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林压平翘起的舌尖,暗暗咬舌头。
黎铮头都没抬,“以后叫铮总,别让我听见这个离字。”
关林愣了愣,“甄?”
得,他改姓了。
正事还是要办,黎铮和关林一前一后走出大厦,路上碰到的员工都主动向黎铮打招呼,关林则在他身后挤眉弄眼、拚命摆手。
“黎总好,黎总好,黎总好。”
黎铮绷着脸,冷视每个和他打招呼的人,那目光阴寒无比,让每个人都怀疑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
他走出公司上了车,仰靠座椅,深深呼气,世界终于能安静了。
车子发动,司机调出黎铮经常收听的经济频道,车上响起男主播的声音。
“由于当前离婚率的上升,促生出离婚经济这个词语,离婚诉讼、离婚调查、离婚咨询都逐渐成为热门行业,李教授您怎么看?”
黎铮:“……”
关林迅速换台,改成财经频道。
“新高春长公司发布公告称,公司第二大股东与其前妻协议离婚,两人分割股份的消息一出,股价迎来暴跌,股民调侃称其为A股历史上第三支离婚概念股...”
黎铮:“……”
关林耳疾手快地关掉车载收音机,贼贼地向后瞥眼,后排挡板缓缓上升,车内的空气如寒潮气流一般。
他仿佛看到黎铮想杀人的眼神。
*
疲惫的一天,疲惫的黎铮。
回到家里,他陷进沙发,捏紧手机在沉沉暮色中走神,直到夜幕掩盖天穹,淅沥的小雨轻敲环幕落地窗。
太黑,太暗。
他能听到雨声,却看不清雨落。
那些色彩跳跃的灯打开,他在迷幻灯光中摩挲无名指的婚戒。
不知何时,稍息从沙发底钻出来,拖着一条小瘸腿费力地从小楼梯爬上沙发,趴在长条沙发另一头,探个小脑袋远远看着黎铮,做贼似的。
即便黎铮总是喂它,但它还是有些怕他,又有点想靠近他。
磨蹭着脚步走近,见他没有动作,就把毛绒绒的小脑袋靠在他大腿上,抬眼看着他,下眼白露出一个小弯月形状,又长叹一口气,看起来特别郁闷幽怨。
黎铮一抬起手,它就翻转肚皮。
手掌轻落在它热乎乎的身体上,顺着绒毛一下一下抚摸。
这个位置是甄宝珠经常坐的位置,她坐在这里不厌其烦地哄狗玩儿,好久了,稍息也习惯了她在的日子。
“你也想她吗?”黎铮问。
稍息没说话,尾巴左右甩动,白毛粘在黎铮的黑色西裤上。
“还挺羡慕你的,看到喜欢的人,只要摇摇尾巴对方就知道。”
永远不用撒谎或揣测。
他摸了摸稍息的瘪肚子,已经无聊到不停和狗对话的地步,“你饿了?”
稍息哼唧一声。
他熟练地喂粮添水,又摸了下稍息的脑袋,“吃吧。”
甄宝珠把它训得很好,埋头吃饭时,有人摸脑袋,也不会护食反咬,他以为它饿了,但它只是懒懒地吃了两口,就回窝里趴下了。
她的狗不吃饭了,这么大的事应该亲口去告诉她,黎铮想。
*
春夜如锦,春雨如丝。
淅淅沥沥要下整晚。
天黑得很纯粹,甄家宅院安安静静。
一阵风吹过,飘摇的竹枝割着路灯零碎的光影,又一阵风吹过,将冷空气送入二楼亮灯的卧室,甄宝珠裹紧羽绒薄被,目光始终盯着莹莹泛光的手机。
黎铮已经三天没联系她了。
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手指在屏幕轻敲,打了一行字,问他是不是要和她离婚,但没发送出去,她觉得态度太强硬,按下删除键。
她想了想,又输入一行字,说她在娘家,问他来不来接她,之后继续删掉,她不甘心低头。
太烦了,干脆把手机扔在床上,她望着房顶的水晶灯发呆。
太想黎铮了,想拥抱宽阔的肩膀,想亲吻柔软的嘴唇,或者只是得到他的只字片语。
她终于下定决心,又捡起手机,打了几个字。
【你还好吗?】
按下发送键,她靠着床头,垂下眼眸,深叹口气,气息沉沉向下,心却又提起来。
她等了会儿,没有回复。
盼着手机亮起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她不能允许自己一直可怜,内心做好决定,五分钟内黎铮不回复,她以后都不理他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
窗外的雨又下个没完。
她揉了揉酸困的眼睛,打算起身拉上窗帘,就看到露天阳台上站着一个被雨淋湿的人。
第39章 采花大盗的德行。
春雨轻轻颤动,心跳拍打栏杆。
那人站在她的露天阳台,湿风凌乱了头发,细雨浸透了后背,花灰色西装洇成深灰色调,沉郁的眼神将脆弱的内心暴露无遗,视线凝望柔灯下独自苦恼的公主。
其实雨不大,只是他在雨中站了太久。
甄宝珠快步走到窗边,轻颤的手指停在门窗开合处,她想为黎铮打开那扇门,但却犹豫。
她欣喜又担忧,忽然预感他进来之后说的话会像冷雨般冰凉,她深深呼气,局促的呼吸在冷玻璃上结雾。
“这个阳台曾经掉下去过我前男友。”她垂眸,把头偏向一侧,不想看到黎铮愁郁的眼神,好像他将要做些对不起她的事,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我推下去。”他热烈的呼吸也在玻璃上结雾。
两团雾气在内外玻璃扩散,叠印、交融。
“说什么傻话,”她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冷风吹进薄纱睡衣,让她打了个冷颤,“快进来,怎么不走门?”
黎铮停在外面,低头看着皮鞋上的泥印,“我就在这儿跟你说两句话。”
“进来说,”她环抱手臂,委屈嗔怨:“你不冷我冷。”
公主的卧室还像以前一样精致馨香,只是现在两人的气氛却不像从前一般火热,莫名多了些尴尬。
她坐在床边,看着黎铮裤腿和鞋子上的泥印,这大概是她见过他最不体面的时候。
甄宝珠低声埋怨:“大半夜不睡觉,来了也不走门,采花大盗的德行。”
“我想见见你,”他说话也别别扭扭的,“太晚了,你姐姐大概不会让人给我开门。”
甄宝珠低头沉默,手指一下下抠进床边的绒被,心也悬着。
黎铮俯身歪头,诚惶诚恐地看着她脸上落寞的表情,甄宝珠把头更低下些,黎铮干脆半跪,自觉保持与她视线相平的姿势。
“对不起,我替朱莉和你道歉。”
甄宝珠摇头,眼泪渗在长睫毛里。
她一点儿都不想听黎铮道歉。
他可以为了妹妹道歉,也可以为了妹妹放弃她。
如果她不想原谅呢?
黎铮是不是就会和她一刀两断?
她等不及黎铮说下一句,又怕他说下一句,始终抿着唇,说不出原谅的话。
“宝珠,”他用冰凉的手紧握住她的手,“以后我只有你了。”
甄宝珠抬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木呆呆看着他。
冰凉的手背为她擦去热泪,黎铮轻声慢语:“我已经决定和朱莉断绝关系,不单单是为了你,但我现在只有你了。”
甄宝珠轻轻眨眼,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我想告诉你,我不知道曾经侮辱你的人是朱莉,你说想见我妹妹,我也想让你见我的家人,”他停顿一下,觉得不该再用家人来称呼朱莉,“你知道,我们之间有些矛盾,我担心你们见面之后她会说出让你不开心的话,就先把她安排在酒店,我去和她谈了几次,交换了一些条件,她答应可以来见见你,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他攥着甄宝珠的手,紧紧的,好像怕她下一秒就不爱听了。
甄宝珠又低下头,木讷地说:“我也没想到...”
她想不到黎铮这几天是怎么过的,与亲人断义又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定很难,对任何一个人来说。
“你很难过吧,”她把手放在他的心口,轻轻抚摸,“这儿。”
“嗯。”他点了下头,“有点儿疼。”
甄宝珠沉默,想不出再如何安慰他。
黎铮把逐渐温热的手掌贴近她的肚子,说:“现在看到你,好受点儿了。你呢,你这几天还好吗?”
听到黎铮温柔的关心,她垂下眼眸,心里有片地方皱皱巴巴,“因为有孩子,不敢太难过,你不在身边,确实…不适应。”
“跟我回家吧,好吗?让我一直在你身边。”黎铮捧住她的脸,指腹在她的酒窝摩挲。
回家。
甄宝珠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仅有几秒钟沉默,就足以让黎铮慌乱。
“稍息想你了,它最近都不吃饭了。”他试图用她爱的小狗说服她。
甄宝珠扁着嘴,眼泪哗哗看他,低声问:“那立正呢?立正想我吗?”
“立正已经在这儿了。”
他靠近她,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抚摸凉丝丝的头发,挺立的鼻梁贴着她的鼻尖,又刮蹭她的脸颊,微张的嘴唇含住她的唇珠,“黎铮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想你。”
热切的气息缠绕在她鼻翼,湿凉的身体紧紧抱住她。
她抓紧床单,内心的激荡让她不能稳坐在床上。
“花言巧语,我才不信。”她别过头躲闪。
黎铮的唇边是浅浅的微笑,身上是湿淋淋的雨水,怀里有一颗热切跳动的心脏。
捧住她的脸如同掌上明珠,他不断加深浓情的吻,用似水的柔情涵养这颗宝珠,又觉得太过热烈会显得僭越痴缠。
甄宝珠浅浅咬住他的唇,怪他没早点儿来找她,声音委委屈屈的。
他说对不起,嘴唇轻蹭她的唇瓣,让她感觉痒痒的,腹内的胎儿愉悦地伸出小手,她更感觉痒痒的,像风吹起头发蹭在脸上,羽毛一般拭过肌肤,微小的电流拨动心脏。
于此刻,于甄宝珠。
爱情是一刻无法纾解的轻痒。
贴着黎铮的身体,雨水弄湿了睡裙,她也可以原谅。
定格的时间在缱绻的吻后,又开始流动。
“所以,你们讲好的条件是你要给她买房子?”甄宝珠微肿的嘴唇喃喃细问。
她想起当初游悠拍到他们一起从新售卖的别墅离开。
黎铮眉心微蹙,想了一会儿之后恍悟,从胸前口袋拿出张门禁卡,“生日之前我一直在看房子,想在生日这天送给你一套属于你的房子,我只是带她去那里看了看。”
“你过生日,给我送礼物?”甄宝珠偷偷翘起唇角。
黎铮把门禁卡交到她手里,说:“以后我每年过生日,都送你礼物。如果有一天我惹你不开心了但你还想原谅我,你就去那个房子,我会在那做安防系统,你一开门,我就知道你想原谅我。”
“那我的生日呢?”她破涕为笑。
“当然也送。”看着甄宝珠的笑容,他也不自觉被牵引着笑笑。
“那我们现在回家吗?”她问。
“今天太晚了,外面还在下雨,明天我来接你,好吗?”
甄宝珠点点头,安心地重新躺在床上,黎铮替她把被角掖好。
"其实,我还给你准备了别的礼物...”她小小声说。
黎铮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伸出手臂,让他俯耳过来,“情趣内衣...”
黎铮微愣,又板着脸提醒:“你忘了,现在是孕后期。”
“我没忘,让你看,又没让你碰。”
“......”
看看,也行。
黎铮含蓄地笑,“那我明天早上就来接你。”
她转着眼珠想了会儿,手指在他的衬衫纽扣上打转,说:“我明天还要去一趟医院,魏铭的妈妈病了我得去看看。不如我在家等你晚上回来?”
黎铮垂眸思索片刻,点头说:“好,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黎铮把她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手掌轻抚圆滚的小腹,在她额头印下晚安吻。
*
次日,她和姐姐打了声招呼,甄玉珠为黎铮断绝兄妹关系的做法感到惊讶,但别人的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黎铮决断如流,竟然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甄宝珠心情大好,早餐都多吃了几口,离开甄家又给魏铭打去电话,打算回家之前先去医院看望魏铭的妈妈。
“阿姨得了什么病?在哪家医院住院?我去看看。”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魏铭躲躲闪闪说:“小病,不用探望。”
“啧,你跟我见外什么?”
“真的不用,我上手术了,先挂了。”
甄宝珠挠头,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愣神儿,魏铭还是有变化,敢挂她的电话了。
“姑娘,果篮还要吗?”医院门口水果店的老板问她。
“要,多给我放俩苹果。”她说。
市立医院有十几个住院区,甄宝珠楼上楼下挨个儿转,都没找到魏铭的妈妈。
“请问骨外科的魏铭医生在哪儿?”她站在拥挤的导医台问。
“魏医生今天坐门诊,你要挂号吗?”导医问她。
“嗯?他不是有手术吗?”
“不啊,刚才还有挂号的。”
甄宝珠捏紧果篮,提了口气,甜甜地微笑道:“给我挂一个吧,谢谢。”
按照挂号单的指引,甄宝珠找到魏铭坐诊的科室,还没进去,就看到诊室里人满为患,她探着身子只能看到一个穿白衣的肩膀。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双手叉腰,语气生硬,嗓门大得像给声带安了个喇叭:“你们医院真黑,我儿子就是和同学玩儿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家其他地方都不用拍片子,怎么到你这儿就得拍?是不是想多收钱?”
“查体之后怀疑骨折,让你拍X光片确诊,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一遍了。”
魏铭虽然语气温和,但甄宝珠能听出来他现在肯定眉头紧皱,可能还用力抠着圆珠笔握的硅胶。
“你什么态度?现在的医生没有仪器看不了病!以前不用拍片骨头不是照样接!”男人抬高声调,周围群众都侧目看着。
甄宝珠往前挤了挤,就看到那男人举着手机,把摄像头对准魏铭,其他人也偷偷举起手机。
“我是西医,你让我看,就要用X光确诊,你不信任我,可以找别的医生看。”他放下手里的圆珠笔,声线依然温柔,却也疲惫。
那男人一拍桌子,大骂道:“我一上午挂号等着,你说不看就不看了?你妈的”
话没骂完,他就被身后的孕妇抓住后脖领子,手机也失手掉在地上,那孕妇还把他的手机踢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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