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顿时收了声音,生怕慢一步就会成为绣春刀下的亡魂,那小孩也被朱昌盛的妻子董氏捂住嘴巴。
朱昌盛彻底慌了,手脚并用的爬到陆寂的脚步,哀求道:“陆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愿意如实招供,只求你能放过我的家人。”
陆寂勾了勾唇,眼中的笑意未达眼底。昏黄的灯火下,那张俊美的脸看上去森寒可怖,“我向来讲理,只可惜我给你三次机会,你都不知珍惜,这可怪不得我啊。”
话毕,裴仪立即抬起手。寒光闪过,朱昌盛的小儿子捂住自己的右手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他的右手自腕口处被人一刀斩掉,殷红的血从断口出不停的流出。
董氏看到这一幕脑海里一片空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目眦欲裂,尖叫着想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小儿子,但被锦衣卫的人给拉开了。
其他人也都吓得脸色苍白,牙齿打颤,喉见发出无意义的“吼吼”声。朱昌盛声嘶痛哭,“良儿!”
陆寂嫌恶的皱了皱眉,道:“把他们的嘴堵上,夜深人静,别扰了四邻休息。”
“是!”
裴仪命人去找了几块破布来,将他们的嘴一一堵上,除了朱昌盛没有,院子顿时清静了不少。
朱昌盛几乎要将牙根咬碎,眼中充满了恨意,“陆寂!我朝律法规定,除十恶不赦之大罪外,其余均不可祸及妻儿父母。你居然对我儿子动用私刑,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陆寂失笑,只觉得他这话颇有意思,“死在诏狱里的王公贵族都不一而足,何况是你?想和锦衣卫谈王法,你也要看今日是否还有命走出这里。”
朱昌盛猛的打了个寒颤,“你、你要如何?”
“从现在开始,每隔一柱香的时候我就砍掉他们一只手,没有手就换成脚,最后再装进罐子里变成人彘。你若想要保住他们的手脚,就要拿有用的消息来换。一条消息一只手,这买卖很合算吧?”
朱昌盛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你好狠!”
“你不愿?那我直接让人砍掉他们的手脚好了。”陆寂挑眉,好似是在与人谈论诗词歌赋一般自在随意。
朱昌盛见裴仪提刀真的就要动手,骨寒毛竖,大喊:“不要!”
他大哭起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上紫红一片,“陆大人,求您开恩放我家人一条生路吧。我帮许鸣珂做事也不过两年光景,如何会知道他那么多事情?”
陆寂一笑,幽幽的道:“所以,你想好要保谁的手了吗?”
朱昌盛愣住,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何陆寂会有活阎王的称号。
皮肉上的折磨总有痊愈的一天,可是精神上的折磨却是让人生不如死。
陆寂是故意设下这个条件的,目的就要想让他一辈子都活在地狱当中。今日无论他保下谁的人,他都无法在面前剩下的人。
而最重要的是,他要如何选?一边是养育自己的父母,一边是自己的妻儿,伤害哪个都被杀了他要来得痛苦!
这就是锦衣卫的手段吗?
陆寂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临走之前,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好心提醒道:“千万别自做聪明,不然可就不是一只手这么简单了。”
朱昌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冷汗都将后背的衣服给浸湿了。
两个时辰后,裴仪去书房禀报结果,“爷,那孙子都招了。”
陆寂坐在书案之后,漫不经心的翻看《尉缭子》,问:“如何?”
裴仪不屑的撇了撇嘴,“那孙子总共招了十一次,保住了他儿子和他父母的手脚。”
陆寂冷笑了声,“继续说。”
“据他交待,许鸣珂每隔两月便会往通州等地运送一船私盐,这些私盐大多是从顺应府下属随城的盐井里私吞的,至于从谁帮的忙他便不甚清。每艘船许鸣珂都会抽一成利给他,约莫有两百两。”
“一成利便是二百两,每隔一月运送一次,难怪许鸣珂会铤而走险。”
裴仪不解,“那朱昌盛不过是个小小的长随,随便给他些银子堵住他的嘴便是,许鸣珂为何要分一成利给他?”
陆寂冷笑,道:“朱昌盛在府衙里有主薄之职,主薄官职虽小却至关重要,往来的商船进出溧州渡口时都必须查对路引上所记载的货物重量是否与实际相符,朱昌盛便是负责此事。用银子贿赂不是不可,不过远不及将人拉到一条船上安全。”
裴仪一想也是,朱昌盛被他们抓住后从没想过坦白,要不是自己爷心思缜密,他们可能已经中计了。
“朱昌盛方才说的那本账册其实是他与许鸣珂设置的一个陷阱,如果真的有人去他所说的地方搜查,许鸣珂立即便会知道他出了事。幸好爷明察秋毫,咱们才没有中他们的诡计。”
陆寂不置可否,将书扔到桌上道:“欲盖弥彰,真的账本一定还在许鸣珂手上。”
“那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许鸣珂对锦衣卫多有防备,想要从他手里拿到账本恐非易事。”裴仪皱眉道。
“去告诉那些官吏,明日我在明月画舫设宴,请他们务必前来。”
“爷是想引蛇出洞?”
陆寂勾起一侧唇角,轻嘲的笑道:“不,是调虎离山。”
裴仪恍然大悟,抱拳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便要出去,才转身,他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迟疑道:“爷,方才知州府送来一个女子,说是服侍爷,属下已经将那两个人都处置了,只是那个女子.......”
陆寂头也不抬,“丢出去!”
“是。”
裴仪松了口气,不好幸好自家主子忙于盐务没有心情搭理这些琐事,不然他和今日当值的所有人都免不了一顿板子。
如今宅子的这些下人都是临时找来得的,不知道爷的规矩。需要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一番才行,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想着,他正要出去,身后忽然又响起陆寂的声音。
“等等,是哪个女人?”
裴仪愣了愣,老实回答道:“就是今日咱们去知州府时在园中遇到的那个女子。姓姜,户房经承姜益平的女儿。”
陆寂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她被雨水打湿的身姿,问:“人在何处?”
第8章 更衣
裴仪惊愕不已,自家爷居然会主动问起一个女人第二次,还真是稀奇,“就在........就在临波阁。”
入夜的梆子声敲过两遍后,外面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风将琴丝竹吹得摇晃不定,稀疏的影子倒映在窗上宛如群鬼横行,阴森可怖。
姜予微独自坐在红木六足云蝠纹月牙桌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枚成色水头都一般的白玉同心佩。
她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对她来说可谓身处油锅,每一刻都是煎熬。
尽管知道现在外面只有一个小丫鬟在守着,但她也不敢像在贺府一样将人敲晕逃走。因为这里是青山别院,内外都有锦衣卫把守,她只怕才踏出这座院子就会被当成刺客给杀了。
想来想去,她想到唯一能脱身的办法就是陆寂对她无意,然后主动把她送回去。
她当然知道这个办法很可笑,可其他的办法比这更为可笑!
一来,她根本不懂朝政,不可能针砭时弊引经据典的分析局势,然后说服陆寂放了自己。
二来,她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以与陆寂做交易。
所以,这最不靠谱的办法反而成为了她现在最可靠的办法。
从刘妈妈方才给那两个护院塞银子的表现来看,陆寂很大程度上并不知道她来了别院。她是在赌陆寂并非贪色之徒,不过这种希望实在飘渺,让她心里始终都惶惶不安。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丫鬟的说话声。
“见过爷。”
姜予微浑身一震,忙将白玉同心佩收好,站起来抬头看去,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那人的相貌十分俊美,身量颀长如芝兰玉树,身穿一件月白色杭绸直缀,矜贵出尘,不似凡尘中人。
她有些恍惚,这样一位世家公子竟然会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副指挥使?
她在看陆寂,陆寂也在看她。
此时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白色团花纹上裳,下面搭配湖蓝色芙蓉襦裙,腰间系了根杏色的玉环绶。香娇玉软,体态婀娜,在灯火的照映下清极生艳。
陆寂见她似是失了魂般一动不动,眉梢染上笑意,道:“怎么?送你来的人没有教你规矩?”
姜予微一愣,回过神来,但同时心也沉到了谷底。在陆寂的眼神中明显能看到他是冲自己来的,那仅存的希望也彻底在此刻破灭了。
她行礼,“见过大人。”
陆寂缓步走到她的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姜予微。”
“东与西,眉与眼,偃月炉中运坎离,灵砂且上飞。最幽微,是天机。倒也有趣,你的名字是何人所取?”
姜予微不知他是何意,垂眸小心回道:“是家母。”
陆寂的目光轻扫过她露出来的一小节白皙的脖颈,温声道:“既然来了,那你往后便安心在此住下吧。”
他的话再次让姜予微的心沉下来,许是脸色太难看,陆寂沉眸,“你不愿?”
姜予微立即听出了他话中的不悦,忙敛神道:“小女不敢,能服侍大人是小女的福气。”
“是吗?”
陆寂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不过倒也没有要继续追究的意思,淡淡的道:“我如今尚未成亲,身边也无别的侍妾。你只要安分守己,我不会亏待于你。”
他的意思已经相当明确了。
姜予微咬了咬唇,声音有些低哑,“是。”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忽然发出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瞬间打破了刚才压抑的气氛。
姜予微两颊通红,慌乱用手按住腹部生怕再来一次。自午后起,她一直没吃过东西,之前因为紧张不曾感到饿,没想到竟会如此凑巧,还真是丢死人了。
陆寂看向她的腹部,又看了看她窘迫的模样,失笑道:“来人,传膳!”
夜色已深,厨房早已熄了火。守在外面的丫鬟听到他要传膳,哪里敢耽搁,急急跑到后罩房去喊王婆子。
王婆子已经卸掉了钗环,正准备上榻休息。听到她来喊,手忙脚乱的穿上衣物,又去喊了两个烧火的丫鬟来打下手。
幸好食材都是现成的,三下五除二便做好了几道小菜让人送过去。
肉酿金钱汤,槽黄芽,闲笋煮鸭,这些菜式摆上来的时候,姜予微以前连见都没有见过。
丫鬟在四周又掌了几盏灯,屋内灯火通明。两侧各站着两个丫鬟,手拿漱盂、拂尘等物。外头还有人侍奉,随时听候差遣。
一顿饭,十几个人伺候,都说公卿侯府多奢侈,有此可见一斑。
她姑母最是看重这些规矩,吃饭时妾室丫鬟都必须候着,乌泱泱满屋子的人,不过都是在旁边看着。
一顿饭吃下来,总感觉如芒在背好似进了鬼屋,所以她都是挑饭后才去。
身穿豆绿比甲的丫鬟将最后一道炭炙鹿肉从竹镂雕漆食盒中拿出,摆放在陆寂的面前,姜予微忽然发现陆寂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那丫鬟将碗筷都摆好,然后行礼退到一旁。
陆寂见她还呆坐在那儿,道:“怎么不吃?不是饿了吗?”
姜予微乖巧的应了一句“是”,端起碗小心扒拉碗里的饭粒。
食不言,寝不语。陆寂不说话,她自然也不敢多嘴,桌上只偶尔有筷子碰撞碗碟发出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方才的推测是否准确,于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陆寂的一举一动。陆寂此前应该已经过用膳了,吃的很少,像只是在陪她一般。
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发现陆寂至始至终都没有碰过那盘鹿肉,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用完膳后,豆绿比甲的丫鬟吩咐人将东西都收拾下去。陆寂接过递来得温帕子,道:“更衣。”
说完,便起身径直走到了八宝牡丹缠枝屏风之后。
姜予微咬了咬唇,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他那话虽然不是对着她说的,但意思却是完全朝她来的。
正迟疑不动之际,那豆绿比甲的丫鬟忽然用手肘轻轻推了下她的胳膊,然后又朝屏风后笑着眨了眨眼。
姜予微知道她的意思,无奈之下只好咬牙跟了上去。
绕到屏风之后,她发现陆寂正站在那儿,长身玉立,窄腰华服,轩然霞举,竟然是在等她。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按下心中的不适之感,缓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去解腰带。
她从未和一个男子靠得如此之近,哪怕是与温则谦也一直是克敬守礼,从无半点逾越。脸红的能滴出血,一半是羞,一边是愤。脑海里全是温则谦给她送点心时的场景,磨蹭了好半晌才将腰带给解开。
两人挨的很近,站在一起陆寂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稍微垂首便能嗅到她身上清淡的皂角香。
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陆寂饶有兴趣,眼中戏谑也没有出声催促。
又过了一会儿,姜予微才将外衣脱下挂在旁边的屏风上。
再脱便只剩下亵衣了,她转回身看到那件单薄的衣物乱作一团,手沉重无比,迟迟都没有办法抬起来。
烛火噼啪一声,带动屋内的光线猛然一跳。周围的温度在急剧升高,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
再迟疑,就无法解释了。
姜予微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句,闭眼准备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便要动手。然而就在这时,陆寂忽然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出去吧。”
她一顿,如释重负。害怕被看出异样,她将头埋得很低,匆匆行了一礼后迅速退出了屏风。
一出来,她小心翼翼的长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到底,她便愣住了。
宽阔的屋内哪里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回想起方才那豆绿比甲的丫鬟暧昧的眼神,姜予微顿时一慌,已经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到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认命,温则谦还在等她啊!
姜予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思索还能怎么办?只可惜这些年头才冒出来,立即又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听到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宛如催命的魔咒在耳畔徘徊。她心跳如雷,目光忽然落在了花几上的蝴蝶玉簪花瓶,顿时有了个主意。
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姜予微细想这个主意是否可靠,几乎是同时,她的身体便做出来反应。朝那花瓶走了几步,然后用自己的左脚绊住右脚,整个人直愣愣的朝花瓶砸了下去。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蝴蝶玉簪花瓶应声而碎,她的右臂不出所料的被碎瓷片划出一道寸长的伤口,血立即浸润了衣袖。
5/74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