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让蒋嬷嬷暗中派人留意城中动向?”
姜予微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
“三千营和五军营都驻守在京郊大营,无诏不得擅自离开。刘荣光想要逼宫,唯有趁夜除掉守门的将士再引他们入城。我派人去留意各出动静,果然发现四个城门处都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徘徊。再加上则谦哥哥给我的暗号,便知道他们动手的具体时日。”
“暗号?”陆寂皱眉。
姜予微看向窗台摆放的定窑红瓷细颈瓶,红瓷瓷质温润,色如朱砂,是难得的佳品。里面插有一枝寒梅,奇怪的是寒梅的花瓣有缺损,像是被人故意摘掉的一样。
“年幼时母亲不许我出门玩乐,则谦哥哥便会带我偷跑出去。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让人送来一只花,花瓣的数量代表他会何时在府外接应。”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能看得懂的暗号,说起往事,她目光放了许多。
“仅凭这些你就敢带人跑到城外?你可知若非遇到定王,你已是贾校尉的刀下亡魂。”
姜予微挪开视线,为自己辩解道:“定王不来,我也有办法拖延时间。”
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那日晚上之所以能拖延那么长的时间绝大部分的原因在定王身上。
想到这里,她不服气的又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计划吗?不然在榆树林里定王出现的时机不会那么巧,还特意准备了梅花弩。”
陆寂不置可否,因为他确实早就知道了。定王派了人在温则谦身边保护他,自然而然也就发现还有另外一拨人在跟踪温则谦。
不过定王来刑部大牢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还是吓了一跳,后面才想到将计就计。一来是让把姜予微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不至于出什么危险,二来是他们的目标太大反而不如姜予微方便召集人手。
一切也如他计划的那样顺利,可他的心却如同在油锅里煎熬,密密麻麻的痛苦不堪。
这一个月以来与其说是在恼怒姜予微无法对温则谦忘情,倒不如说他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在姜予微心里始终没有他一席之地的真相。
她可以毫不顾忌的选择相信温则谦,也可以为了他以身犯险。还有他们之间的默契,以及旁人无法插足的过去........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嫉妒得想要发狂!!!
姜予微看了他一眼眼,问:“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与则谦哥哥合作的?”
陆寂收回心神,垂眸道:“太和楼,我带你去见他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去找过温则谦了。”
姜予微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这么早?为什么?”
那个时候连她都还在迟疑,陆寂竟已经开始和温则谦合作了?可他不是一直厌恶温则谦吗?
陆寂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无比,“因为你,你相信他,而我选择相信你。”
姜予微咽了口唾沫,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若说没有触动,那纯粹在欺骗自己。可这句话背后的重量是她无法承受的桎梏,更是她痛苦的根源。
陆寂眉头紧皱,再次看见她眼底的坚决后面上尽染痛色。他深吸了口气,道:“卿卿,我试过了。”
“什么?”姜予微不解。
“我试过想把你还给温则谦,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姜予微要离开他和温泽谦双宿双飞,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了温则谦。
“我做不到,所以哪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已赎此罪,我也心甘情愿!”
陆寂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眸猩红,一字一顿的又道:“下月十八是个吉日,我已向皇上请旨于那日迎你为正妻。凤冠明日会送来,你好生准备。”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姜予微待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双手缓缓捂住自己的脸,只觉得喉咙被人死死掐住,几乎窒息。肩膀耷拉下来,所有的力气都在此刻被抽离,无力而绝望。
而面前的这些银针也好是失去了价值,因为这辈子无论再怎么学也都是徒劳,她走不出去。
浑浑噩噩的回到二月阁,站在院中环顾四四方方高耸的院墙,那股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
杏容发觉出她的异样,皱眉道:“夫人,你怎么了?”
姜予微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进了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就要被这种感觉给逼死了.......
回到屋内,她遣散所有人,脱掉鞋袜就是蒙头大睡。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醒来后吃了一些东西接着又睡,一连好几日都是这副醉生梦死的状态。
杏容还以为她是病了,急忙寻来大夫却被姜予微的赶了出去。他们无可奈何,生生愁白了好几根头发。
不过好在大夫再仔细询问过后,说她的身体应该在无恙,只是有了心病。
杏容和金蝉闻言,纷纷沉默不语。姜予微的心病,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了。
第104章 正文完
离下月十八只剩下三十余天,时间很赶,蒋嬷嬷得到消息后带人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
徐氏虽然对陆寂的决定心生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况且这么多天下来,丁嬷嬷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姜予微的好,她发现她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姜予微成为她儿媳妇。
于是在丁嬷嬷的念叨和怂哄骗下,她半情不愿的也准备了聘礼添在单子里。
陆寂自那日药房后又消失了,不过这次倒不是故意在躲着姜予微,而是出了件大事——刘荣光在其残部的帮助下越狱,而且还带走了边关布防图。
此图原来一直放在宫中,谁知刘荣光竟趁机调包私藏了起来。密报称他们一行人伪装成百姓已经出城,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西北羌国对他们一直虎视眈眈,近些年动作频频。好在有皇后的父亲镇国公驻守,倒也没有闹出太大乱子。
可刘荣光若带着布防图投靠羌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皇上命陆寂带领锦衣卫前去追捕,势必要在刘荣光离开边境前抓住此人。
成亲用的嫁衣早就送到二月阁,比姜予微之前那件不知贵重多少。布料用的是百两银子一匹的重华锦,上面的并蒂莲用金银线绣制而成。
衣襟处缀满了拇指盖大小的珍珠,个个圆润饱满。这件衣服乃是十几个绣娘足足花了两个月才做好,光彩耀目,奢华无比。
姜予微只看了一眼,心中冷笑连连。看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一直在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苦苦挣扎,还特意布置一间药房哄她,何其可笑?
杏容见她脸色不好,连大气也不敢喘,忙让竹韵把嫁衣收了起来。
不知不觉已是立春,天气仍是严寒,但积雪慢慢都融化了。离他们成亲只剩下半月,陆寂还没有回来。因此事极为机密,更是连一封信都没有。
姜予微不甚在意,懒洋洋的站在抱厦前看山樱树刚抽出来的嫩芽。有时一看就是大半日,谁来劝都没用,众人也不敢管。
这日,宫里忽然传来旨意,说皇后要召见她。姜予微愣了半晌才从游魂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不解的皱眉,皇后要见她做什么?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于第二日进了宫。
马车驶入承华门,入目皆是红瓦黄墙,玉栏绕砌,金辉兽面,处处透着肃穆庄重。她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到御花园,在蔷薇花荫处等了半刻便有人传她过去觐见。
姜予微垂着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屈步行在碧螺亭下的石阶前屈膝下跪,恭敬道:“小人姜氏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
头顶传来一道婉转悠扬的声音,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姜予微不敢掉以轻心,再次磕头谢过,“多谢皇后娘娘。”
话音才刚落,忽听头顶之人略带揶揄的道:“姜夫人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又不会吃了你。”
姜予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过心里也有了底,回道:“娘娘勿怪,小人粗鄙卑微,难得有幸朝见凤颜,一时难以激动之情,这才让娘娘见笑了。”
说话间,她偷偷抬头往亭中看了一眼,只见碧瓦红廊的亭中坐着一位身穿凤袍的标志美人。
皇后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和善,新月笼眉,春桃拂面,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其实本宫一直很想见见你,奈何没有合适机会,这才拖到今天。”
姜予微面上挂着浅笑,有些不解。她与皇后素不相识,为何皇后要见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
皇后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弯眸笑道:“本宫与皇上还有阿寂自幼相识,你别看阿寂待谁都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实则性情冷淡不喜旁人靠近。所以当本宫听说他去了趟溧洲回来时竟带了一名女子便很是好奇,心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让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藏在家中?”
姜予微扯出一抹很淡的笑容,眸底没有丝毫波动,“娘娘说笑了。”
皇后闻言,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宣平侯府闹出的动静他们不是不知,只是不好插手陆寂私事。
想到这里,她起身拖动繁复精致的凤尾裙摆缓步来到姜予微面前,拉过她的手。
姜予微吓了一跳,慌忙抬头。
皇后安抚一笑,道:“今日天气还算暖和,陪本宫在这附近走走吧。”
“是。”姜予微低声应答,跟在皇后身后缓步而行。
立春之后万物复苏,芳草才芽,黄半未均,一片生机盎然。
她们沿着才解冻不久的太液池而行,皇后一边走一边道:“你可知阿寂从前的事?”
姜予微摇头,“只偶然听府中下人提起过一二,爷少时在灵鹿书院求学,回京后不久便在锦衣卫当差。”
皇后轻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阿寂刚入锦衣卫时先皇还在世,命他去彻查南阳知府渎职徇私一案,结果他才到南阳就遭奸人所害,九死一生逃在溧洲。”
她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又道:“是你救了他。”
姜予微错愕不已,瞳孔猛然缩紧,顿时想了起来,她以前确实救过一个人。
景隆十三年的元宵佳节,她和温则谦偷溜出去逛灯会,回府时偶然在暗巷里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乞丐。
她于心不忍,将人安置在外祖家药铺的柴房,心想左右有郎中坐馆行医不过是顺手的事。此后她又去探望过几次,还送一些吃食和衣物。
那乞儿很是感激,伤好后自行离开了。姜予微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为母亲积些阴德,久而久之也忘了,没想到那个乞儿竟是陆寂?!
“阿寂回京后一直很惦记你,溧洲私盐案是他自己请旨去的,我想他就是为了去寻你。只是后来听说你与温大人婚期在即,这才没有打扰。”
姜予微苦笑,“娘娘也是来劝小人的吗?”
为何她有一种被当做牲畜随意买卖的无力感?他们明知自己和温则谦有婚约在身,却纵容陆寂强取豪夺。非但不治罪,反而一味的劝说她这个苦主。在权贵眼中,她算个什么东西?
皇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你不要怪本宫多嘴,阿寂从未向皇上求过什么。”
姜予微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从未求过,那就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同为女子,本宫明白你的苦衷。本宫说这些不是想劝你,只是想让你知道阿寂对你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出自一腔真心。”皇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满是心疼的道。
姜予微胸口泛起酸意,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一时间还没有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此局无解,大抵唯有一死。
她定了定神,刚想谢过皇后,忽见一行四五个宫女手捧着布匹、茶叶以及一些珠宝首饰朝她们过来。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眼她们手中的东西,素手虚抬示意她们起来,问:“你们这是打哪来的?”
为首的宫女脸上堆满了笑,喜气洋洋道:“回皇后娘娘,这是南边刚进贡过来的蜀锦、雨前茶以及一些珍宝首饰,皇上命奴婢们给娘娘送去。”
皇后闻言不由自主的抿唇一下,两颊染上薄红,“观月,你带她们把东西放去库房。”
“是!”那个叫观月的宫女上前,道:“你们跟我来吧。”
姜予微本没在意,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忽然发现最后一个捧着蜀锦的宫女有些不对劲。
其他人都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观月身后,可她却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皇后。
姜予微皱眉,隐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然而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忽见那宫女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目光凶狠的直朝皇后扑来。
她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电光火石之间,她一把推开皇后,挡在了她的面前。肩膀顿时一阵剧痛,殷红的鲜血渗透衣服染红一大片。
那宫女大惊失色,用力抽出匕首咬牙还想朝皇后刺去。然而她才有动作就被反应过来宫女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姜予微脸色惨白,双腿发软瘫倒在地,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远去。她看到皇后焦急地跑过来抱起她,嘴角不断开合,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眼前渐渐被一团黑门所笼罩.......
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姜予微躺在床榻上,环视周围陌生的陈设,分不清自己此时在何处。
不过消金兽、琉璃宫灯、嵌贝流光窗这等奢华的用具,大抵还是在宫里。床榻边有个脸生的的宫女在守着,更阑人静,她趴在那儿已经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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