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预感,风浪将至。
“夫人放心。”蒋嬷嬷应了声,躬身告退。
“嬷嬷且慢。”
姜予微忽然叫住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螺钿漆器盒,道:“上次我便看到嬷嬷行走时左腿略显吃力,想来是寒疾发作了。这是我自制的药膏,涂上能舒服些,还望妈妈不要嫌弃。”
蒋嬷嬷看着她递过来的漆器盒,先是一愣,随机胸口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她的左膝确实犯了寒疾,但这几日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隐瞒下来。没想到姜予微不仅看了出来,还特意给她调药。
蒋嬷嬷眸光闪动,上前双手接过,“多谢夫人。”
两人又续了几句闲话,蒋嬷嬷这才离开。
金蝉把人送出门后,折返回来继续做刚才未完的活计。从榆木药柜里取出麝香冰片,各称取二钱置于翘头案上,道:“夫人要打探消息,何不派锦衣卫去?”
姜予微笑了笑,道:锦衣卫虽擅探查,但现在都被盯着反而不利。有这些人就够了,待会儿你让裴仪过来一趟。
“是。”
夜幕低垂,烧灯续昼。宵禁后空无一人的常见弥漫起弥漫着一层浓雾,疏月挂于柳梢,不知何处的犬吠声散落在风里越传越远。
熏笼里的银骨炭噼啪作响,火光映照在刘荣光的脸上,明明灭灭透出几分阴鸷。
他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拨动里面乳白色的茶沫,问:“陆寂如何了?”
陪坐在左侧下手的张荐立即直起身子,恭敬回道:“还和往常一样,不许任何人探视,一应吃食也有专人查验。”
刘荣光冷笑了声,眸底闪过一抹狠毒,“看来皇上是决心要保他了。”
那日在朝堂上御史大夫上表参奏,又有郭大贵和赵德全为证,历数陆寂数条大罪。不仅草菅人命,而且还在暗中推动西泉庄百姓暴乱。
可饶是如此,皇上也只将他关押,此后更是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情形于他们而言不利。
他看向右侧另一人,道:“则谦,此事你怎么看?”
温则谦一袭素衣,静静坐在榉木官帽椅上。他做的较远,火光照射不到,反倒是窗外月华笼罩周身,清冷出尘。
“皇上贵为天子,想要留他的性命旁人自然不敢不从。然则天下总有日光不及之处,暗潮之下,蛇鼠有道。”
“哦?”刘荣光眯起眼睛,饶有兴致的道:“说来听听。”
“皇上安排的亲卫当中有一人姓张,负责查验每日送进去的吃食。此人乃是个孝子,前些日子他母亲病重,前去医馆求药。但那药价格昂贵,他无力承担,求郎中宽限时正好被我遇到了。”
“正好”两字用的委实很妙,刘荣光捋了把山羊湖,哈哈大笑起来,“则谦不愧是则谦,心思缜密,办事周到,果然早有应对之策。”
温则谦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喜怒,道:“多谢大人夸奖,只因机会难得,下官实在不愿错过。”
“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温则谦眸色一冷,杀机毕现。
刘荣光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放下茶盏,“时机已至,万事俱备,去告诉宫里一声,可以开始动手了。”
屋内陡然一静,几个人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温则谦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道:“大人何不等到陆寂死后再动手?那样可保万无一失。”
刘荣光不置可否,“我知道你恨不得现在就去陆寂于死地,但皇上对我越发戒备。三日前送去西北军的密信虽然被我们截获,然焉知没有第二封,第三封?宜早不宜迟,趁他们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咱们可以一击而胜。”
那封密信他看过,是皇上写给郑国公请他速回京城勤王救驾的,所以刘荣光的担心不无道理。
温则谦敛眸,道:“那就依大人所言。”
刘荣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办到,待你我事成之际就是陆寂身死之时。”
旁边的张荐也笑了起来,“温兄当真是长情,那姜氏已为人妇有什么好的?改日我亲自去画舫挑两个美人送到你府上。画舫里的可都是从扬州来的瘦马,婀娜多姿,善解人意,保证你会喜欢。”
第101章 谋反
“多谢张兄美意。”
温则谦那深邃的眸子宛如寒潭,冷得可怕。屈辱、不甘、愤怒在此刻通通涌现,最后都化成了一抹执念,“不过不用了,我只要她!”
刘荣光默默观察着他的神态,心里最后一点怀疑终于消失不见。
其实自温则谦前来投奔他后,他就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着温则谦的一举一动,也算是考验,而得到的结果令他十分满意。
那日在太和楼温则谦和姜氏闹得不欢而散,他更加确信温温则谦是真心想要陆寂死,因为恨一个人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想着,他道:“明日亥时三刻,我会派人打开城门迎兵马入城。待五军营和三千营的人马全部入城后,你带领三千营营的人守住东南西北四个城门。皇宫当中仅有五千禁军,只要皇上毒发身死,这些人便是群龙无首不足为惧。你的任务是拿好城门以防有变,事成之后烟花为信。”
张荐看得眼热,不阴不阳的道:“温兄,老师对你可是寄予厚望,旁人他都信不住,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老师啊。”
温则谦没有理会,接过刘荣光递来的虎符。沉甸甸的玄铁像雕刻有复杂的纹路,有种厚重的厚重的精美感,“大人放心,则谦定不辱命。”
雾卷暮色,星河浮霁。明月高悬,寒鸦栖枝,直到快后半夜温则谦才从刘荣光的书房出来,脚踩在未化的积雪上,“咯吱咯吱”像是夏日午后的蝉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暗香,越往前去香气越发浓烈。行至廊桥,他停了下来,面前的寒梅开的正盛,粉白花团点点累在枝头,并作十分春。
他驻足观赏了一会儿,似是十分喜欢,还折下一只藏在了袖中。
回府的马车停在角门,待他上车后车夫一扬鞭子,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
借着朦胧的夜色,他再次拿出那枚虎符看了看。随即从袖中掏出那只寒梅,摘下其中三片花瓣,掀开帘子扔在了雪地里。
须臾,一抹黑影从暗处走出,悄无声息的上前捡起那支破败的梅花......
翌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东边将将破晓时,朱雀大街便已有不少人。待到辰时更是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南北杂货应有尽有,哪怕是正午用膳也是热闹不减。
及至五更三筹,宵禁的鼓声响起后这里才算真正安静下来。
滴漏不休,转眼便是亥时三刻。城门早已落了锁,除了巡逻的羽林军外,还有人专门在城外城门值守,每隔两个时辰便会轮换一次。
更阑人静,最是容易犯困的时候。守在拒马桩前的小兵打了个哈欠,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巷口懒洋洋的往身后一靠打起了瞌睡。
然而就在他睡得朦朦胧胧之际,一把匕首如同潜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的毒蛇般,悄悄从背后绕到他的脖颈处。
然后只见寒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倒在地上很快没了呼吸。
旁边的人发觉不对想要喊叫,结果自己的脖子也是一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无力的瘫软在地。
几个黑衣人从暗处出来,又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了其他守门的将士,迅速控制了这里。
其中一个黑衣人检查一番后,将足有大腿粗细的木栓搬到一边,然后打开了城门。
不一会儿,大批人马从城外涌入。这些人的脚上都裹着麻布,又经过特殊的训练,所以哪怕是这么多人一起入城,动静也十分极为轻微。
温则谦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这群人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这些人才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而此时,另一批人马也悄无声息潜了进来。
与方才不同,他们进城后在城门口短暂停留片刻,然后分成四队,由不同校尉带领分别往其余三个城门而去。
剩下那队人数最多的则由温则谦带领,迁带登上了东城门。
古话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诚不欺人。早起时朝霞灿烂如蜀锦,到了晚上月色昏暗,冷风呼啸,吹动城外的榆树林如同鬼魅横行,让人看着不由捏了把冷汗。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晚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豪赌。赢了往后衣食无忧,倘若输了则是万劫不复。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宫的方向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温则谦临风而立,一袭雪白的狐裘更称他温润如玉。浓眉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无悲无喜,淡然到仿佛是在登高赏雪一般。
旁边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用力跺了跺冻得僵硬的脚,粗犷的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来,问:“温大人,与大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
温则谦与他不熟,只记得他姓贾,是刘荣光的亲信。闻言笑了笑,道:“贾校尉稍安勿躁,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贾校尉吐了浊气,暗自鄙夷,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故弄玄虚呢?他们现在干的可是掉脑袋的勾当,能不急吗?
他本想骂几句出出气,但一想到刘荣光对对温则谦很是看重,只能强忍燥火踹了旁边乱动的士兵一脚。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破风声在耳边响起。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一只羽箭便从他眼前飞过,“咚”的一声插入他身后的城墙三寸,箭尾轻颤。
紧接着他感觉脸颊一凉,伸手去摸,赫然发现是血。其他人见此情形立即警觉起来,纷纷往城下看去。
月光太暗,隔得又远,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就让他们疑惑箭是从哪里射来之际,城外的那片榆树林里忽然亮起了许多火把。
密密麻麻,皓如星海,看得人汗毛直树。因为单纯火把的数量推测,对面的人数明显比他们多,更遑论是实际的人数了。
可这么大的一队人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他们在进城时什么都没有发现。再说了,京城附近除了他们之前有这么多的兵马吗?难道是郑国公率兵回京了?
贾校尉额头冷汗直冒,整个人趴在城墙上不停张望,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郑国公若是回京,为何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说话间,只见一个人骑着白色骏马缓缓从林中走了出来。那人头出玉冠,身穿紫色蟒袍,目如寒星,身躯凛凛,贵气逼人。
贾校尉一眼就认了出来,惊呼道:“定王?!他怎么在这里?”
温则谦看了一眼城下之人,道:“看来我们的消息走漏了。”
贾校尉顿时有些慌神,咽了口唾沫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定王手下的神机营人数虽然不多,但装备精良。除了可以连发的梅花弩外,还有威力极大的火统。他们这里只有数百人,绝不是对手。
温则谦道:“去把其他城门的人马都调到这里来。
“那怎么行?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怎么办?”蒋校尉想也想不想的拒绝了。
温则谦开门冷冷看着他,“如今定王已兵临城下,你还在担心那些莫须有的事情?东城门一旦失手,大人就算成功也会背上窃国的骂名,所以绝不能让定王进城。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只需想办法拖延片刻,皇宫那边定会发来信号,届时定王也会无力回天。”
贾校尉想了想,知道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咬牙叫人拿着他的令牌往各城门处去调兵。
城墙下传来了定王的声音:“城墙上的人听着,尔等现在的行径实属谋逆。还不速速打开城门?本王可免尔等一死!”
温则谦不慌不忙的道:“定王殿下,你带这么多人深夜进城,难道是想要谋反吗?”
定王冷笑,“到底是谁想谋反?温则谦,你再不开门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定王殿下不必吓唬我,宵禁时分任何人不许进城,此乃先皇在位时便定下的规矩。就算你是王爷,强闯入城也是死罪!”
“本王记得你是翰林院的人,翰林院何时还管起宵禁来了?!”定王面无惧色,驱马又往前靠近了几步。
贾校尉见状立即夺过旁边那人的弓箭,朝着定王的脚下就射出一箭,“休要再往前,不然下一箭就不是你脚下了!”
风声鹤唳,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贾校尉再次搭弓拉弦,这次对准的是他的脑袋。
好在僵持半晌之后,定王并没有再往前。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喊道:“定王殿下,下官也是指责所在。城门已经落锁,若无圣旨下官不敢擅自开门,还请殿下先行回去。”
定王哼了声,道:“你当本王是三岁的孩子吗?”
说罢,榆树林里忽然射出许多的羽箭,直朝他们而来。贾校尉吓得脸色发白,急忙蹲下躲在了城墙后。
第102章 反转
神机营的箭果然与众不同,不仅速度快而且力道还重,在三千营中仅有少数人能达到这样的水平。刚才要不是他躲得够快,肩膀已经被射了个对穿了。
闷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城墙上死伤一片。贾校尉狠狠骂了几句极难听的脏话,心道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若有机会,他定要把那个人碎尸万段。
箭雨约莫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停下来,贾校尉不敢再轻易露头,朝其他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匍匐着。
火光摇曳,定王扬了扬唇,眉眼间尽是冷冰。
“温则谦,本王是个惜才之人,不愿伤你性命。只要你肯乖乖打开城门,本王定会在皇兄面前保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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