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下午,在历经数千次余震后,周既衍终于有喘口气的时间,他往外面走,见着一只搜救犬满身的泥泞,爪子都磨破,后脚跟已在出血,却没停下一步,到处闻气味,扒废墟。
他走过去和救援人员说了几句,带着搜救犬去了棚子里包扎。
“这附近有媒体人员吗?”他问。
这几天他倒是问了不少人,可都说不清楚。
“有啊,刚才还来了这边。”
周既衍一颗心狂跳起来,忙问,“是哪个电视台的?”
那人想了下,“好像是东风台的。”
知道没多大希望,但周既衍还是心存希冀,“央台的有来过这边吗?”
“央台一直都在北城区那边吧。”
周既衍仿佛一瞬间被遏住了喉咙,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用力攥紧了拳头。
北城区那边是海市最严重的灾区,死伤无数,资源紧缺,最新一批资源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送到。
周既衍在晚上找到这边医疗救援的领头人。
“队长,能让我去北城区那边支援吗?”
队长错愕地看他一眼,“那边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你怎么……”
周既衍神情严肃,“我年轻,精力好,能帮到很多人,请您调我过去。”
队长犹豫了会儿,而后拍拍他的肩,“凌晨这边有一批人员会去支援北城区,你可以跟着一起去,保护好自己。”
凌晨两点,周既衍跟着救援队伍走了近五公里才到北城区。
来到这边,他遇见了读研时期的师哥,两人很勉强地相视一笑,又各自忙着救助。
这边的受难者比他之前在的地方多了好几倍,而且不停的有从废墟里抬出的遇难者尸体。
想到骆栖,他已经担心害怕到麻木。
正午时分,周既衍去另一个帐篷找那位师哥。
“好像就在几百米外的地方,不远。”师哥问,“怎么了,你有认识的记者来这边了?”
“骆栖。”周既衍道。
师哥瞪大双眼,“就是你那个国外留学的女朋友?可不是听说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周既衍点头,转身弄了一丁点的水洗了下眼睛,他现在得去找骆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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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栖姐,我们不会要饿死在这边吧。”
说这句话的人是骆栖的同事章沅,年纪轻,才刚进电视台没几个月。
“我们得相信我们的国家。”骆栖从包里拿出仅剩的一包饼干给她,“吃了。”
章沅看着饼干,下意识吞下口水,肚子咕咕叫了下,但她还是把饼干给回骆栖,“栖栖姐,这是你一直留着没吃的,我不能要,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没食物,只是电视台这边的人把下发的吃的喝的都给了受难者和外面的救援队,他们更需要这些东西。
骆栖把包装撕开,“那我们分着吃。”
这包是夹心饼干,中间有甜甜的草莓果酱,章沅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
“我好想吃我妈做得下午茶了。”
骆栖把饼干放在手里没吃,低头看着自己又脏又破的鞋子,她从小就爱漂亮干净,何时像这样灰头土脸过,吐了口气,“你先休息会儿,我出去拍。”
“那你注意安全。”章沅道。
骆栖拿着相机走到一条裂开了大缝隙的马路上,道路两边本是居民楼,现在已经塌得面目全非。
再往前走几百米,那边曾有一所中心小学。
这时,消防员的挖机、铁锹、凿子声也没盖过忽然响起的男人痛苦嘶吼的声音。
“老婆,言言,妈,爸,我对不起你们!”
男人跪在地上,朝着一个方向不停磕头,嘴里重复着这句话。
骆栖仰起面,把眼泪逼回去,手中的摄像机镜头转到了废墟上的救援队那边。
“那个男人的家人全都没了,听说他是出门给女儿买冰激凌才躲过这一劫。”
“唉,家破人亡,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骆记者,你不怕吗?”
骆栖从镜头里看问她话的人,很清俊的一张脸,是位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应该是入伍没多久。
“不怕。”骆栖很坚定地说。
骆栖在不妨碍他们的情况下跟拍了会儿,记录着他们救出活人时难掩的兴奋,救出的是遇难者时沉重无言的样子。
忽的,不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隆声,骆栖的镜头迅速移过去,身子一颤,亲眼目睹着一栋大楼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废墟。
章沅刚眯眼,就听帐篷外有人在找骆记者。
她走出去,俊朗高大的男人与她四目相对,“是找骆栖吗?”
周既衍激动地上前,“她在这里吗?”
“她刚才去一线救援现场了。”章沅疑惑,“你是?”
“我是她的朋友,在医疗队。”周既衍问,“她还好吗?没有受伤吧?”
章沅瞧他满脸担心,第六感告诉她这绝不是普通朋友,她说:“我们来的那天她被砖头压到了脚趾,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周既衍松了口气,道谢后快步往一个方向走。
学校附近的废墟边上站着的小女孩引起了骆栖的注意,她关了摄像机,大步跑过去。
小女孩呆愣愣地站着,手上抓着个毛色大变的兔子玩偶。
骆栖顺着小女孩的视线看过去,她记得昨天晚上就是在这个位置,消防官兵挖出了一家三口,爸爸护着妈妈,妈妈抱着他们的女儿,女儿被救出来时全身发抖,不哭不闹,只是眼里有着浓烈恐惧。
“你在看什么呀?”骆栖蹲下身,轻声问。
小女孩儿看着骆栖,把兔子玩偶抱在怀里,“兔兔说想爸爸妈妈了,所以我就带它过来看看。”
骆栖眼圈泛红,“可是这里很危险,阿姨带你回去好吗?”
小女孩固执又倔强地摇头,“不要,兔兔说要等爸爸妈妈来接它。”
为了小女孩的安全,骆栖不得不把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她,“兔兔的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来接它了。”
“不会的……他们说过要永远和兔兔在一起,不会丢下……兔兔……”小女孩边说边落下豆大的泪珠,最后已是嚎啕大哭。
听着小女孩的哭声,骆栖心里泛着一阵阵喘不过气的疼,伸手拥她进怀里柔声安抚。
“栖栖。”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骆栖震惊地抬眸,看清面前站着的人真的是周既衍而不是幻觉,她张了张嘴,鼻间发酸,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落下。
原来她也是脆弱的。
周既衍心被狠狠抓了下,他走过去用力抱她,连同小女孩一起抱在了怀里,如负释重般低语,“栖栖,终于找到你了。”
晚上九点,物资和支援人员安全到达北城区,医疗人手终于充裕了些,有人轮换,周既衍忙到十一点得了空,换了身衣服就去找骆栖。
骆栖恰巧从帐篷里出来就看见了周既衍。
这边夜里凉,周既衍走到骆栖面前,把她风衣的拉链给拉到顶上,“忙完了?”
“干嘛。”骆栖把脸撇开不看他,“男女授受不亲。”
周既衍笑了声,牵住她的手走到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坐下后手也没松开。
“那你怎么敢亲我?”他笑道。
骆栖冷哼,“你找我做什么?不是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别污蔑啊,我什么时候说过。”周既衍往她身旁凑,手穿过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低声道:“我巴不得天天见到你。”
骆栖故作矜持挣扎了几下,而后顺势倒在他身上,仰面看他,眼波潋滟,“请问周少爷,那天晚上赶我走是什么意思?”
周既衍满脸正经,“你抛弃过我,我当然不能再让你这么容易就得到我。”
尾音一落,他受不了骆栖的眼神,用手盖了上去,低头把唇贴在她的耳畔,“小妖精,别这样看我。”
骆栖大笑,来这里的这些天,深知这条命不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所以情绪一直处在最紧绷的状态,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但现在,她好像可以无所畏惧了,眼前人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他们聊了许久,谈到在家人时,骆栖情绪变得低落。
她知道自己自私,连想都不敢想他们。
“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周既衍捏捏她的耳朵,“明天这边的信号就会修好了,你记得打电话回去报平安,只有你好他们才会好。”
骆栖看他,“你来这里,周姨是不是要哭晕过去了?”
周母在商场上虽说是雷厉风行,可她其实是个外强中干的女强人,私下里也多愁善感。
“她前两天去法国了,我让周厅长先别和她说。”
周厅长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告知他时,他沉默了好久,最后也只是让周既衍注意安全。
周既衍还告诉周厅长,如果周母知道,就和她说,他这趟去海市,一定会把她的儿媳妇给带回来。
其实几个父母都是比较理智的人,刚听到消息时难以接受很正常,但如果真的不赞成他和骆栖,完全有能力过来把他们给带回去。
“我们能回去吧。”
骆栖望着来了几天才出现的满天繁星,说出这句话。
“当然能。”周既衍吻她的眼睛,笑说,“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要把你带回家见婆婆的吗?”
骆栖也跟着笑,打趣他,“什么婆婆,你真想和我结婚啊?”
周既衍心口一紧,看着她,缓了会儿才开口:“难道你又想和我玩几年,就又擦擦屁股走人?”
“不然呢?”
“骆栖。”周既衍冷着张脸。
骆栖眉眼如丝,勾着他的脖颈,娇滴滴地喊:“老公。”
周既衍愣了下,迅速换了副面孔,嘴角上扬,对着骆栖又亲又咬的,喊了无数声老婆,喊得骆栖脸颊发烫。
得来不易的时间,两个人黏糊到后半夜才准备分开。
周既衍先把骆栖送回帐篷,在她进去前,轻轻往回拉了下她的手。
骆栖软趴趴倒在他的怀里,问他:“怎么了?”
想着从前的事,周既衍至今还是心有余悸,下巴搁在她的肩膀,“栖栖,我好爱你,你不能再离开我了。”
骆栖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她抱紧周既衍,从未对人许过诺言的她今天破例了,不是头脑一热,也不是嬉笑糊弄,是她为自己这辈子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既衍,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我的身边永远都会是你。”
来海市后,她没想过陆礼,却疯狂想起十八岁时总跟在她身边的周既衍。
得承认,她用着一见钟情的幌子来蒙骗自己的心,其实心底深处爱的人从来都是周既衍,这样也许对陆礼是不公平的,但谁让她就是个坏女人呢。
两周后,支援海市的救援人员陆续撤离。
一晃半年,兔兔玩偶和它的主人踏入了北京这片土地。
“周余溪小朋友,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咯。”骆栖笑眯眯地看着被周既衍搂抱在怀里的小女孩。
她本名余溪,今年四岁,骆栖还在海市时了解到,余溪不止父母在地震中遇害,隔壁镇上住着的爷爷奶奶也没有存活下来。
那场地震给余溪造成的心灵伤害巨大,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讲过话,还没接她来北京那会儿,周既衍和骆栖得空便去海市福利院看望她,虽然她嘴上不肯表达,但每次他们离开时,她总是会默默掉眼泪。
骆栖深思熟虑后,打算领养余溪。
周既衍趁火打劫,拉着骆栖去民政局把证给领了,从此以后他们就会是周余溪的监护人。
先把余溪的心灵创伤治愈,等再大些,让她回老宅那边住,那边有得是人宠爱她。
余溪望着偌大的客厅,轻轻地点下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骆栖,似在表达什么。
离开福利院前,院长妈妈说去了北京后要开口说话,嘴要甜,谢谢两个字要时常挂在嘴边,还必须得喊爸爸妈妈。
骆栖看出余溪的心思,摸摸她的脑袋,“你不用叫我妈妈,就叫姐姐好不好?”
骆栖指着周既衍,“叫他叔叔。”
周既衍把余溪放在地上,让她去客厅吃点心,等她走后,覆在骆栖耳边说,“会玩啊你,看我晚上不弄死你。”
骆栖眼波流转,红唇微扬,用口着型说:“主人,请狠狠用你滚|烫的牛奶浇灌我。”
周既衍眼眸一黯,作势就要把人拉上楼。
“姐姐,叔叔。”
清脆的孩童声在客厅陡然响起。
在打情骂俏的两个人皆是愣了下。
“姐姐,叔叔。”余溪缓慢启唇,“谢谢。”
骆栖和周既衍相视一眼,笑了。
作者有话说:
海市是虚构的,关于地震也是私设,没有原型,大家不要过度解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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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就写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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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大家是比较想看骆林那对还是静之和小季高中同班,女暗恋男的if线?
第63章 ☪徐懿清x骆林◇
◎不可以这样,你只是我的妹妹◎
徐懿清只比骆林小了半岁,但从记事起,她比骆栖喊骆林“哥哥”的次数还要频繁,喊着喊着,骆林竟真的只把她当成了妹妹,宠她的程度和骆栖没差别。
徐懿清喜欢讲冷笑话,小时几个小伙伴聚在阁楼看电影的时候,她冷不丁就会说,然而话一出口场面就变成了静止状态,她失落地低下头,却发现坐在地毯上的骆林居然在笑。
他会捧她的场,次次如此。
她的家里只剩下父母,可母亲作为代表,需要去各省各市视察工作,而父亲的生意遍布国内和欧美,一年到头只有几个重要的节日会回来陪她。
也许是看她孤零零的,从小学起,骆家两兄妹会经常到徐家,陪她一起吃饭,辅导她读书写字。
徐家有一间专给徐懿清打造的舞蹈室,往往饭后她都会上几个小时的芭蕾课,骆家两兄妹就坐在舞蹈室陪她,但栖栖好动,坐不住,没几分钟就溜走去找周既衍玩了。
而骆林,他会拿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她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一坐就是一下午,只要她跳舞,他就一定会在,年年日日皆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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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情窦初开是在初三,徐懿清鼓起勇气告白,骆林很震惊,下一秒就拒绝了她,她伤心地问为什么。
“懿清,不可以这样,你只是我的妹妹。”
她边抹眼泪边哽咽,“我不要做你的妹妹。”
骆林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再说这些话,我会很生气。”
从那以后,徐懿清只能把自己的爱意藏起来,也没再喊过骆林“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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