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挽风开口时,却提起了她父亲,谢崇山。
“你父亲谢崇山是征战沙场的男儿,你母亲程夫人也是巾帼女杰。可惜,不是每人都有这运气。”
谢明裳心里一动,想起了京中流传的故事。
十多年前突厥南下入侵中原那次,入关的路线经过朔州。邺王的封地正好在朔州。
突厥在中原劫掠一通,很快放弃大部分的占地,回返草原。但不巧,有少部分富饶丰沃的朔州土地,从此被突厥人侵占,被当做牛羊放牧场。
其中就包括了邺王在朔州南郡的封地。
不等萧挽风提起第二句,谢明裳先道:“多说无益。失去的封地,我记得殿下已抢回来了?”
萧挽风一哂。
地皮倒是抢回来了。
“封地居住的万户百姓,千顷良田,通通化作草原荒漠。这笔账算不清。”
谢明裳屏息静气,听他说下句。
萧挽风接下去的两句却又极其简洁而冷淡。
“我那兄长,身为亲王世子,失封地之前,便羡慕京城繁华;失封地之后,不以为耻,反倒庆幸从此可以长居京城。只可惜,最后还是丧命在他不喜的朔州苦寒地。”
“——他们两个的牌位,放在地下,适合他们。”
没了。
三言两语,述完父兄两人生平几十年。
谢明裳瞠目听着。这是她听过的最不走心的盖棺论定。
短短三句话,她只听出他的不痛快。
嘴唇动了动,她想说,其实你不必说给我听的。
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变成:“越说越不痛快,何必非要说出来。”
萧挽风果然不太痛快,薄唇不知不觉时早已抿成一条直线。隔片刻,或许早已习惯了,自己化解了这份不痛快,神色渐渐地舒展开。
“统共没几句,说也无妨。”
谢明裳斜睨他。他却也转过目光,原本盯着窗外屋檐大雨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以后有话直问,别说赌气话。”
不知被谁拉扯得门户大敞的单衣至今松松地半敞着,露出精悍结实的胸腹肌肉。
他躺在她身侧,姿态慵懒而危险,像一只野地里懒散卧着、随时可能暴起的豹子。
谢明裳的心里涌起某种奇异的感觉。
人人都有不可碰触的逆鳞。
哪怕是她爹,也因为她出门太会惹事,不给她单独配马;哪怕是她娘,也因为小娘子舞刀弄枪不容易嫁出去,收了她的刀。
自从入了河间王府,这几个月她可没消停过。
却几乎碰触不到他的逆鳞。
行事恣意如烈火的人,怎可能没有逆鳞?
她极少被限制,想做什么,几乎都能如愿。她爹娘也做不到的事,他却可以?他为什么可以?!
谢明裳睨着身侧男人放松的躺卧姿势。心头微微触动,忽然升起些坏念头。
她故意伸手过去,贴着松散的衣襟,把手伸进他半敞的单衣里。贴着坚实的胸腹肌肉,一寸寸地往下摸。
精悍的肌肉在她手下渐渐绷紧起来。
人却依旧躺着没动。
分明一挥胳膊就能把她推去地上,却连试图拨开的动作都没有。动也不动,容忍她不老实的手。
似乎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底线,能一直容忍下去。
谢明裳垂下的长睫飞快忽闪几下。心想,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
他在她面前,真的从头到底,都在装温驯。
第73章 (小修)忍耐滋生纵容……
忍耐滋生纵容。
大雨落在屋檐,声响如雷鸣,遮住了书房里的细微动静。
躺卧的男人忍耐且纵容,除了呼吸急促些,并不出声。
散乱衣襟敞开,胸腹间块垒分明的肌肉贲起,他情动了。
谢明裳想不通,所以她的动作越来越不老实。
梦里残留的印象在脑海里若隐若现,刺激得很。
她坐在他身上,跃跃欲试,想扣住他手腕,以身体重量压制住面前高大健壮的郎君……
压不住。
他平躺着不动。但手腕直接挣脱她的压制,从身后按她的后腰,把她往前按。
再驯服的野豹子,依旧会咬人。他被刺激得不轻,这一下发力极重,她坐不稳地往前冲,趴伏在他身上。
脸对着脸,鼻尖对着鼻尖。
“就不能让让我。”谢明裳嘀咕着,“只许你压我,不许我压你?”
萧挽风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他闭目深深呼吸几次,再睁开眼,俊美的脸上露出隐忍表情:“我没让你?”
谢明裳理直气壮:“你再让让我!”
萧挽风的声音不知何时哑了,“别再蹭了。”
几乎被她蹭出火来,刚才按着她后腰发力那一下,直接把不老实的小娘子往前推出半尺。
柔韧的腰还在扭,他抬手把她两只手都攥住,反拧在身后,不许她继续肆无忌惮地摆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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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疼疼疼……”
谢明裳迭声地喊几声疼,萧挽风松开辖制的手。
她跨坐在他小腹上,正在揉发疼的手腕,啪地一声脆响,她浑身都僵了僵。
罗裙包裹下的挺翘臀尖居然挨了一巴掌。
萧挽风起身走去窗边,把紧闭的
木窗敞开。窗外的大风裹挟着雨丝劈头盖脸地扑进屋里,
“之前和你说过的忘了?”他呼吸不稳,面对着窗,任由雨丝扑在脸上身上,“不想留下,别招惹我。”
谢明裳不大满意,捂着发疼的臀,慢腾腾下床趿鞋。
作天作地,终于作得他受不了,出手拦她。但试出了他的底线么?她感觉不算。他依旧在容忍。
今天她满床胡作的时候,胡太医在书房外通传两次了。
谢明裳拉开书房门时,衣裳倒是齐整,但面色晕红,气喘未定,唇珠唇角都肿了。
胡太医咳了声,目不斜视地进书房去。
说起来,胡太医昨日跟随入宫,过得也不容易。
面对太医院众多前辈的质问,左支右绌,狼狈应付,冷汗流了一箩筐。大晚上地被留在太医院,整夜挑灯商议河间王腿疾的药方,具体轻重如何,该怎样医治。
今天清晨宫门开启,他才被放出来。
胡太医在书房里密告:“昨夜里,太医院的老医正,趁身边无人时偷偷问下官,是打算好好地医治呢,还是表面上治一治。”
萧挽风此刻又坐在木轮椅上了。
木轮椅靠近窗边,雨丝飘进室内,落在身上只觉得凉爽。撩拨他半日的小娘子笑盈盈坐在对面,无事人般旁听着,他身上燥得很。
身上燥热,脸上反倒半分表情也无,他身子往椅背后仰,筋骨分明的手背搭在木椅上,漠然道:“你如何说。”
他面无表情起来,倒把胡太医紧张得说话都不利落:
“下官、下官哪敢多说什么。下官当即噗通跪倒,求医正指个明路。倒把医正吓得不轻,也噗通跪下了。”
两边跪倒互拜半天,被同僚拉起。
太医院众御医商议到半夜,共同拟定下一张无功无过的内服药方:吃不死人,也治不好伤病。
外加十日一次的针灸:稍微减轻些腿伤疼痛。至于能不能治好,那就他听天由命了。
萧挽风听完一点头,赞赏道:“应对得不错。”
胡太医高高拎起的心这才放回胸腔。
这边开始诊脉,那边谢明裳心不在焉地听着。
胡太医问起,既然入宫赴宴已经平安度过,何时开始治腿疾?被马蹄铁踢伤的筋骨有少许错位,不能再耽搁了。
萧挽风答得还是那句:“不急。等两日。”
胡太医诊完脉,又说:“还是阳盛过于燥热的症状。天气都入秋了……下官再开点食补方子。”
人退出去后,谢明裳问:“闭门谢客,又不急着治腿,这几天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明裳眨了下眼。真的?
“外书房宽敞。白天我都待书房这边,可不可以?”
不论哪家宅邸,外院书房都是家主会客议事的机要地。
在河间王府可以自由出入外书房的,只有王府长史严陆卿、亲卫队正顾淮两个。顾沛都不够资格。
谢明裳故意这么问。人人都有逆鳞,她想试探他的逆鳞到底藏在何处。
萧挽风居然毫不在意应下,“可以。”
谢明裳:“……”
书房机要地,真不要紧?
她开门出去,招呼门外把守的亲兵,去一趟晴风院,把她日常惯用的东西全搬来。
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中,书房亲兵来回地搬。
洗漱的银盆,面巾,铜镜,梳头的篦子,装秋衣的五斗柜,放零嘴盘子的几案,银鞘弯刀,都堆进书房。
原想把贵妃榻也搬来,尺寸太大,放不进狭小内室,丈量半天作罢。
“兰夏和鹿鸣呢?她们两个可不可以进书房陪我?”
萧挽风坐在三尺宽的大沙盘边,手里掂一枚红色小旗,说:“不可。”
谢明裳瞥他一眼。
这是第二桩被他喊停的事。
只容忍她自己出入书房。身边亲信不可。
下午,严陆卿领着众幕僚齐聚外书房。
众人默契地绕过五斗柜和零嘴盘子,没有一个人对书房窗边叼着乌梅慢悠悠擦刀的小娘子提出疑问,围拢在三尺见方的大沙盘边,争论得激烈。
耳边隐约传来:“谢帅……”“不,谢帅应在这处……”
谢明裳扔下擦拭半截的刀鞘,走近沙盘边,盯着起伏绵延的地势。
新捏起的沙盘明显不是京畿附近的地形了。
大片平原丘陵当中,夹杂南北走向的凸起山脉,北面一斜排的小方砖墙——她认出了,那是长城。
萧挽风左手按一处山脉,沿着凹陷的峡谷,往西北方向寻觅。手指停在长城南部。
西北面的长城零散,有许多小破口。
“无人知道谢帅追击辽东王残部,追击到了何处。”他在山脉南部点了点:“补给线五天前已经断了。断在太行山北麓。”
“最常见的可能,绕过太行山,继续往东北追击,直击辽东王老巢。”他在太行山以东的辽东地带,插下一面小红旗。
他沿着长城破口往北,插下一面小红旗:“若辽东王往西北关外奔逃,谢帅追出关外,可能由这处出关。”
严陆卿绕去北边,在长城以北插下一面小黑旗:
“北面是突厥地盘,可能遭遇突厥小王。”
谢明裳蹲在沙盘边,仔细估量尺寸,估猜太行山北麓到出关口的路径。算完摇摇头。
“我爹不会追出关外的。”
“他惜兵,也知道突厥骑兵战力。粮草和冬衣不够,他不会冒险领兵出关追击。”
谢明裳取过几个红色小旗,绕着太行山北麓插满。
“爹爹可能堵死出关的退路,逼迫辽东王继续往东北奔逃,顺便等待朝廷的下一批粮草补给。”
萧挽风拧了下眉,“朝廷没有下一批的粮草补给。”
不等他说完,谢明裳就惊站起身:“什么!”
严陆卿叹气:“确实没有粮草补给,消息确凿。朝廷昨日已下令退兵。”
补给线拉得太长,朝廷吃不住了。
昨日早晨下诏退兵,昨日中午,退兵令快马送出京城,六百里急报奔传前线。
萧挽风问谢明裳:“你觉得,你父亲会不会听命,班师回京?”
谢明裳抿了抿嘴,摇头。
“我爹这次领兵出击,要的是大胜。”
只有擒获贼首,全然大胜,才能洗刷得掉谢家头顶着的所谓“贪腐案”的耻辱。
只有全然大胜,班师回潮,爹爹才有足够的胆气,可以上书求情,恳请抹除女儿的宫籍,恳请起复儿子的官职。
以她父亲的性子,只要还能打,不会退兵。
“或许等军粮殆尽,爹爹会改变想法。但只要军粮还有,兵力还在,辽东王未剿灭,他不会提前班师的。”
书房里众人沉默下去。不知谁推开窗户,风雨扑进室内。
有人喃喃地道:“将在外,不受命。这下变数更多了。”
之后整个时辰,众人反复推演沙盘,将红黑小旗插得满山遍野都是,又一个个地拔起。
“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
“变数太大,皆有可能。”
沙盘推演的小旗最后留下四路。
“要么,赶在军粮殆尽之前,谢帅斩获辽东王的人头,班师回京。皆大欢喜。”
“要么,军粮殆尽,辽东王贼首未擒获。谢帅惜兵,或许会改变想法,班师回京。你父亲不大欢喜,但毕竟算一场大胜,朝廷欢喜。”
“或者,军粮殆尽,辽东王贼首未擒获。谢帅班师回京。回程路上被辽东王反咬一口——大胜转败,损兵折将,不算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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