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请过了,大夫说是劳累所致,虽无大碍但还是要好生调养。我家太太膝下无女,老爷怕下人们伺候得不尽心,所以想请表姑娘去小住几日。”
姜予微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从知州府出来也就半个时辰。姜氏从发病到请大夫,再到派人追上自己,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刘妈妈,发现她神情焦灼不像是作假。
但可疑的是刘妈妈竟然带了四五个粗使婆子和一个身材魁梧的随从,那随从拉住缰绳,姿势强硬似乎是跑她们跑了一般。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予微收回视线,故作为难的道:“姑母病重,我理应前去照顾。只是此番出门,我并没有带任何行李,也没有知会父母。前面便是姜家,不如让我先回去禀告一声,拿上几件衣物后再去如何?”
刘妈妈心急如焚,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什么衣物?待会派个人来取不就好了?”
她这番表情更加验证了姜予微的猜测,“妈妈有所不知,母亲对我看管极严。此事若不支会她一声,事后定会责怪我不懂规矩。”
刘妈妈横眉,怒道:“这就不劳表姑娘操心了,舅老爷那里我自会去说明。”
说着,便看向那个随从,道:“贺福,王叔年迈体力不支,你去为表姑娘赶车。”
“是!”
贺福吆喝一声,直接跳了上来将王叔挤到一旁,然后勒转马车,朝知州府的方向而去。
银瓶被这一幕给吓到了,怯怯的缩在姜予微身后,唤了声“姑娘......”
姜予微拍了拍她的手,但自己心里也同样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可是对方有那么多人,自己这里只有三个,除了王叔,她和银瓶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定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马车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回到知州府,她从车上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东角门之内了。
以往马车直接入府的待遇,只有姜氏自己才有,姜予微的心陡然一沉。
刘妈妈跟在后面,声音明显缓和了不少,道:“表姑娘,请随我来吧。”
姜予微牵着银瓶的手跟在她身后,用眼角的余光不断打量四周的情况,发现方才那几个粗使婆子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似乎是在防备。
她紧紧握住拳头,脑海中无数年头闪过,思索着他们到底是何意。
虽然她极少来知州府,但也知道这条路不是她方才走了那一条。
往前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一行人来到一间厢房内。果然不是姜氏平时住的院子,姜予微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有看到姜氏的身影,转头冷冷的看向刘妈妈,似笑非笑的问:“刘妈妈,这是何意?不是说姑母病重,特意请我来照顾她吗?”
刘妈妈见她还能如此镇定,不由的露出两分赞赏之色,朝其中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那婆子立即上前拉住银瓶的胳膊,道:“银瓶姑娘,赶了一路也累了吧?咱们先下去喝盏茶。”
银瓶再傻此时也看出来不对劲,扭着身子挣扎道:“我不去,我要在这里陪我家姑娘!”
第4章 玩笑
“银瓶姑娘,我还是出去吧。”
“你别拉我,我说了不去!”
一个婆子拉不住她,其他几个婆子都上来帮忙,几下就将她生拽了出去。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姜予微看了眼禁闭的房门,幽幽的道:“刘妈妈,姑母她根本就没病吧?”
刘妈妈一笑,“表姑娘聪慧,太太她确实无恙。”
“那你们将我诓骗来此,到底意欲何为?”
“表姑娘先别急,容我慢慢向你道来。”
刘妈妈脸上堆满了笑,请她在一旁的黑木漆彩绘交椅坐下,“实在是事出突然,我也是万般无奈才不得不出次下策,还望表姑娘千万别和我老婆子一般见识。”
姜予微见她软下姿态,也顺势收敛了怒容,毕竟心平气和才好谈事情,“还望妈妈同我明言,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得姑母不快?”
“非也非也,乃是有一桩天大的机缘正摆在姑娘您面前呐。”刘妈妈激动的道。
姜予微蹙起弯弯柳眉,“什么机缘吗?”
刘妈妈故作神秘的问:“表姑娘可知今日府里来的贵客是何人?”
“妈妈说笑了,连姑父都如此敬重的人,我一个女子又从何得知?”
刘妈妈得意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说自家的事情,“咱们所在的顺应府和江宁府位居淮南,分管南方的盐运。城外的溧河贯通顺应府南北,我家老爷身为溧州的知州自然也涉及到盐务。”
刘妈妈扬了扬眉,“那位陆大人便是朝堂派来巡查盐务,你别看他年纪轻轻,但如今已位居三品,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又出身于宣宁侯府,来头可了不得。”
溧州知州也不过是个从五品,她爹更只是个七品的小吏。没想到那人的来头竟然如此大,难怪知州府上来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原来那么大人的身份竟如此贵重,可不知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刘妈妈呵呵一笑,“表姑娘方才不是与陆大人在园子里见过一面吗?”
姜予微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妈妈......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哪敢跟你开这种玩笑?太太让我将你带回来便是有意要为你和陆大人牵线搭桥,这不是天大的机缘又是什么?”
说完,刘妈妈仔细留意姜予微的神色,只要她露出一点不愿自己便开始进行第二步。反正今日无论她是愿意还是不愿,都必须乖乖去陆府服侍,自己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来让她听话。
谁知姜予微听后不仅没有不愿,反而表现得十分惊喜,须臾似又觉得不妥,羞涩垂眸,瓮声道:“原来如此,妈妈早该跟我说明才是,害得我一路上都在担惊受怕。”
刘妈妈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放心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不屑。原以为她和温则谦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不曾想也是个嫌贫爱富的主。
不过这也也好,倒是省了她一番力气了,“此事需隐秘,我也是为了姑娘的声誉着想。”
“还是妈妈思虑周全,只是......”她顿了顿,为难的道:“我与温家早有婚约,眼看成亲在即,如何还能去服侍陆大人?”
刘妈妈顿时紧张起来,冷声道:“那温则谦不过是个穷酸秀才,将来能不能中举都两说,他如何能跟陆大人想必?表姑娘可千万别在这事上犯糊涂!”
“妈妈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则谦哥哥已经过了五礼,若此时悔婚岂不是让人非议?到时只怕还会连累妹妹的名声。”
原来是为了这个,刘妈妈更加放心了。
“表姑娘放心,到时候只要给温家一笔钱,让他们对外说根本没有婚约即可,反正也还没有拜堂,算不得数。”
姜予微两颊绯红,羞答答的点头,起身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妈妈了,将来我如若能荣华富贵在身,定不忘姑母与妈妈的大恩。”
刘妈妈满意的笑了笑,指着桌上的衣服,道:“这是为你准备的,你好生打扮一番。等时间到了,我便派人送你去见陆大人。”
“妈妈且慢,我那丫鬟银瓶,你别看她年近小却是梳头的一把好手,不知妈妈可否放她进来为我梳头?”
刘妈妈想了想,这里是知州府,里外都有人守着,就算她插翅也难逃,倒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得罪她,于是答应下来。
“多谢妈妈。”
“表姑娘快些准备吧。”说完,刘妈妈便出去了。
她刚走没多久,银瓶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抓住她的胳膊焦急的问:“姑娘,您没事吧?”
姜予微摇头,正要说话,忽间她身后又跟进来三个丫鬟,所说伺候她梳妆的。
她给银瓶递了个眼色,道:“我没事,你来帮我更衣吧。”
“是。”
刘妈妈准备的是一件芙蓉色百褶裙,外面搭配素色的绣花袖衫,衬得她雪肤花貌,娇艳欲滴。细细的腰肢不足盈握,宛如芙蓉花颤,绰约多姿。
那几个丫鬟看直了眼,不住的夸赞,“表姑娘生的真好看。”
姜予微对着铜镜描眉,闻言一笑,放下手里的石黛,拿起一支垂珠却月钗放在鬓间比对,道:“这支钗虽好,但与我今日的衣服有些不配,不知几位姐姐可否为我另寻几支过来?”
那三个丫鬟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年级稍长的笑道:“表姑娘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
刘妈妈并没有走远,而是坐在院子里喝茶。见她出来,不耐烦的问:“怎么了?”
第5章 逃离
那丫鬟道:“表姑娘嫌弃妈妈准备的钗环不好,让我再去找几支来。”
刘妈妈鄙夷道:“一身的穷酸气还知道挑东西?罢了,你去库房里选几支合适的送去,有什么要求你们也尽量满足,别耽误了太太的正事。”
“是,我知道了。”
刘妈妈将杯里的茶喝尽,吩咐几个粗使婆子将门看严实,自己则去了姜氏的院子。
姜氏正在等她的消息,见她终于回来,忙不迭的问:“如何?事情可办妥了?”
刘妈妈眼尾处的褶子能夹死只苍蝇,“太太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只是表姑娘她不满意奴婢准备的钗环,正闹着要其他首饰呐。”
姜氏意味深长的笑道:“闹就好,闹才证明她有野心,这样的人才能更好的为我所用。”
“太太英明,若顺利能攀上陆家,那老爷的升迁就指日可待了。”
姜氏却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那陆寂到底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锦衣卫的人岂是那么好攀附的?况且他对姜予微那臭丫头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还犹未可知呐。”
“夫人别急,老爷不也说可以一试吗?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诚心相待,想必陆大人不会为难咱们。”
“但愿如此吧。”
姜氏看向她,满意的点头,“此事若成,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奖赏?”
刘妈妈顿时眉开眼笑,兴奋得脸都红了,得意的撇了田妈妈,继续拍马道:“能为太太解忧是奴婢的荣幸,哪里还敢要什么奖赏?”
这话听着颇为顺耳,姜氏道:“有错当罚,有功当赏,我一向赏罚分明,怎能只罚不赏?东街的那个绸缎庄还缺个掌柜,我瞧你儿子也是个稳重的,不如就让.......”
她还没说完,先前去拿首饰的那个丫鬟忽然跑进来,慌慌张张的大喊:“不好了太太,表姑娘不见了!!”
姜氏大震,“你说什么?!”
那丫鬟急得哭了出来,“奴婢方才去给表姑娘去厨房拿吃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秋荷和春香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表姑娘她、她已经不见了身影。”
刘妈妈一脸惊慌,方才的喜悦瞬间化为泡影,急忙甩锅。
“不可能,我专门派了两个粗使婆子守在门外,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定是你们几个不用心,所以才将人给放跑了!”
田妈妈在暗地里轻嗤了声,心道就算真是丫鬟们不当心,那不也还是她手底下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摘干净?
那丫鬟哭哭啼啼的道:“冤枉啊妈妈,奴婢们哪有这个胆子?”
“够了!”
姜氏操起手边的青花瓷茶盏狠狠地砸在两人脚边,怒骂道:“都是群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如果找不到人,你也不用来见我了!”
刘妈妈被骂的连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掌柜就这样飞了,心里恨毒了姜予微。
之前她表现得如此上心,原来只是想让她们放松警惕。这个该死的贱人,如果找到非要给她一个教训不可!
与此同时,知州府的后花园内。
庭院幽深,几处嶙峋山石点缀在芍药栏边。雨洗青萝,雾霭氤氲。
姜予微扶着银瓶从低矮的灌木丛里穿过,蹲在一处隐蔽的墙角,看了一眼附近,确定没人后才放下心来。
两人身上沾满了带泥的雨水,看上去狼狈不堪。
她喘了口粗气,对银瓶道:“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探探路。”
银瓶拉住她,眉头紧促,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姑娘,您别管奴婢了,奴婢的脚受了伤跑不动,您还是先自己逃吧。奴婢就算是被她们抓住了也不打紧的,顶多是按一顿打罢了。”
方才她们跳窗逃跑的时候,她不小心崴了脚,才一会儿的功夫脚踝已经肿得比馒头还大,只怕是伤到了筋骨。
姜予微却不这么想,自己逃走算是坏了姜氏的好事。以姜氏睚眦必报的性格,抓不住她说不准会拿银瓶出气。
她听说以前便有个丫鬟得罪了姜氏,被姜氏卖到了见不得光的地方,不过半个月就便折磨死了。
不能将银瓶留在这里。
想着,她道:“放心,那位陆大人还在府上,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的搜查,咱们逃出去的机会很大。”
此事不光彩,要不然她们也不会用诓骗的手段。自己只要逃出去,谅她们也不敢乱来。
“姑娘!”
姜予微不容置疑,“按我说的做。”
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她料想此刻姜氏应该已经知道她用花瓶砸晕那两个丫鬟的事情。于是不再犹豫,让银瓶在这里等着,自己则贴着墙壁一点点往外抹去。
溧州多雨潮湿,墙面上都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站在素色的袖衫上浸染出一道难以清洗的绿痕。她没有在意,从角落里探出头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盯了一会儿发现此处并没有人,看来还算比较幸运。她记得她们是一直在往西跑,知州府的西边毗邻柳叶街,可以想办法从那里出去。
不过西角门必然有人把手,如果有狗洞就最好了,她们可以直接从狗洞爬出去,没有的话就只能爬墙了。
打定好主意,她回去搀扶银瓶快速的穿过这片园子。
两人绕过了几个岔路口,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来到一座假山之后。从这里可能看到西角门,不出所料的门口果然守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
姜予微没有靠近,而是带着银瓶沿相反的方向来到一堵院墙下。墙很高,足有六尺有余,她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摸到顶部。
墙外隐约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应该便是柳叶街了。两人顿时一喜,现在只要想办法翻过去她们便安全了。
可到底要怎么才能翻过去呢?
姜予微四周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狗洞的影子,也没有发现可以用来垫脚的石头或者梯子。
就在两人不知所措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犬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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