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这么冷的天,等会天黑了,恐怕就不好回来。”
槐夏还想再劝,奈何她做不了群玉的主。
冬日里天黑得早,群玉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这会正好赶上饭点,等陪着谢望用完晚膳,就寻些借口不回去。
再耽搁到了就寝的时辰了,她就不信谢望舍得让她冰天雪地里冻一遭再回去?
倒也如她所料,刚进紫宸殿,还隔着屏风便闻见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
自从他生病后,用膳也就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去饭厅用了,每回都是让御膳房准备些清淡的饭菜,草草用几口后便不吃了。
李全福见圣上身子骨单薄了不少,每回都是叮嘱御膳房变着花样的做些吃食,奈何谢望胃口太差,才动了筷子不多时便叫人撤席。
“哥哥今日吃什么呢,可否让人多摆双碗筷,我也陪着哥哥用些。”
她那双清凌凌的目光望向李全福,倒是叫他惊喜极了,嘉和郡主来了,那么圣上总不能只吃一两口了。
“郡主请入座,奴婢这就让人安排。”
李全福躬身退下,挪着步子走地飞快。
“玉儿怎么来了?”谢望眉峰皱起,显然是很不欢迎她来。
“外面下雪了,我想着哥哥肯定喜欢,陪你用完膳后,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
群玉语气欢快,丝毫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哥哥如今这身子不利索,恐怕不好出门。”
谢望委婉地拒绝了她,却被群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半晌。
“你上回还没告诉我究竟是得的什么病呢?”
谢望还是不肯开口,见宫女将碗筷摆上来了,他夹了一块炙烧羊肉,试图拿吃食堵住群玉的嘴。
见他又避而不谈,群玉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来他身子如今愈发亏空,与那只四处作乱的子蛊脱不了干系。
诚然自私如群玉,既不想因为蛊虫,不得不向楚榆妥协,又不愿眼睁睁看着谢望病得越来越重。
所以她决定想法子将那只子蛊,重新引入自己体内。
她先前会昏迷,是因为脑中瘀血未尽的缘故,可如今却不会了。
和德叔悄悄讨论过,群玉更倾向于子蛊的副作用,因人而异。
谢望如今的症状,瞧着像是因为发热引起的咳嗽,实际上他身上的温度烫归烫,却不觉得头晕。
贸然做了决定,群玉不打算告诉谢望,却不得不告诉德叔。
因为帮忙取蛊这件事,只有德叔能够帮她,尽管不会那么轻易松口,但是群玉却觉得总归有法子让他答应的。
二人沉默着用过晚膳后,谢望便说天色不早了,雪天容易路滑,让她早些回去。
群玉却摇头拒绝,“不急不急,我再陪陪哥哥。”
说完这话,群玉也不管谢望答不答应,便悄悄打开支摘窗,伸手去摸窗棂上冻住的冰柱。
谢望眸光微动,将大氅披好,缓缓起身,伸手在她手心掐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还胡闹呢?”
群玉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当即伸手与他回握,五指交扣,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碎月,“不胡闹些,怎么引起哥哥的注意。”
谢望宽厚的手掌不复从前那般温热,摸着倒是有些发凉,群玉心下一紧,眸中情绪翻飞,紧接着便伸出双手用力握住他。
“从前夜里哥哥给我暖手暖脚,从今日开始我帮哥哥焐。”
她似乎不是在用商量的语气,而是斩钉截铁的通知他。
“哥哥生着病,你若夜里和我一起睡,恐怕会将病气传给你。”
说着说着,谢望虚咳两声,趁她不注意拿了帕子捂嘴。
殿内烛火昏暗,若隐若现,他又咳血了,还好帕子颜色较深,光线又不好,她应该没有察觉吧。
问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群玉满心酸涩,恼得攥紧手指,若不是他病得厉害,她恨不得现在就打他两下。
怎么有人逞强到这个地步,若非她今日瞧见还不知道他已经开始咳血了。
群玉不动神色地敛了敛眼,知道他不想自己发现,便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长廊外也都挂满了灯笼,将廊庑照得亮堂堂,谢望又催促她,“你真的要回去了,再不走等雪下大了,你就走不了了。”
“倒是叫哥哥说中了,抬轿子的小太监我让他们送到后便都走了,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去了,索性今夜我就留在这就寝吧。”
群玉漫不经心的开口,她的如意算盘终于落定,即便是谢望不愿,也不舍得她冒着风雪,浑身湿透的回去。
第77章 还想陪他过完最后一个生……
谢望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每天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入紫宸殿议政的朝臣大多是他心腹,却也发觉圣上病情太重,怕是要出问题了。
高诩急得嘴角都生出几个燎泡,打算向明悟拿个主意。
“法师当年跋山涉水,寻经问道,自然是比我等凡夫俗子更加见多识广,圣上病依你之见又该如何解?”
此番入宫,明悟也是为着他的病来的。
他当年在千重崖思过时,遇到来自西域的僧人,辩经之余,明悟又向其讨教了医术。
后来玉佛寺里医僧遍地,多是出自他悉心栽培,每年到了冬天都会在寺门口支棚子施粥义诊。
玉佛寺此等善举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久而久之便有了“天下第一寺的”美名。
明悟替谢望把过脉,心里大约有数,只不过还是想问问楚榆的意思,故而又对他道:“还请高侯爷替我约见那位少主。”
高诩动作很快,楚榆欣然同意赴约,等见了明悟时,她不由得暗暗惊叹,怎么是个老和尚。
原本她以为是谢望松口了,特意让太医过来与她讨论病情,何时动手用蛊的。
“莫非圣上让你这个和尚来劝本少主死心吗?”楚榆把眼一抬,语气不快。
“少主多虑了,贫僧只是想告诉少主,你与圣上不仅八字不合,若是强行联姻,此乃你命中大凶。”
明悟准备妥当,甚至还将签筒带了过来,想让她亲自来抽。
“胡说!本少主天生贵命,我看是你这和尚信口雌黄!”
楚榆恼羞成怒,正要负气离去时,高诩连连忙劝道:“别急别急,这位是玉佛寺的明悟法师,有当朝国师之称,又怎会骗你?”
“哼?怎么不会,你们圣上既不想娶,又想要我的蛊王救命,这天底下哪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好事!”
楚榆出言讥讽,根本就不怕惹人生怒。
她们湘西蛊族隐居山林,这么些年没少引得外人忌惮,尤其是弗陵百姓中几位地头蛇。
只是她们擅蛊,蛊虫既可以医病救人,也可以化作剧毒,顷刻间死伤无数。
所以楚榆根本不怕自己触怒了他们,会让寨子陷入不安境地。
“少主此言差矣,为圣上治病是需要蛊王没错,可并非是你以为的,会害得蛊王与子蛊两败俱伤。”
明悟眉目平静,似乎胸有成竹,殊不知这话倒是引得楚榆一惊。
“这么说你有别的法子?”
楚榆自诩医术高超,并不信这个外门子,能懂什么蛊医之术。
“贫僧当年在千重崖修行,遇上苗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若要活命自然是得知晓他们的蛊怎么用,有一回性命垂危之际,遇到一位哑巴老妪被人追杀,贫僧将她藏好了,躲过一劫,那老妪为报恩,便将毕生所学尽数告知于我。”
苗疆蛊毒多用于害人,毒性较之湘西蛊毒强上数百倍,此话一出,楚榆那番轻蔑的态度逐渐消失殆尽。
只不过还是将信将疑问道:“那你说说苗疆三道最出名的圣物,我便信你此话当真。”
明悟却道:“苗疆蛊族的圣物只有两件,其一便是影蛊,苗疆一族前身是南诏国,在战场上常常使用影蛊,用来追踪敌人;其二便是《蛊经精义》,如今仅存于世的孤本,仍然掌握在苗疆蛊族手中。”
她原本是想诈一诈他,谁成想他竟然果真知晓。
“那行,就听你一言,在保全我的蛊王情况下,还能救圣上。”
明悟听出她是愿意的意思,复而开口,“再过几日你便知晓了,近日严寒,若是此时引蛊,恐怕容易让蛊虫冻僵了。”
“可以,只不过你既然说我与圣上八字不合,那大师以为本少主的姻缘应该落在何处?”
楚榆支颐望他,满怀期盼。
“少主莫急,等明日雪停,你去玉佛寺亲自算上一卦,答案便知晓了。”
“那你这签筒莫不是摆设?”
楚榆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竹签,因为手快顿时就抽出一根。
“下下签!怎会如此?”待看清了竹片背面的字后,楚榆一脸不信。
“莫不是你这和尚诓我,这一筒全都是下签吧?”
“少主若是不信,高侯爷也可抽一签,在心中默念你想问的事,一看便知。”
明悟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根本就不担心有问题。
高诩点头应了,一副极其虔诚的模样,双手合十,站起来,向着紫宸殿的方向拜了又拜。
如今他心中所求之事,唯有一桩,便是希望圣上能凿枘病愈,以定民心。
怀揣着紧张的心情,高诩抽了一签,竟然是上上签。
倒是与楚榆截然相反的结果,惹得楚榆恨声质问:“难不成你这签筒里,就放了这两种签,我要再试试。”
于是楚榆有样学样,站起身来拜了又拜,这会抽中的事中下签,依旧不算好。
楚榆彻底认了,蹙着眉冷声道:“法师,我明日便去玉佛寺,届时烦请你为我解卦解签。”
“自然可以。”
明悟颔首应下,知道她的缘分不在宫里,而是在玉佛寺。
翌日一早,楚榆便出宫去请香了。
明悟法师还尚存于世的消息传出去,惹得不少百姓们一大早便在寺门外等着。
只是问了寺中僧人才知,他如今入宫了并不在寺中。
怕香客们为他而来,却是空手而归,明悟法师还准备了好些香囊,凡是进寺烧香者,皆可以带走一只。
与知客僧说明自己是来求姻缘的,楚榆便被一位年轻僧人带去了菩提树下。
“这位施主既是求姻缘,可以去请一块祈愿牌,等写完后系于红绸之上,抛在树上即可。”
楚榆从前没见过这等法子,顿时觉得有趣,便点头应了,先是跟着香客们稀里糊涂的去大雄宝殿进香,后来发觉自己好像找不到姻缘签该去哪座大殿祈求,便想着随意找位僧人问问。
奈何她见两位僧人面前都有香客问话,一时间她也不好意思贸然上前打扰。
略等了片刻,不仅没等到这两位僧人得闲,反倒是各自引着人离开了。
就在楚榆垂头丧气地想要离开时,便听到一道清磁温润的嗓音,“这位娘子,可是迷路了?”
楚榆出自湘西蛊族,隐居山林,平常众人都是一口一个“少主少主”的称呼,再不济寨子里的同龄女孩,都是丫头长丫头短的。
冷不丁被人唤作娘子,楚榆顿时脸红如霞,“谁、谁你是你娘子,臭流氓!”
那男子见她误会了,连忙打拱谢罪,“对不住,还请这位……姑娘恕罪,姑娘恐怕不是盛京人吧,在我们盛京‘娘子’一称,是称呼未婚女子的。”
此话一出,楚榆羞赧无比,抓起裙摆就要往外跑。
台阶上还有薄雪,踩上去湿滑不堪,楚榆没有意识到危险,险些摔倒在地时,是这人伸手及时扶住了她。
男子的手指贸然搭在她腰上,楚榆立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倒是这人也发觉了不妥,连忙将手撒开,“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不是故意的。”
他目光澄澈,与那些登徒子看人时不同,楚榆知晓他只是担心自己摔倒,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是我要多谢你。”
“那在下多谢姑娘不误会……”
二人在殿门口谢来谢去好半晌,楚榆这才想起正事,“我想问问郎君,求姻缘签要去哪个大殿?”
韦愉声音放缓些,和颜悦色道:“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姓韦名愉,在家中行七,唤我韦七就行,我带你去求姻缘签。”
听得他自报家门,楚榆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知韦七的名又是哪一个字?”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的‘愉’。”
韦愉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父亲对母亲倾注深情爱意的告白,故而每每提起,他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榆眨了眨眼,她其实没听明白,只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分辨,“我叫楚榆,榆是榆树的榆,我家乡遍地都是榆树,所以就得了这个名。”
“那还真是凑巧。”
韦愉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与自己同名之人,惊得声音都向上扬了扬。
二人一路结伴而行,直到韦愉将她带到抽姻缘签的姻缘殿。
只是韦愉却不打算抽,他之所以对玉佛寺很是熟悉,还因为他身子不好的缘故,需要经常在寺里居住,由医僧给他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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