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平复心情。诚然如陆寂所言,真正把她推入火坑的人是她的父亲和姑母。
至于陆寂,只能算是帮凶。
可无论是帮凶还是主谋,于她的痛苦而言并无太大区别。
第99章 下狱
想着,她道:“爷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寂闻言神情惨淡,无力的靠坐在秋香色引枕上,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大半落寞。光影从缝隙间照入,衬得他的脸颓废而凄美。
“确实无用。”
姜予微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沉默半晌,她干咳了声道:“不知爷今后有何打算?”
说到这个,陆寂恢复些许,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予微皱眉,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抹异样的感觉.......
自从那之后,又过了三日,一切风平浪静。看似所有的波折都已过去,陆寂也恢复了每日上朝的日子,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雨来临前夕的征兆罢了。
陆寂说兵来将挡,也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遮挡之法。虽然他在说这句话时脸上似乎没有担忧之色,但总觉得有些发虚。
不过他不说,姜予微便也没有多问。心想以他的本事还不至于真的应付不过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最多是脱层皮罢了。
然而这日下午,她正在卧雪斋后的那间药房里看书,忽然听到外面起了喧哗声。
杏容立即放下供春小壶,起身前去查看。须臾她便急匆匆的跑了回来,神情大变,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道:“夫人不好了,爷被关入刑部大牢了!”
姜予微握笔的手刹时一顿,笔尖浓墨滴落在澄心堂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将刚刚写好方解毁了个干净。
她看了一眼,暗叹可惜,把笔放回到黑石山形笔架上,问:“可有说所为何事?”
“来人也不清楚,只说是因为淮阳西泉庄之事。”
果然如此!
她道:“皇上已经定下了罪名?”
杏容皱起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人的话,道:“那倒还没有,皇上只命人将爷押入大牢,审待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夺。”
姜予微的眉眼彻底放松下来,挪开那张已经毁了的纸,重新又铺了一张。趁还有记忆,将方解又誊抄一遍。
杏容见她神色自若,非但不急反而还有心情看书,不免生出几分异样,“夫人,咱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姜予微的字很清秀,一手簪花小楷婉然若树,碧治浮霞。不过片刻就誊抄好大半,她头也不抬的道:“寿晖堂可收到了消息?”
杏容这才想起大夫人徐氏,眼前一亮,“来报信的人是申甫,他得了消息后直接来报夫人了,大夫人那边应该还不知情。大夫人出身名门,又与各府的夫人相交不错,定能想到办法救爷,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夫人。”
“慢着。”
姜予微出声叫住她,道:“此事暂且不要告诉大夫人,任何人也不许提及。”
“夫人这是为何?”杏容急的眼眶泛红,眉头拧在一起,颇是不解的盯着姜予微,“就算救不出爷,能探听一些消息也是好的。”
一旁的金蝉见状,忙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道:“夫人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杏容姐姐你先别急。”
杏容自知失了分寸,经她一握后脑中也清醒过来,急忙欠身告罪,“奴婢无状,还请夫人责罚。”
姜予微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摆了下手,道:“起来吧,爷的事尚未盖棺定论,说明一切还有转机。眼下时局不明,最忌自乱阵脚。大夫人爱子心切,难免会病急乱投医。那样不仅救不了爷,还可能会落入刘荣光的圈套。”
杏容面露愧色,把头埋得更低了,“夫人教训的是,是奴婢糊涂了。”
“蒋嬷嬷昨日出城巡视庄子,明日傍晚方回。在此期间你让桑虎派人守住院门,若有可疑之人靠近立即拿下。另外,不许府中下人擅议此事。故意引起恐慌者,一律杖责二十。”
“是!”
杏容和金蝉领命,忙不迭的去了。
今晚的夜格外的沉,除了寿晖堂外几乎无人的安然入睡。翌日早起都顶着厚重的青乌当差,气氛十分压抑。
姜予微让裴仪去打探,但至今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皇上将陆寂关在大牢的最底层,派亲卫军看守,禁止任何人探视。
裴仪的人没办法靠近,不过刘荣光的人也同样没有办法靠近。一时半会儿,陆寂应该还是安全的。
蒋嬷嬷在半路就得到了此事,回来后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众人一切按照夫人交代的行事。
原本那些不信姜予微还等她另拿个主意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心里没底但又不敢去告诉徐氏,只得战战兢兢的各自回去了。
天阴沉昏暗,似乎又要下雪。枯枿朽株,不见半点柳绿花红,更显死气沉沉。
檀雪去库房领了这个月的顾渚紫笋茶,正欲往回赶,忽听到前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抬头一看,只见身穿银红色鼠袄的香浓站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朝她招手。
她快步走了过去,朝手心里哈了几口暖气,道:“天寒地冻,姐姐不在屋子里暖和怎么到这里来了?”
香浓鼻头冻得通红,重重叹了口气,“我心里压着事,实在坐不住便出来走走。”
眼下侯府的大事只有爷,爷一日被关在刑部大牢,他们便一日难以安心入寝。如同一把锋利刀悬在头顶,随时都可能掉落。
檀雪神色黯淡,眉梢间染上了忧色,“咱们人微言轻,怕是帮不上爷。”
香浓一把拉过她的手,不安的道:“好妹妹,你说爷还能回来吗?他若真回不来了,咱们这一大群人该如何是好?”
小时候家里穷,衣食无继。她是被父母十两银子的价格卖到宣宁侯府的,运气好分到了二月阁。
陆寂不喜繁琐,规矩很严。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未亏待过她们,而且赏罚分明,所以她是万万不愿再回到过那种苦日子的。
寒风刺骨,直往衣服里钻。檀雪冷得抖了下肩膀,耐着性子安慰她道:“姐姐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爷一定能平安回来。”
香浓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外面多少人盼着爷死,比这凶险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爷都平安无事的过来了,又怎么差这回?
思及此,她稍稍放下些心来,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朝二月阁的方向努了努嘴,阴阳怪气道:“那位这会儿又去卧雪斋了,风雨无阻的。爷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还如此沉得住气。”
檀雪不知该如何回答,干笑了两声道:“我观夫人行事颇有章法,想必心中已有打算,只是未曾向我们明言罢了。”
“她能有什么打算?从出事到现在过去好几日,她除了每日去看那几本破书还做过别的吗?不许咱们私下议论也就罢了,竟还瞒着大夫人,我看她分明就是不想救爷!”
“怎么可能?姐姐你误会夫人了。”
香浓冷哼了声,她就是看不惯姜予微那副要死不活的姿态。
爷对她疼爱有加,自她入府一直锦衣玉食的养着。她私自逃出京城,爷都不曾怪罪。可爷出事之后,她就像个没事人般丝毫不急,一片真心全然喂了狗。
“我误会她什么了?事实不就摆在眼前吗?再说了我们凭什么听她的?一个妾室而已,还真端起主母的架子来了?”
檀雪见她口无遮拦,皱了皱眉,心里颇不是很认同她的说这番说辞,“蒋嬷嬷回来后不也没说什么吗?”
“妹妹你好生糊涂了,蒋嬷嬷那是被她巧舌如簧的骗了!”
香浓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她几次三番逃走与爷并非同心,怎会想方设法竭尽全力的去救爷?说不准还在记恨爷呐!更何况她爹不过是个小小的芝麻官,见识浅薄,盲人瞎马,对京城的门道只怕一窍不通。将全府数十口人的前途性命就放到这样的人手中,你我岂能安心?”
檀雪纠结一番,还是觉得不妥,“夫人不是那种哗众取宠之人,我相信夫人定有办法能救爷。”
香浓见说服不了她,没了之前的好脸色,一把甩开她的手,“罢了。”
檀雪心细如发,立即听出异样。当即留了个心眼,忙拦住她道:“姐姐可是另有主意?”
香浓侧首打量了她一眼,得意的道:“不瞒你说,我与花妈妈、芳妈妈还有其他几人准备待会去寿晖堂告诉大夫人实情,并请大夫人出面主持大局。”
檀雪一听立即急了,“万万不可!姐姐你忘了夫人的命令吗?私自把此事告诉大夫人是要被杖责二十大板的。”
香浓不以为然,眉梢高高扬起,“届时有大夫人做主,我还用得着怕她吗?大夫人才是侯府名正言顺的主子!”
“姐姐不可!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莽撞,还请姐姐三思。”
香浓不耐烦的推开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
说罢,她转身就走。
檀雪暗叫了身不好,怕她们不管不顾真的闯到大夫人面前,急忙追了上去。
第100章 动手
然而才出假山,她看到原本早应该离开的香浓站在石洞口一动不动的,身形还略显拘谨僵直。
她脚下顿了顿,怀着疑惑的心情上前,赫然发现身穿一袭朱褐色刻丝银鼠袄子的蒋嬷嬷正堵在香浓的面前。也不知她在那儿站了多久,不苟言笑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檀雪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欠身一礼,“见过嬷嬷。”
蒋嬷嬷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随即将目光又重新落回到香浓身上。
香浓如同千斤重锁压间,脸色难看,心虚不已,强扯出一抹笑来,还想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嬷嬷,您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这是要去何处?”蒋嬷嬷没有理会她,面无表情的问。
“我.......我正要回去伺候夫人呐。”
蒋嬷嬷冷哼了声,根本不吃她这套。犀利的眼神扫过她的头顶,压迫感十足,“爷早就吩咐过,他若不在府中,一切事物皆由夫人做主。你是想违背爷的命令吗?”
香浓猛的咽了口唾沫,眼睛事情瞒不住了,垂在两侧的手抖的厉害。要说他们这些下人最怕的是谁?头一个当属蒋嬷嬷。
爷凶名在外,但只要你恪守本分不犯忌讳,一些小事爷不会和他们计较。蒋嬷嬷则不同,她向来秉公执法,从不徇私,所以所有的下人都害怕她。
“我.......我只是担心爷的安危,又想到大夫人到底是爷的生母,理应知晓这才.......”
“住口!”蒋嬷嬷呵声打断她,道:“眼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侯府?外头那些人生怕你没有动静。夫人用心良苦,怕大夫人担心受怕,这才瞒下此事。可你竟敢擅作主张,真是好大的胆子。”
香浓心中愤愤,嘟囔道:“嬷嬷,这样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不自知的蠢货,你懂什么?你以为告诉大夫人就有办法救爷了?还想煽动其他人和你一同闹事,简直罪加一等。来人!杖责二十。”
香浓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嬷嬷饶命,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嬷嬷饶了我这回吧。”
蒋嬷嬷冷冷的看着她,居高临下道:“今日我饶了你,日后谁还把夫人的话放在眼里?”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立即搬来一张条凳,另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将香浓拖过来,按在上面。又用麻绳捆住双手,以防逃脱。
香浓惊恐不已,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沁出,连声哭喊求饶。
巨大的动静立即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蒋嬷嬷并没有阻止,她就是想让香浓给他们做个榜样,看谁还敢生出这么大的胆子来。
寸厚的板子落在背上,疼的香浓惨叫不止,凄厉的声音久久盘旋不散。才片刻功夫,她后背更已皮开肉绽,连闷哼声都逐渐小了下去。
偌大的院子鸦雀无声,所有人噤若寒蝉,面色苍白。不过此举效果却颇佳,原本和香浓存了一个心思的人顿时偃旗息鼓不敢露面,生怕让蒋嬷嬷看出来。
二十大板很快打完,香浓如同一滩烂泥趴在条凳上。鲜血渗透衣服,然后滴落在地上,腥气冲得人目眩。
蒋嬷嬷让人把她抬回房间并请来大夫医治,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头顶,不威自怒,“都散了吧,若有再犯者,绝不轻饶。”
众人如鸟兽散,头埋胸口脚似千里马,急急的告退离开,连一步也不敢耽搁。
蒋嬷嬷见这些人走的差不多了,捡了条近道网澄湖而去。
穿过月洞门,广阔的澄湖立即映入眼帘。雾凇沆砀,天地一白,阒然无声。湖面结了一层冰,但是很薄,没有人敢在上面走。
听说再往北去天气更加严寒,结了冰的湖河不仅能走人,还能通车马,比平时还要方便。
她绕湖畔而行,径自来在卧雪斋后的那间药房。
杏容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请她入内。
打起帘子,一股带着药香的暖风扑面而来,趋散了裹在她身上的寒意。蒋嬷嬷快步上前,屈膝行一礼,道:“见过夫人。”
姜予微坐在黄花梨卷草纹翘头案前,正将药碾子中的药材碾碎。闻言抬头一笑,“嬷嬷不必如此客气,快请起吧。”
蒋嬷嬷从善如流的起身,但她没有因为自己现在掌管侯府中馈而对姜予微心生轻慢,反而束手端立,恭敬有礼。
“我按照夫人的吩咐,在下人中挑选出四个还算伶俐的小子去留意城中各处的动静,但到现在暂时都还没有发现。”
姜予微猜到她来就是为了这个,对此也不觉例外,点头道:“有劳嬷嬷了,则......温则谦那边也请莫名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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