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阵哗然,连旁边桌的人都凑过来看起了热闹。
两张牌都是红白各六点,姜予微记得这种叫做天牌,点数很大,唯有拿到至尊才可以胜过。
难怪中年男子会有恃无恐,原来从一开始几人就串通好要在这把给陆寂下套,只怕陆寂的牌也被动了手脚。
方才那些跟着下注的人面色霎时都变得难看,有几个还向姜予微投去怜悯的目光。
像这样在赌桌上被赢走的女子大多下场悲惨,运气好些被某个富商员外买回去做妾,运气不好则只能去青楼接客了。
陆寂侧首看来,见姜予微脸色有些发白,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发凉的小手。
随即把面前的两张牌九拢在掌心,这样的姿势,旁人是看不到牌面的,只有他们两个离得最近的可以瞧见。
随着他一点点挪开指腹,姜予微看到了那牌面上的点数。
白色各十点,乃是梅花牌,果然比不上中年男子手里的天牌。
这也是这场骗局的精妙之处,被骗者拿到的牌面不小。加上先前几局连赢数次,往往会放松警惕,以为这次也会如此。
这时再被反将一激加大赌注,结果就可想而知。而且事后你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只会认为是自己偶尔运气不好。
如此反复,直到把家产全部搭了进去。
姜予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陆寂用眼神询问他该如何是好?
陆寂不慌不忙,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饶有兴致的凑到她面前,轻声道:“卿卿可知在赌桌上想要赢的关键是什么?”
她脑子很乱,根本没心思细想,随口瞎蒙了一个,“运气?”
“非也,是要把牌都握在自己手中。”
说罢,陆寂唇边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把牌九放回桌上,然后顺手随意一翻。
人群立即欢呼雀跃,喝彩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赢了!居然赢了!押一赔十,这下我要发财了!”
榆木桌上,原本还是梅花的牌赫然变成了至尊。姜予微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么短的时间,自己可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相比于众人的兴奋,那中年男子和庄家脸色黑的如同锅底陈年的积灰。十倍赔率,如果把银子全部结清,这间赌坊都要赔进去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交汇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庄家把手按在长竹竿上,又看向人群中那个方才附和的男子。男子立即会意,趁着众人不备,猫腰挤出朝门外跑去。
陆寂眸色温和,对那中年男子道:“我赢了,现在这只银盒是否就归我了?”
中年男子咬牙切齿,不复先前吊儿郎当的模样。暗中给小厮做了一个手势,冷哼道:“兄台好手段,在下佩服!”
“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人群里那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扬声喊道:“做庄的,快给我们兑银子啊,小爷我还等着继续玩下一把呐!”
他刚才把身上仅剩的十两银子都压了进去,一想到翻了十倍,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对啊!快给我们兑银子!”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不会是想要赖账吧?!”
.........
眼看局面逐渐失控,庄家额头的青筋暴起,牙关紧咬,手死死得按在银匣子上,一时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
喧闹的赌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门口望去。姜予微微微侧身,也朝那投去目光。
只见门口站着四五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袭绛红色捕服,外面套着黑色比甲。脚踩皂靴,腰间还挎着一把刀,一看便知是官府的人。
为首那人约摸三十出头,仰首阔步走了进来。眼神锐利的在人群中扫过,“官府巡查,闲杂人等都给我散开!”
第64章 撞将
只见门口站着四五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皆穿一袭绛红色细麻直裰,外面套着黑色搭护。脚踩皂靴,腰挎横刀。高大威武,满身的正气,一看便知是官府的人。
为首的约莫三十出头,昂首阔步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气沉丹田喊道:“官府巡查,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
姜予微的好友沈绛辉曾经跟她说过,官府为了防止有良人被不轨之徒坑害,会定期派人在青楼赌坊等地方巡查。
只是她没有想到京城的官差气势如此逼人,来巡查竟是要把人全都赶出去。
一直在柜上注视着这边动静的掌柜立即上前,双手抱拳对着众人深深作了一揖,赔笑道:“诸位诸位,对不住了!今日赌坊临时遇上官府巡查,诸位也都看见了。还请先行回去,明日再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先前跟陆寂一块堵牌九的那几个人。银子尚未兑现,他们如何肯离开?
闻言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起先声音还很小,渐渐的越来越大。最后演变到群情激愤,大有不赔钱就把赌坊掀翻的趋势,唾沫星子喷的那掌柜满脸皆是。
为首的官差见状,“唰”的一声抽出横刀,展臂抡圆了狠狠地劈在门口那摆着聚宝盆摆件的翘头条案上。
条案直接被劈成两半,发出巨大的声响,上面摆放的东西也摔得粉碎。
屋内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顿时又安静下来。
为首的官差用刀尖指着闹得最凶的那几个,冷冷的道:“我数到三,还不走的视同妨碍公务,统统抓回衙门重打二十大板!”
“一!”
“二!”
众人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做鸟兽散。书生模样的男子颇为不服,牙关咬得咯吱做响,还想要上前理论。
同行的好友忙把他拉住,低声道:“民不与官斗!秋生,且听我一句劝。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免的得不偿失啊!”
连劝了好一会儿,那书生模样的男子才作罢。抓起桌上的十两银子,甩袖离开。
赌坊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方才还是门庭若市,顷刻间只剩下了他们几人。
姜予微看了眼陆寂,见他仍轻摇白石扇子,气定神闲的端坐在那儿,仿佛身处的花前月下而非赌坊。于是也沉住气,静静的看着这些人。
跟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小厮趁机动作麻利地关上大门,屋内光线顿时黯淡了许多。气氛阴郁古怪,透出森森的寒意。
那掌柜的五短身材,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眼中闪动着精光。
负手神态自若走到他们面前,客气的一笑,“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今日算是碰到高人了。还请这位爷高抬贵手,这些银子权当小人孝敬您了。”
裴仪双手抱胸,从鼻中冷哼了一声,“银子本就是我家主子赢来的,何谈你孝敬?”
话音刚落,旁边的庄家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横眉冷竖,眼神凶狠的盯着陆寂。
“休要得寸进尺!识相的拿了银子快走,敢在兴胜赌坊的地盘上出千,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说罢,从暗处忽然冲出来十几个人,手里皆拿着刀棍将他们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经历过同洲客舍的那场刺杀,当再次面临相似的场景时,姜予微镇定了许多,虽仍然惧怕但却不乱。
透过帷帽她看向那群官差,发现他们竟没有丝毫要出来阻止的意思,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些人也是一伙的!
赌坊能开在天子脚下,其势力已经可见一斑。陆寂今日虽然没有带太多随从,但从衣着打扮上也能看出非富即贵。
可是这些人非但没有问及他的来历,反而有恃无恐的模样,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不在意?
行事如此之张狂,看来这赌坊背后真正的主人必定来历不凡啊!
她正思索着,忽听陆寂说道:“卿卿误会了,这些人并非是官府众人,而是赌坊里的撞将。”
“你.......”
姜予微愣了愣,有些惊讶的低声道:“我并未开口,你如何得知我在想什么?”
陆寂收起折扇,看向她的眼眸深邃缱绻,专注而又温柔。不知为何,姜予微莫名觉得耳根发烫,忙将视线挪开,收敛心神。
只是那一刹那而已......
陆寂脸上闪过几丝失落,但没说什么,旁若无人的继续解释道:“撞将是不入流的下八将,通常会在赌局进入败势时假扮成官差突然冲进来,推翻赌桌。又或者是假扮成盗匪,将那些赌徒赢来的钱财全部半路劫走。”
他顿了片刻,又道:“方才我们进来时,你可曾看到有人怀中抱着孩子?”
她当然记得,当时她就在想怎么会有当爹的如此离谱,竟然带着三四岁的孩子来赌坊赌钱,也不怕耳濡目染把孩子教坏了。
等等!
姜予微一怔,“爷的意思是......”
“那也是下八将,俗称天将,专门用哭声扰乱下注之人的心绪,使其无法集中精神从而输掉赌局。”
姜予微杏眸圆睁,不由觉得心惊。以前她只单纯的以为赌坊堵的是运气和技巧,纵使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也不会太多。
没成想在真正的赌坊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每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他们用来对付你的棋子,甚至于你还未踏入赌坊大门,便已经在他们的圈套当中了!
掌柜的脸色阴沉如水,见被陆寂识破,一双鼠豆眼凶光尽见,说话也不再客气。
“这位爷,看来你今日是特地来找我们麻烦的啊?!”
陆寂挑眉一笑,清贵俊朗的脸上带着些许不羁,讽刺意味十足,“是,又如何?”
“兄弟们,把他们给我拿下!”
掌柜的发出一声薄吼,其他人立即提起刀棍冲了上来。那个庄家终日打雁,眼下反被雁啄了眼,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股闷气。
从椅子下抽出一把刀,飞身跃到榆木桌上,朝着陆寂的头顶就狠狠地劈了下去。
刀破风而来,甚至可以听到轻微的呼啸声。力道之大,若是真被劈中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刀却将将停在了离陆寂头顶三寸的位置,任凭如何使劲都无法再前进半分。
做庄的皱紧眉头,往下一看,只见一把刀鞘挡在了他的刀口前。
裴仪轻嗤一声,双手握住刀柄顺势一甩,生生把他逼退数步。与此同时,绣春刀出鞘,刀光剑影间与冲上来的十几人打斗在一起,嘶喊声不绝于耳。
申甫则持刀护在一侧,并没有上前帮忙。
姜予微奇怪道:“你为何不去?”
“夫人放心,裴统领武功高强,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姜予微一愣,樱唇微微张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见陆寂正失笑的看着自己,忙正襟危坐,不然显得自己仿佛很呆的样子。
说话之间,裴仪已经撂倒了一大片。掌柜的见状,撒腿就想往外跑。只是他才跑出去几步,赌坊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桑虎带着大群锦衣卫涌入。
那些人看到飞鱼服这才猜到陆寂的身份,个个脸色苍白如纸,还有的吓得腿都软了。
须臾,桑虎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带人控制住了局面。
裴仪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瞪了他一眼,道:“你怎么不干脆等我累死了再来?”
桑虎咧嘴大笑了几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憨傻之气,连脸上那道疤都显得不那么吓人了,“来早了哪能体现得出裴统领以一敌十的雄姿啊?”
陆寂抬眸打断了他们,道:“好了,把这里仔细搜查一边,然后把人全部带回去。”
“是!”
两人领命,留下一部分人看守赌坊里的这些伙计,另一部分人则在附近大肆搜查起来。
陆寂勾起唇角,柔声对姜予微道:“此处太乱,我们先行离开吧。”
姜予微看了眼周围杂乱不堪的场景,抿了抿唇,起身跟在他身后。
陆寂走出去几步,似乎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指着那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道:“桑虎,好好招待他,别丢了诏狱的脸。”
“是!属下领命。”
桑虎顿时来了兴趣,在心里已经盘算出好几种刑罚,是先用通地吼还是梳洗好呢?
那中年男子闻言猛的打了个寒战,眼中闪烁着惊恐,哆哆嗦嗦喊道:“饶命!求大人饶过我吧,我什么都交待,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用绳索勒住舌头,扔去了后面。
赌坊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两人便绕到后面出去。
门开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巷中,两侧皆是民宅,白墙黑瓦。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绿苔丛生,随处可见岁月斑驳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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