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抬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问道:“爷,不知此处归何人所有?”
经过刚才的事情,她要再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便只能用蠢来形容了。陆寂却是有些诧异,眸中浮现出欣赏之色,“当朝宰相,刘荣光。”
“刘荣光?”
第65章 藕花
难怪那些人会如此嚣张,原来背后是真的有座大靠山。从淮阳西泉庄再到兴胜赌坊,这里面都有刘荣光的踪迹。
她秀眉微蹙,不解道:“他身为宰相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还要开设赌坊在暗中收敛钱财?”
“卿卿也说了是一人之下......”
一瞬间,姜予微的瞳孔猛然收紧,惊愕的看着他,都有些不敢再继续往下细想来。
陆寂见她这幅呆滞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弯眸多看了两眼,又道:“前些日子淑妃诊出已有一月的身孕,卿卿觉得倘若此胎诞下的是个皇子,刘家会想要如何作想?”
当今皇上虽已大婚三年,但膝下子嗣不丰,迄今为止只有一女,乃是中宫皇后所出的衡山公主。
若是淑妃所生的当真是个皇子,那将会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儿子。
与其辅佐一个不受控制的帝王,倒不如将一个有刘氏血脉的幼子推上皇位,届时天下还不是由他们刘家说了算?
姜予微倒吸了口凉气,皇权更迭必然会伴随血雨腥风,而受苦的也终将会是百姓。
她其实很不理解权势对于他们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吗?与至于让他们甘愿冒着九族被诛的风险也要谋反。
她把这个想法一说,本以为陆寂会嘲讽她妇人之见。
谁料陆寂却耐心解释道:“金马玉堂,腰金衣紫,这些便足以让人趋之若鹜了。刘家历经几朝,势力盘根错节,纵使刘荣光想要急流勇退也总会有人推着他往前走。而圣上是明主,不会允许有人左右国本。”
所有这早已不是谁进谁退的问题了,而是双方都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陆寂见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也不再多言,微微弯下身子与她平视,似是很认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今日搅扰了你的雅兴,眼下时间还早,不如我带你去游湖如何?权当是给你赔罪了。”
阳光从狭窄的巷中漏下,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五官更加深邃俊美。
他的容貌确实生得无可挑剔,难怪能引得那么多的女子心生爱慕。
姜予微不动声色的侧开身子,道:“也好,难得出来一趟。”
陆寂吃吃地笑了起来,眸中潋滟生辉,尽敛万千温柔,“那就多谢姑娘赏脸。”
马车就停在巷口等他们,上了车后又晃晃悠悠的朝城外驶去。
距离京城二十里外,有一处湖泊名叫玄镜湖,传闻乃是瑶池王母手中的玄镜所化。
湖泊绵延数里,水光接天,渊渊灏灏。远处重峦叠嶂,寸碧遥岑。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浓。天清气朗时,常有城中的百姓来此游玩踏青。
姜予微自马车上下来,看着岸边停靠的这艘画舫,终是没忍住,嘴角抽了抽,“陆大人说带我来游湖,莫不是坐这艘画舫?”
陆寂笑道:“卿卿不喜?”
画舫上装饰有复杂精巧的彩楼欢门,五色幌子迎风招摇,不时还有曼妙的笙歌自舫上传来。鼓吹喧阗,八音迭奏。
她看了一眼,毫不客气的嘲讽,“先是赌坊后是青楼,陆大人这带人游玩的方式还真是别致啊?”
陆寂大笑一声,走向码头旁看守画舫的老头,拿出五两银子客气的道:“老人家打扰了,烦请你帮我们准备一条小船。”
那老头应是见惯了这种临时来租船的世家公子,从善如流的接过银子后便去准备了。
画舫平日都会多备几条小船以供画舫的客人们能够尽情游玩,不过当船用不上时也会租给其他来游湖的百姓,也算是一项进益。
没过一会儿,那老头便来请他们上来。陆寂先行跳了上去,反身朝她伸出来手。
姜予微还在记恨他方才逗弄自己的事情,故不肯让他扶,提起裙摆自己上了船。
她不擅凫水,脚小心翼翼的踏稳后才敢跨步上来。
谁知这时,陆寂竟然故意晃动船身。
她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扶住两侧的船舷稳住身形,然后狠狠地剜了陆寂一眼。
陆寂心情大好,以往鲜少见她眉眼含嗔又鲜活的模样,越发觉得此行来对了。也没有请艄公,接过竹篙自己撑起了船。
姜予微挑眉,故意挤兑他道:“没想到堂堂锦衣卫副指挥使会亲自为我撑船,小女孩真算是三生有幸啊!”
“当回艄公能驳得美人一笑,陆某何乐而不为?”
姜予微发现此人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拌起嘴来她讨不到半点好处。于是干脆扭过身去摘下帷帽,坐去了船头专心致志的欣赏起眼前的美景来。
风挟浪来,激起层层白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随着一声清脆嘹亮的啼叫,白鸥掠过水面又直冲上云霄。
远处荷叶接天连碧,陆寂撑动竹蒿径直朝那里而去。
靠近后他们才发现,这里的荷叶十分茁壮,有些足有人高。蜻蜓欲立不自由,藕花无数满汀洲。
行至深处,陆寂用竹蒿将船固定住,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船上备有美酒佳肴,他倒了一杯递给姜予微,道:“此酒名叫胭脂醉,卿卿可要尝尝?”
酒盛在白玉透雕梅花杯中,呈现出胭脂的颜色,颇为风雅。姜予微接过抿了一口,清香甘冽并不辣口,还有种淡淡的桃花香气,确实是好酒。
恰巧这时又鱼儿跃出水面,银白色的鳞片发出耀眼的光芒,须臾又没入水中消失不见。
她被吸引住了目光,感慨道:“若是带了鱼竿便好了,钓两尾回去让杏容做成红烧鱼,一定好吃。”
陆寂摇头失笑,“你这个小吃货,怎么就惦记吃食了?”
说罢,眺望远处的湖光山色,举杯悠悠念道:“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姜予微不以为然,趴在船边侧首望着他,道:“人生四大乐事,吃喝玩睡缺一不可。”
陆寂哈哈大笑起来,“卿卿所言极是。”
他早就心猿意马,见姜予微眉眼间的这股狡黠得意劲儿越发心痒难耐。
起身与她挤在一处,指腹擦过柔软的水唇,道:“卿卿唇上的胭脂以前似乎不曾尝过,可否赏我一些?”
姜予微又羞又臊,此时又在船上无路可退,狠狠地啐了他一句,“你个没脸没皮的登徒子,还不让开?”
陆寂非但没退,反而将她拦腰抱入怀中,俯身贴在她耳边,呢喃道:“为了卿卿,陆某甘愿做个登徒子。”
温热的鼻子喷洒在耳后皮薄之处,激起层层鸡皮疙瘩。
偏偏陆寂又在此处落下一吻,瞬间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脖颈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声音沙哑道:“爷,不可。这是在湖中,若是让人看见便不好了......”
“放心,不会有人过来的。”
他说的肯定,多半是早就安排了人在附近守着。姜予微暗骂了声,扭着腰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然而不知为何,慢慢的她感觉到从骨头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来,直烧得口干舌燥。
她看向那壶酒,四肢无力的靠在陆寂肩头,蹙紧眉头道:“这酒......好像有问题。”
陆寂的眸中春色盎然,闻言笑道:“酒中无毒,只是青楼画舫里的酒与别处的到底有些不同。”
“你!”
姜予微迟钝的脑子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伸手想要打他。
结果反把陆寂轻松抓住,放在唇边浅啄了一下。
“卿卿别怕,放心交给我吧。”
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藕花渗出,水波随船身漾开,一声声难耐的娇吟被撞得七零八落。
姜予微看着头顶的天空,只觉身如浮萍,被陆寂强势地推上一个又一个的高峰,连魂魄都在震颤失鸣。
一场荒唐,日暮才返,她连自己是怎么回的府都没有印象了。
再醒来时已在自己房中,东方既白,晨光熹微,窗下传来丫鬟婆子们低声交谈的窸窣声。姜予微浑身酸痛,咬牙坐起朝外喊了声杏容。
门立即被推开,服侍的下人鱼贯而入。她不想被人看出异样,只得强忍着当做无事发生。
用铜盆里的清水净完面后,她脚步迟缓地挪到镜台前坐下。每走一步,双腿便是一阵酸软,姿势多少有些别扭,好在没有人发现。
杏容拿起一把玉梳,动作轻柔地帮她梳理如云雾般的墨发。才梳到一半,忽见门口见来一个人。
陆寂身穿一袭绯红色官服,腰佩银鱼符,似是刚下朝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红色的官服衬得他面冠如玉,步态从容身姿挺拔更显神清气爽。
姜予微看到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拿过杏容手中的梳子直接朝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玉梳砸在他的袍服上又跌落在地,“啪嗒”一声脆响霎时断成两节。
屋内气氛陡然变得沉默,丫鬟们面面相觑,她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纷纷吓得不敢出声。
谁知让她们惊掉下巴的是,陆寂非但没有半分恼意,反而捡起断了玉梳,笑意盈盈道:“怎么一大早就动这么大肝火?”
他还好意思问?!
姜予微冷若冰霜,将头转向一侧,摆明了不愿搭理他的话。
杏容见状,朝其他人使了眼色,示意她们都出去。
第66章 条件
南枝眸色稍沉,见人都已经朝外走,也放下手里的拂尘跟了上去。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临出门前看了眼里间。
屏风后自家爷正弯腰同姜予微说些什么,脸上的神情温柔缱绻,是她从未见过的。咬了咬下唇,掩上门退到庭院中去。
这里既听不到屋内主子们的说话声,也可及时听候传唤。
屋内,姜予微拿起另一把紫檀雕花木梳,面无表情的自己梳了起来。心里忍不住腹诽幸好那把玉梳不是她自己出银子买的,要不然扔他还真是可惜了。
陆寂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见美人蛾眉倒蹙,杏眼含嗔,别有神韵,笑道:“怎么?还觉不解气?”
姜予微一想到他如此无耻,居然诓骗自己喝下催情的酒,还幕天席地好一通胡闹。刚偃息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冷嗤了声,阴阳怪气道:“爷言重了,我算个什么东西?怎敢生您的气?”
得,气还不小呐!
陆寂讪讪一笑,按住了她的手,软声哄道:“你就算是再气也别跟自己过不去啊,瞧瞧,快把梳子给我。”
姜予微皱眉低头看去,看之前还不忘先剜他一眼。
梳齿上缠着几缕青丝,方才光顾着生气,未曾注意硬扯下来几根,这时才觉得头皮有些发疼。心情越发烦躁不快,甩开他的手把木梳也忘桌上一扔,深吸了口气。
陆寂见状,笑着放下断梳捡起那把好的。也没什么架子,绕到姜予微身后握住那处打结的地方细细梳理整齐。
青丝柔滑乌亮,如堆云砌墨。窗外花遮柳隐,水木明瑟,此情此景倒是让他忽然想起少时读过的几句闲诗来: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姜予微看着镜中的他,眼中浮现出几抹一样。忽又瞥见他勾唇,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卿卿同小孩一般,生气起来便要摔东西。怎么?昨天你难道未得其中痛快?”
“你!”姜予微噎住,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气得眼眶都红了,“你无耻!”
昨天纵使......纵使她有意乱之处,可那也是因为酒的缘故。可陆寂居然拿这个来揶揄她,把她当成了什么?!
陆寂本也有些恼了,但见她眼眸湿润,心底顿时一乱,忙蹲在她身侧,声音也放得更低了。
“卿卿别哭,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姜予微理都没有理,眼水夺眶而出,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惹怜。
陆寂叹了口气,道:“还求卿卿指条明路,我要如何做你才能消气?”
见目的已经达成,她也不好闹得太过。又过了半晌慢慢止住哭声,一抽一搭的哽咽道:“第一,你今后不许再诓我喝那种东西。第二,你需答应我一件事。但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先记在那里。”
陆寂拧眉,有些犹豫......
“你方才还说让我消气,转眼就犹豫起来,原来又是诓我的!”
她掩面抽泣,身子微微颤抖,哭得好不伤心。
陆寂无奈,“好好好,就依你所言。只是你不能擅自离府,身边也不能无人。”
“那是自然,爷放心。”姜予微暗骂了声,抽了抽鼻子。明眸恍若水洗,两颊鼻尖泛红又如海棠经,楚楚动人。
陆寂看着心底软成一片,道“好了,去洗洗陪我一同用膳。”
近日京城算不上太平,等用完膳后他又急匆匆地赶回镇抚司衙门处理公务。跑这一趟似乎是专程回来陪姜予微用膳的,那些丫鬟们私底下都在传自家爷对夫人真好。
主子一走,她们也跟着得了闲。南枝同檀雪打了声招呼后便出得院子,绕过抄手游廊来到翠微阁。
44/74 首页 上一页 42 43 44 45 46 4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