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在豫城那日晚上,他收到北夷传来的密报,北夷三皇子轩辕羡突然在马场内坠马,伤势不明。
因此言谨行急迫地想要赶回北夷,就怕晚了会生出变故。
车队刚驶出云城城门,银装素裹的大地还在晨曦的薄纱中若隐若现,在他们身后,两道清脆马啼声在空阔的街道响起。
在一片白茫如烟的晨雾中,顾青渊那朗朗清姿就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请稍等片刻!”
言谨行扬手,让车队停下,问顾青渊,挑眉道:
“顾兄,难道还想跟随我们一同去北夷?”
顾青渊嘴角一丝淡然,“言兄如此急着回北夷,我又岂能不来相送呢?”
顾青渊行至到言君山的马车前,在和言君山身前低语了几句话后,便朝言君山恭身行礼。
应是说了些路途珍重之类的话。
言谨行向顾青渊拱手,“顾兄,后会有期!日后有机会,可要来北夷,也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顾青渊颔首回礼,“来日我去拥有月城拜访之时,言兄可莫要忘了今日所说!”
二人眼中各藏暗涌,相视间,尽是试探,戒备和不达眼底的笑意。
第44章 请节哀……
车队重新启动,顾青渊退至路旁,静静地看着车队从他身前驶过。
云容在得知来人是顾青渊后,她并没掀开车帘,昨晚自己话中直白的厌烦,以顾青渊这世家公子的傲性,他定是气得不轻。
哪还会厚着脸主动与她打招呼,这也正是她想要的。
从此之后,她和顾青渊之间将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做他的高门矜贵公子哥,她要过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一别两宽,再不复见。
隔着一层车帘,车内车外的二人同时望向那车帘,只是目及之处,皆是车帘上那绣图精美的玉兰花……
看着车队渐行渐远,车轱辘声也慢慢消失在耳边。
顾青渊提身上马,策马扬鞭。
“无影,我们回锦陵城!”
车队缓缓北上,二骑急骋南下。
地平线升起红光一点点地洒向大地,那绚目的光亮缓缓爬上云城的城墙,在那高高的望台处,谢无寒负手而立,望着两队车马彻底不见影子。
他目色决绝,对身旁的李戟下令,“明日起,以办武馆之名,招可用之人,暗练兵马,不可懈怠!”
“末将领命!”李戟声音响亮浑厚,惊得几只鸦雀飞起。
“终有一日,本将定将冲破锦陵城门!取秦氏之头颅,慰瑾儿在天之灵!”
谢无寒紧握拳头,恨意浸满眼眸。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那个此时正在北夷使团马车内打盹的女娃儿,十二年后,将会把这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的天下,直接掀起滔天巨浪……
***
冬尽寒辞去,春来暖意生。
一岁复一年,一晃三年过。
阳春三月。
北夷都城,拥月城,文宣街。
言大学士府邸门前的两颗杏树已经冒了新芽,树上满是小巧玲珑的花骨朵,正欲含苞待放。
在满是生机的季节里,大学士府外两盏写着黑字的白色灯笼显得格格不入,在府内也满是白幡和挽联。
正中间的大堂,放着一个深棕色楠木棺椁,在棺椁前的牌位上写着“显考言公讳君山府君之灵位”。
言府门前陆续有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和朝中官员,还有言君山曾教导过的学生。
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言府门前戛然而止,马上之人外貌俊朗,神色焦急恐慌,衣裳未来得及抚平,跌跌撞撞地就直冲进言府。
言府管家言孝德看见来人,急忙上前迎接,声音哽咽,“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正是来迟了一日的言谨行。
他急步进入言府,只见府内已是白色一片,大堂中央醒目的棺椁,让他双脚一软,直直跪于地上,一声痛呼。
“父亲……”
在棺椁前,云容穿着孝衣跪在薄团上,静静地烧着纸钱。
她面容无波,一言不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言谨行缓慢而沉重地一步一步走到牌位之前,只有十数步的距离,在他心里却像隔着千山万水,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到达。
他竟连父亲最后一眼都未见到……言谨行捂着脸趴在棺椁上,声音透着懊悔和痛苦。
“父亲,儿子不孝……”
云容只微微抬眸,仍然低着头,看见言谨行沾了泥巴的黑靴,愤然道:“哥哥可真是忙啊……”
忙得她向他连发了五封急信,他一封都没有回!
直到父亲的最后一缕气息消散前,也没有握住自己儿子的手。
言谨行在做什么?他在和北夷新帝轩辕湛在百里外的雁西城马场内玩弓射箭!
杨玉娘和孙义也一同静跪于地上,抹着泪水,堂内痛哭声一片。
宋白及从堂外缓步进来,给言君山上了三柱香后,走到云容身边,“请节哀……小阿容,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南凌了。”
云容不舍地看着宋白及,朝他深深一拜。
“宋大夫,这三年,多谢您屡次救我父亲,此恩来日云容定会衔草相报!”
吓得宋白及连忙蹲下将她扶起,“这本就是宋某为医者该做之事,你不必挂在心上。”
三年前,云容为了使宋白及能留在北夷帮言君山治病,不惜刺激他,说如果言君山治不好,那他就对不起他宋家百年医术!
可惜,宋白及医术再好,也挡不住言君山的不听劝阻和日夜忧虑。
就因为有宋白及在身边医治,言君山才勉强多了这三年寿命。
如果说这世间什么事最让人感到心痛入髓,那便是知道自己亲人将死而又无法改变的无力和挫败。
这三年里,云容几乎一有闲时,就跟随言君山身侧,研墨,铺纸,练字,读书。
听言君山读诗赋,讲经义,说史书,谈忠信礼义。
她从宋白及那学了些简单医理,帮言君山缓和咳疾。
她知道终有一日,言君山会重病而逝,可还是想尽自己所有能力,想让他多待在人间几日。
自从半年前,一直身患疾病的北夷皇帝轩辕长啸终于坚持不住,于一日深夜突然崩殂,云容心里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她没有记错,前一世,在北夷新帝上任三月之后,北夷大学士就突然病逝。
这一世,也许是言君山这三年生命的延续,连同轩辕长啸也多活了三年,北夷这皇位交接便晚了三年。
轩辕老皇帝在死前传下旨意,让德高望重的大学士言君山和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左临尘,共同辅佐还未及弱冠之年的太子轩辕湛。
为使北夷一众朝臣能够信服太子,先帝任言君山为左辅大臣,大将军左临尘为右辅大臣。
言君山深受文人学子敬重,左临尘为轩辕湛的亲舅舅,是先皇后的亲弟弟,曾随同轩辕长啸在沙场并肩而战。
二人一文一武,相辅相成。
轩辕长啸的突然驾崩,让云容更加心慌。
这少年皇帝轩辕湛更不是让人省心的主。
云容从杨玉娘和孙义那里听说,这轩辕湛一出生便被册立太子,自小便骄横跋扈,性情多变。
这刚坐上龙椅,就任用身边佞臣,排斥忠良,挥霍无度,非要建造一个斗兽场以供自己玩乐。
给本就不富庶的北夷朝廷增添更多压力。
第45章 守孝三年
言君山下朝后,对着天空拱手,长叹一声。
“陛下,老臣只怕是负了您所托啊……”
如此的心力交瘁,呕心沥血。
言君山终是病倒了。
他卧病半月无法上朝,朝上就发生了大事。
轩辕湛在朝堂上不顾百官劝阻,一怒之下杀了直言谏书的户部侍郎……
堂堂一个三品大员竟血溅朝堂……
此事一出,百官惊恐惶然,言君山不顾病体不适,进宫向陛下进言。
哪知,轩辕湛连宫门都未准他进,只让内侍官传话,说:“言左辅身体有恙就应多在府内休息,而不要再操劳这些小事。”
不顾朝中议论之声,自顾地带着佞官去雁西城狩猎去了……
同行的还有刚入职翰林院的言谨行。
在轩辕湛眼里,死一个三品大员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还没有他狩猎重要。
言君山当场在宫门口吐了血,他朝天一拜,彻底失望。“老臣实在是愧对先帝啊……”
从宫里回来的第五日,阳光甚好,温暖和煦。
言君山破天荒地面色红润,精神大好,他让云容帮他把书房中的所有书籍搬到院中,好好晒一晒陈年旧味。
云容正在专心地将书籍一本一本铺散开来之时,屋内杨玉娘惊恐的呼叫声划破这个宁静的春日午后。
“老爷?老爷!您醒醒!”
接着,她手中药碗摔落地上的破碎声。
言君山就这样,安静地闭着眼靠在椅子上没了呼吸,手中还紧握着毛笔,桌面上是未写完的折子,那是他要上奏给轩辕湛要勤政爱民的折子……
言君山的去世,这北夷便再没有人能让轩辕湛收敛心性。
北夷二位首辅只余大将军左临尘,左家世代为将,一门十余人忠烈,性格刚直,见自己亲外甥却如此枉顾生灵,滥杀无辜。
他数次相劝无果,轩辕湛根本不听左临尘的苦劝,反而请了宫外戏子来羞辱左临尘,说他不懂风情。
左临尘一气之下,带着随从亲信回了自己的属地望枫城。
***
为遵从言君山生前落叶归根的遗愿,言谨行将言君山的棺椁送回言家祖宅,并将牌位立在言家宗祠。
言家祖宅在离拥月城五日车程的雍城。
待将言君山安葬在言氏祖坟旁后,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云容和言谨行跪于言君山的墓碑前,重重地磕完三个响头。
言谨行准备回拥月城,见云容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催促云容:“走吧……”
云容将眼角最后一滴泪抹开,“我想在雍城祖宅里给父亲守孝三年。”
这不是在征询言谨行的同意,而是她早已做好的决定。
言谨行眼眶微热,心底动容。
他看得出,父亲将云容收为义女之后,脸上笑容便比往日要多了起来。
在父亲最后弥留的时间里,也是云容日日陪在父亲身边,照顾得无比细致,这些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而如今,她主动想要给父亲守孝,他惭愧于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无法做到像她那样用心。
“那我让杨玉娘留下陪你。”
云容却摇头拒绝,“我知道杨姐姐跟在你身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可以照顾自己。”
一旁杨玉娘欲言又止,很是不舍,她抚摸着云容的头发,转眼间,她的小容儿已经长到了她的腰间。
“容儿,你一个小娃儿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姐姐不放心。”
为了让杨玉娘安心,云容勉强扯了个笑容,“没事的,杨姐姐,这里还有其他家仆在,又不是我一个人,以后姐姐如果想容儿了,就来看看容儿就好了!”
见云容心意已决,其他人也不再劝阻。
言谨行留下数名仆从和家丁给云容,杨玉娘留下言府一个小丫鬟听莲专门照顾云容。
雍城城池不大,但民风淳朴,倒别有一番宁静和安详。
云容在雍城的日子过得简单却充实,素衣素食,每日除了烧香祭奠,便是看书写字。
守孝三年,转瞬即过。
云容的安静生活被一封书信打破。
这是三年来言谨行送来的第一封信,信件内容让云容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起。
信上说,一个月后,言谨行他要成亲了,娶的不是别人,而是轩辕见月!云容是他的义妹,他让云容回拥月城务必参加他的婚礼。
只寥寥数语,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解释,让云容不禁皱起秀眉。
正巧被端来茶水的听莲看见,她放下茶盘,担心地问:“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容托着腮细想。
这事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言谨行从来不会主动给她送信,而如今,此信如此着急,只能说明事情很重要,重要到需要她出现才能缓解或是解决言谨行的危机。
她虽然从没有问过言谨行在做什么,但从这些年杨玉娘和孙义时不时来信告诉她的事情来看,她也能猜出几分。
六年前,三皇子轩辕羡坠马后,摔断了腿,便留下残疾之身。
此后,轩辕羡便长年待在自己的景和宫内,极少出宫,更是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在轩辕长啸死后,他甚至主动要提出为他父皇守陵,这份忠孝之心让所有人为之感动,也赢得了所有老臣的心。
而轩辕湛虽继承了皇位,可他这几年的暴虐横征,使得民心不稳,朝臣非议声渐多。
这其中,就有轩辕见月的一份“功劳”。
轩辕见月非言谨行不嫁,这是众所周知的。
云容已猜到,这言谨行的三年孝期刚过,轩辕见月就迫不及待地让她的皇帝哥哥下旨,迫使言谨行不得不接下圣旨。
而这,便是言谨行给她来信的原因。
她端起茶润了润喉,对听莲说:“听莲,准备东西,明日我们便回拥月城。”
听莲一听大喜,圆圆的脸蛋上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真的吗?我们要回都城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
她拍了下自己的脸,又赶忙捂住,“好疼,奴婢不是做梦……”
云容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这姑娘比自己大三岁,可性子却总是毛毛躁躁,闹了不少好笑的事。
第46章 失踪了?
这三年还多亏有听莲在,让这沉闷的日子多了好些色彩和愉悦。
听莲看见云容笑,她撅起嘴,“小姐……你这样笑我,我都要脸红了!”
三年来,听莲看着小姐一日日长大,小姐的容貌也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眼,刚刚那一丝不经意的轻笑,她竟不自觉地脸色发烫。
翌日一早,这天色刚刚拂晓,树枝上还挂着初夏的露珠,早晨的风裹着春日未散的凉意。
言府老宅的侧门,一位车夫和一辆马车正在门前等候着。
云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侧门准备上马车。
昨夜整理物品太晚,今早她实在困得不行。
她刚要抬腿踏上马车,听莲一声轻呼,“杨姐姐!”
云容一个激灵,睁开未醒的眼,看到门前站着的熟悉脸庞,一下子所有的睡意都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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