家只以为是水鬼作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蛇娘娘的事情,我看您还是别多心了,早些选个如意郎君逃出去再说吧。”
楚弦月说罢,回头指着身后其他人:“除了黄申那个小儿郎和我那个已做了阉人的侍卫外,其他人都还不错,尤其是那宁公子,官宦子弟,家世好,学识好,会疼人,人也长得周正,生出来的孩子肯定要比一般人聪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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