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的雨确实下了太多天,他心里也犯怵。不过山头那个庙前几年才被翻修过,整片地都铺了水泥被加固过,去那躲雨最安全不过了。
即将入冬的时候,天总是黑得很早,加上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显得夜晚来临得更早了。
突然,一声低沉的轰鸣声从山腰传来,不知情的会以为有人在偷偷炸山。
紧接着,山体开始缓缓移动,泥土、石块和树木混杂在一起,汇合成了一股股巨大的泥流,顺着山坡倾泻而下。
泥流所过之处,树木眼见着被连根拔起,山路上充当地标用的巨石也被裹挟着翻滚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山脚下的村庄在滂沱大雨的遮掩下尚未发觉山上的动静,他们并不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甚至还有小孩成群结队地在家门口撑着伞踩水玩儿。
直到泥流冲垮了村里离山脚最近的第一间房屋,泥流碰撞钢筋混凝土发出轰然巨响,这才有人意识到是什么——
泥石流。
尖叫声、哭喊声撕开了雨幕的一角,村民们几乎同时拖家带口地从自己家里夺门而出,有人抱着小孩儿、有人背着家里老人,慌乱地往大马路上跑,生怕背后追赶的泥流会将自己拍打进土地里。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一排排房屋被推倒,圈养的牲畜瞬间消失在地面上,甚至连田都被掩埋了大半。
远方的云城正是众人归家吃晚饭的时候。
大部分的家里还保持着看新闻的习惯,路过一户人家的窗边,甚至能听见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声传出。
“插入一条紧急新闻,今日北京时间18时36分,肃州安山发生一起山体滑坡,山脚下的宁安村受灾情况严重,截至目前受伤人数已达300人,4人遇难——”
夏予往客栈走的脚步一顿。
贺霂说过,他这周在安山拍戏。
她耳边一阵轰鸣,她第一反应是加快了步伐,跑回客栈里,站在大厅电视机前认真地听新闻中透露出关于这个地方所发生的灾难的只言片语。
夏予反复地拨打那个无人接听的手机号。
或许是现在现场太混乱了,他没有听到呢?
又或者是她记错了拍摄地点,其实他现在还在拍戏,所以把手机调静音了呢?
可贺霂失联的消息比她拨通电话要来得更早。
剧组里除了工作人员,还有雇佣的当地群演,不少群演都在社交媒体上称贺霂没有和剧组一起下山,现在下落不明。
夏予用了很长时间平静自己的心绪,当真正静下来后才发现,她对贺霂的工作了解甚少,对他的朋友也了解甚少,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可以联系谁。
对了,可以联系贺霂的经纪人,两年前她有存王姐的联系方式。
可王姐似乎很忙,打了数次电话都是占线状态。
这让夏予更加害怕传言是真。
终于,王姐主动回了电话。
“王姐您好,我是夏予,很冒昧打扰您了,我方便问下贺霂他现在怎么样了嘛?”夏予说话的尾音里带着颤抖,右手手指紧紧捏着手机的边缘,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王姐沉默了片刻,嗓音里带着疲惫和沙哑,她和太多人解释过这件事了:“和热搜上说的一样,我们找不到他了。”
作为经纪人,她是第一时间收到剧组消息的,她当时的第一反应甚至是觉得贺霂在和她开玩笑。
“怎么会找不到呢。”夏予不可置信。
王姐将剧组告知她的事情原委向她复述了一遍。
“贺霂的父母今晚就已经到这了,连他们都没办法上山。我们所有人都在祈祷,他在山上是安全的,只是因为没有信号才联系不上。”
贺霂的父母第一时间就乘坐私人飞机赶往了安宁村,联系了最著名的私人救援队从中国的另一个角落接到了这里,就是为了能够在最佳时间展开救援。
但现在雨还没停,山上全是泥,当地禁止所有人接近,以防下一轮的山体滑坡。救援队只得原地等待雨停,无法展开任何救援。
贺霂的父母同样也只能原地焦急,做不了任何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夏予挂了电话。
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翻涌,她做不了任何思考,只是任由滚烫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
宁安村的受灾情况十分严重,距离肃州并不远的云城也接到上面的指令,打算派出志愿者前去支援。
灵泽村同样响应号召,连夜以短信形式,鼓励村里的青壮年前往支援。
夏予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村委会门口。
夜晚的村委会难得有这么多人,队伍从二楼办公室门口一直排到了院墙边,队伍中时不时有人低声交谈。
云城的冬天绝对算不上温暖,冷风将院子里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有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离开。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轮到夏予,她走上前说:“你好,我想报名参与这次救援。”
原本低头正在给上一个人材料做录入收尾工作的原念抬头,惊讶地问:“夏予?怎么是你。”
原念已经完成了选调生的服务期,但她依旧选择留在这里。
她惊讶的地方在于刚才排队的几乎都是退伍的军人、曾经的消防员和医学院学生等,而夏予是一个创业公司的老板。
在专业技能上,她似乎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我想去帮助更多的人,同时,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就在那儿,现在联系不上了,我想去试试能不能找到他。”夏予实话实说。
她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但是,想救人是真,想找到贺霂也是真。
原念大概能猜到夏予说的是谁,她没有问太多。她从桌子边抽出一张印满了字的A4纸,是报名申请书和自愿申明。
她递到夏予面前,替她打开了笔帽,说:“填完后在这里签字就行。”
夏予沉默地填写、签名,最后检查了一遍,交给了对面的原念。
完成一系列手续之后,夏予抬脚打算转身离开。
她听见原念在她身后说:
“他一定没事的。”
第72章 找到 “夏予。” 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 夏予就跟随大部队到达了肃州。
她被分配到离受灾地最近的医院协调物资、维护医院秩序。
因为前一天下午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医院急诊部门人满为患,原本七点半才有医护人员上班的门诊楼也挤满了协调过去的患者。
夏予穿过挤得满满当当的走廊, 医护人员推着一台台病床与她擦身而过。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泥土和血液的气味,她停下脚步心里莫名升起一阵不安。
很快, 她在走廊遇到了先前在剧组见过的一位副导演。
娱乐圈是免不了和人打交道的圈子, 哪怕一个普通的从业者也有极强的认人本事, 对方似乎先一步认出了夏予。
他手里提着打包的饭菜, 向夏予靠近。
“刘哥您好,我们之前在云城见过,方便问问您贺霂现在有消息了吗?”夏予在他走到自己面前时主动问道。
提起贺霂,刘哥心中也懊悔,当时就应该看着他上演员的那辆车,不然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 哪有剧组离开时有让主演垫后的道理?
刘哥也是人精, 他看得出夏予与贺霂之间的关系,他宽慰道:“目前还没有, 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他带着夏予往病房里走, 边走边继续说:“这次我们剧组受伤最严重的是那个最迟开车下山的道具组老张, 他是最后一个见到贺老师的。”
老张作为道具组的组长, 收拾完要带走的东西其他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相当于他开的车是工作人员用车中的最后一辆。
以为雨天山路湿滑, 他特意开慢了一些, 没想到刚开下山没多远, 泥石流就裹挟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子、树木向他的车砸去,生生砸出去了十几米,好在车子的外壳较为坚固, 即便车报废了,他也只是一只手一条腿骨折,外加轻微的脑震荡。
“你昨天到今天一直在医院,有什么贺老师的新消息吗?”刘哥将手里打包的饭菜放在病床旁的桌子上。
提起贺霂,老张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当时如果他也留在了山上,那现在下落不明的就有他的一份了。
“今天凌晨,雨停了之后救援队终于上山开始找幸存者了,两个小时前,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埋在底下的遇难者,因为在泥里泡了一晚上脸和衣服都已经面目全非了,但是他手腕上戴着贺老师的手表。”他低着头说道,语气里带着懊悔,或许当时他坚持一些,贺霂就能够和他一起下山呢?
闻言,夏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眼前被水雾蒙得一片模糊,费了很大的劲儿忍着不让泪水溢出眼眶,她颤着声线问:“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也买了同款呢?”
“那是品牌限定款,表盘底部有贺老师名字缩写。”答案显而易见,贺霂戴的手表怎么可能会是随便就能买到同款的呢,老张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救援队发现他的地方,就是我们最后分别时的地方。”
救援队在那附近找到那具尸体时,他身后老旧的房屋早已坍塌被埋在泥土之中,只余一角屋檐露在外面,让人还能辨别出原本这里还有一座房子。
“那山上住着一个老伯,现在还没找到他,也许真的不是贺老师呢。”刘哥记得他们取景的地方屋主是个老伯,如果贺霂真的最后出现在那里,那没有道理只发现了一具尸体,而没有发现另一个老伯的踪迹。
夏予无法从方才天崩地裂的消息中走出,周围人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边叫她名字:“夏予,这边新来了伤者。”
“好的,我来了。”夏予缓过来应了句,看着对方抱着未拆封的一次性医疗用品箱子走远。
她缓了口气,问道:“那具尸体现在是安置在了——”
或许对外人来说面目全非,但她能够辨别出来呢?如此熟悉的人,哪怕只有一个背影都能认出,更何况只是看不清脸呢?
“被贺老师父母带去市区医院验DNA了。”老张说道。
是的,贺家人都在这,没有道理还放置着那具尸体什么都不做。
这家医院的医疗水平实在一般,很多检验无法提供支持,贺家早早地请了相关领域的专家大拿在市区具备检验条件的医院中等待,就是为了能及时响应贺霂可能存在的一切问题。
可夏予没有贺家父母的联系方式,上次与叶女士匆匆见面,未来得及交换私人联系方式。
夏予此刻只能在这干着急,同时时刻关注着新被送来急诊的每一个人。
她依旧抱着微小的希望。
希望那个人不是贺霂、希望贺霂被送来医院时没有受太重的伤、希望贺霂毫发无损。
午饭过后,志愿者队伍稍作休整,负责人清点了几个人出来分配新的任务。
夏予被点到了。
“夏予,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山脚下吧,不少村民吵嚷着要回去,你和几个姑娘一起去做做他们思想工作。”
村民们在人身安全不受威胁的情况下,想起了家中还有财物未来得及取出,他们大多没受过太高的教育水平,不知道不让他们靠近的原因,也听不进去别人的解释,只是顽固地复述自己的诉求。
“好。”夏予点了点头。
现场果然如负责人所说,已经乱成一团,村民七嘴八舌地搀着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
“现在雨停了,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我们就想回家看看房子有没有事,我们屋里头的东西有没有事。”
“叔叔婶婶们,房子如果没事,那咱们在这等着房子也不会跑掉,如果有事的话现在过去也收拾不了。什么都没有生命重要,您看看村里那路现在是能走的样子吗?要是摔倒了、陷进去了,都没人能扶您、救您。”红马甲志愿者拿着大喇叭,沙哑着嗓子说道。显而易见是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对话,把嗓子都喊哑了。
除了这一片站满了村民之外,另一边走来了一队身着工作服的救援队,队伍后头跟着几个穿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几个人。
是贺霂的父母以及他们的助理。
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夏予一下认出了他们。
夏予主动小跑着上去打招呼,用看起来最自然的表情说:“阿姨,叔叔。”
她这副样子和上次化着淡妆穿着职业装出现在叶女士面前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害怕叶女士认不出她,便道:“你们好,我是夏予,我刚刚在医院听说——”
叶女士一下子就猜到了夏予要问什么,她抢先一步回答:“不是他。”
贺霂父母凌晨听到消息时险些倒下,好在随行助理依旧保持冷静,让他们稳住心情,先去辨别是不是贺霂比较重要。
叶女士见到尸体的第一眼直觉就告诉她这不是贺霂。
或许是母子之间存在某种无形的感应,最后的检验结果果然验证了猜想。
“那就好。”夏予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再去追究为什么贺霂的手表会在另一个人手上,他们只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贺霂。他还有希望活着。
“好孩子,没想到你一声不吭就过来了。”叶女士颇为感动,除了做父母的他们之外,还同样有人爱着贺霂。
“救援队要再次上山了,我和他爸爸打算一起上去,避免认错人再来一次大起大落。”叶女士说道。
夏予却说:“叔叔、阿姨,上面路滑、坡陡,你们在下面等着更安全,我平时常运动,和他们一起上去风险会更小,如果有消息,我第一时间给您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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